第9章 回門

回門

“是你?”李今纾恍然,看着他的目光透出幾分詫異,态度倏得緩和了下來。

人在發現新認識的人曾經有過接觸時總會感到莫名的親切,哪怕曾經僅是短暫的一面之緣。

她眸光流轉顯出幾分輕佻,玩笑道:“這麽說來,你嫁與我莫非早有圖謀?”

距離拉近了幾分,燭火下男子面龐肉眼可見的紅了起來,她不知道是因為自己說中事實的真相,皂角的香氣傳入鼻間。

她腦海中不由自主的閃過男子腰腹間勁瘦有力的畫面,神色稍頓,有些不自然的抽身離開。

視線卻不自主在他腰身處多停留了片刻,看他手腕纖細露骨看起來沒二兩肉的模樣,不想竟是脫衣有肉,多一兩嫌多,少一兩則少。

周淮自然沒錯過她滴紅的耳尖,見她神情已然沒了方才的落寞,後退時神色間還帶上幾分不自然,便知道她已經從方才的情緒中出來了。

他思索了一下,在紙上上落下請求,“明日回門,妻主可否與我同去?”

自周淮入門以來,看着乖順聽話,但自始至終他都是在過自己的生活,也并未叫過她一聲妻主。

李今纾的視線落在他的臉上,看着他期頤的目光,輕笑道:“我記得周郎君可是說過對我這個妻主不感興趣的,怎麽,遇到事情倒是想起我做倚靠了?”

周淮抿了抿嘴,看着她調笑的目光硬着頭皮繼續寫道:“妻主是周淮之主,自當是周淮倚靠。”

這話說的讨巧,李今纾看着自始至終游刃有餘的模樣,忽得覺得他這張讨好的面容有些虛假,迎着他期許的目光神态卻淡了下來,“不去。”

周淮神色一頓,看向她。

“我困了,要歇下了。”

李今纾不是不明白他的祈求,回門之日男子孤身一人是會被看不起的,但她如今這副模樣又豈是什麽可以給他撐腰的人?

她撐着身子朝着一旁的塌上走去。

自周淮入門以來,她日日都歇在書房,如今她的屋子早就被他占了,沒了去處,她也懶得挪動,便日日歇在書房。

周淮眨了眨眼,被拒絕了也沒有立即離去,他伸手去攙扶着她走到塌上,蹲下身來給她脫鞋。

李今纾任由他伺候着,自始至終未發一言,她知道他想要借此讓她心軟,但最終她只是朝着t裏側靜靜的睡了過去。

翌日,李今纾自睡夢中醒來,身旁已經空無一人,窗外天色沉悶,眼看着要落雨。

簡單洗漱過後,她便坐在窗前出神,直到青木擺好飯食,她才回神。

“他出發了嗎?”

青木點頭,“今兒是少夫郎的回門日,家裏一早收拾了東西車夫套了車親自送少夫郎歸家。”

“套車?”李今纾詫異。

且不說那車夫是錢氏的人,這兩家本在一個村子,走幾步路的事何至于麻煩?

“正夫說套了馬車回去,也好讓周家知道,我們是認下了少夫郎的。”

回門當日沒有妻主陪同,若是婆家再不做出些态度來,那真是要被人笑話死了。

李今纾冷哼一聲,“他倒是會收買人心。”

飯菜擺好,李今纾拿起筷子,眉頭卻皺了起來,筷子移動幾下卻沒夾菜,最後放在了原位。

青木見了,連忙解釋道:“少夫郎歸家了,今兒這菜是嚴廚子做的,姑娘你多少吃些墊墊,待少夫郎回來就好了。”

李今纾擡頭,動作都慢了些許,似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麽,有些詫異的看了過去,“前兩日的飯菜......”

“前兩日的飯菜都是少夫郎做的,那天我去送賞,發現少夫郎在那裏,飯菜也是出自他手,為着姑娘你的身體考慮,這才特意拜托少夫郎為主子的飯食費心。”

青木事無巨細,李今纾卻未曾料到還有這麽一遭,這兩日的飯食确實讓她的胃口好了些,卻不料是出自他手。

昨日他為何不說?

既是求她心軟,為她做了事,合該讨賞才是。

“青木,随我出去走走。”

青木一愣,自姑娘傷了腿,出門的日子屈指可數,今兒竟又願意出門了。

她遲疑道:“馬車被少夫郎……”

沒了馬車,只能徒步出門,村子裏人口嘈雜,遇上了不定又會胡亂說些什麽。

“無妨。”

……

今兒天色沉悶,周家不同以往那般早早出門做活,反而一個個的等在家裏,做好朝食後便時不時朝着門口看去,目露期許。

原因無他,今兒是周淮的回門之日,周淮在家中時不少人不滿他到了年紀嫁不出去,礙着後面弟妹婚事,但他出門後,大家的态度就不同了。

到底是出了主意帶着一家子掙錢的小輩,如今嫁的也好,雖然妻主斷了腿,但李家的富貴,嫁的妻主更是身負功名。

如今回門,哪能不重視?

眼瞅着日頭一點點升高,沉悶的天色緩和了些,周阿奶瞅了瞅,卻不樂觀道:“看這模樣似是要下雨啊,二娘夫郎,你去收拾個房間出來,到時也好留客。”

“老大,瓜果糖水可備好了,萬不能疏漏了。”

“回來了回來了,哥哥回來了!”一五六歲的小童興沖沖的跳下爹爹的懷抱,忽得朝着門外跑去。

大家面上一喜,齊齊起身去迎。

周淮剛從馬車上下來,就被周晴撞到了懷裏,一旁與周淮有着幾分相像的周安同樣面帶欣喜的跟在後頭,看到他的目光,露出腼腆的笑,招呼道:“哥。”

周晴是大姨家的孩子,或許是他性情溫和的緣故,自幼便喜歡纏着他玩,如今見他回來,更是一步都不肯離開,反倒把周淮的親弟弟擠在了一旁。

村裏難得見到馬車,禮物一件件被拿下車送進院裏,村裏人也湊近了看熱鬧,“這周家郎哥兒可算是嫁了個好人家,看着體面的,都能坐上馬車了。”

“可不是,早知道李家要找個不會說話的,我家兒生出來我也灌了燙水,說不得這好福氣就是我家兒的了。”

“喲喲喲,你這話說的,好似人是沖着那不會說話才娶了周家哥兒似的,你怎麽不看看周家哥兒那好樣貌好身段,你家那肥頭大耳的兒子哪裏比得上?”

這樣的話在外頭響起,少不了進了周家人的耳朵裏,聽着這發酸的話語,周家人的臉上卻盡是笑意,周阿爺更是直接拉住了周淮的手,不住道:“我孫兒有福氣,有福氣。”

然而眼看着東西搬的差不多了,也沒見馬車裏再下來人,周阿爺有些茫然,看向周淮,“你家妻主呢?”

周淮抿了抿嘴,又輕搖頭。

周阿爺臉色頓時就變了,拉着的手放下,朝着旁邊看熱鬧的人驅趕道:“都家去都家去,湊別人家門口做什麽?”

這時,人們也發現了這周家夫郎的妻主,那位遠近聞名的秀才娘子沒現身,不少人心思都活動了起來。

大婚當日沒現身便罷,這回門日也不出面,這可是把周家夫郎的面子往地上踩啊。

看着周阿爺惱羞成怒,大家也不氣惱,不約而同的離遠了些,就又湊在一處閑話。

周家院門關上,周阿奶冷臉看向周淮,“李家是個什麽章法,你家妻主不出面就讓你一個人回來了?”

周淮點頭,視線看向一旁的爹娘,周母雖然同樣關切他,但看着這情形,兩人臉上也是不好看。

“俗話說得好,嫁出去的兒郎潑出去的水。”周阿奶話音疲累,透着無限的失望,回門日妻主不出面就是對夫郎不滿,縱然心中有惦念,在這時也得做出些态度。

“你現在就回去吧,好好伺候你家妻主,莫要惦記娘家了,那些東西你也都帶走。”

所謂妻夫同心,總要發揮為人夫郎的作用,既是妻主不滿,就要讨妻主歡心,此番也是為了讓他知道,他以後就是李家的人了,娘家不能作為他的依靠,讓他認清自己的位置。

周淮擡起頭,眼中同樣是詫異。

在家中生活十幾年,雖然日子艱難,偶爾也會受些責罵,但長久相處下來,家人待他并非毫無感情,如今不過是回門日妻主未出面,為何就要趕人了?

他看向一旁的爹娘,兩認諾諾不敢言,只眼含淚光朝着他擺了擺手,示意他聽話。

如今他的首要任務就是讨妻主歡心,若是不能在李家站穩腳跟,沒人能幫的了他。

也是到了這時,周淮才真切的感受到何為嫁人,與過去的一切做決斷,從此以後他不是周家兒郎,而是李家夫郎。

他要跟着妻主的步伐,融入妻主的家庭,并為之奉獻自己,而過往的一切,哪怕是至親,也會站在妻主那面。

他笑的有些苦澀,第一次直觀的感受到地位變換帶給他的別扭。

院內氣氛冷寂,周淮擡起頭,看所有人的目光幾乎都在他身上,院外傳來村民的竊竊私語,他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三姨周寶生也在這時開口,滿是刻薄道:“趕緊走吧,還賴在這兒幹嘛呢,等着外頭看笑話還不夠嗎?”

周淮聞言看過去,周寶生帶着輕蔑的目光直直的與他撞上,沒有絲毫掩藏,本想着這周淮嫁了個富貴人家以後好處多多,誰知卻是個沒用的,連妻主都籠絡不住,如今帶的禮也讓拿回去,當真是沒沾上半點光,全惹人笑話了。

“看什麽看,別說這次,以後你若是不能把你家妻主帶來,幹脆就躲在屋子裏頭不要出來丢人了。”

這話說的刺耳傷人,但周枝沒有絲毫顧忌,她本就是爹娘心尖上的人,整個周家都是她的底氣,周淮一個嫁出去的人,以後還不是要家裏姐妹來撐腰,長輩訓斥兩句又算的了什麽?

終究是不想家人為難,周淮默聲朝着外頭走去,如春柳瓊樹般的身姿透着難以言說的疲累。

他眉眼低垂,骨節分明的長指搭在木門上,過去數年日日開開合合的門戶,如今卻變得沉重了起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擡起頭,卻是收拾了情緒,打算離開。

門戶打開,最先映入眼簾的卻是一雙幹淨鮮亮的鞋子,視線上移,一身藍白衣衫的女子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擡起的手有些詫異的落下,看向他的眸子卻是難得的溫潤多情。

“阿淮,為妻可是來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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