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放肆
放肆
李今纾離開後,周淮認真思考了離開李家以後要怎麽辦。
首先吃喝住便是問題。
他翻出了自己的私房,裏面躺着近五兩銀子,若是在村子裏租個小宅子,倒是可以撐一陣。
雖然李今纾說她有法子不會餓着他,但他想着這人自幼沒吃過什麽苦,只怕不明白以後自己生活的艱難。
哪怕她開個私塾,也難以滿足花用。
別的不說,日常的筆墨紙就消耗不少。
必須做兩手準備!
他一邊思索着以後做些什麽營生好顧家,一邊又在回味方才那個吻,很快肚子裏便開始咕咕叫。
一早忙活半晌,沒幹半點正經事,他這般想着,便起身朝着竈房去。
既答應了她,就要言而有信,銀子他不是白拿的。
賀陽看到他過來,屁颠屁颠的過來給他打下手,周淮遠遠朝着一旁忙活的嚴廚子點頭示意,一邊走向小竈邊。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層之臺,起于累土。少夫郎,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賀陽一邊幫忙一邊開口笑道。
這兩日他找了外頭村子裏在私塾讀書的小學子,用了些糖果與銅板換得了她們教他認字,而他心思通透,拿着周淮寫給他的那頁紙問人,也就明白了這話的意思。
是他太過急功近利了,他覺得待在竈房沒前程,便也沒好好學手藝,然而好高骛遠從來都不是人們所推崇的。
合抱的大樹由細小的幼苗長成,九層的高臺由一筐一筐的泥土堆成,他想要走的更高更遠,也要走好腳下的每一步路。
待處理好食材,賀陽便回到嚴廚子邊,看他行事,确實踏實了許多。
周淮今天做的是小籠包,皮蛋瘦肉粥,香炸河蝦,香椿炒雞蛋,皮薄餡大面皮勁道的小籠包一出鍋,就散發出誘人的香氣,面香與肉香混合在一起,只覺得腸胃瞬間被激活了。
這次他沒有在竈房用飯,而是收拾了兩個人的量,提着食盒朝着青竹院走去。
回去的路上,卻見一行人急匆匆的往府裏去,看上去很是熟稔,路過他時看了他一眼,神色并不怎麽好。
跟在後面的女子輕蔑地嗤笑一聲,之後便匆匆離去。
風影搖曳,春光明媚,青竹院內卻并不平靜。
院中,李今朝聲淚俱下,跪在門前,臉上全無一絲往日神氣,她手上托着戒尺,望着緊閉的房門。
“記得幼時我最愛跟着你玩鬧,你常誇我聰慧,帶我讀書習文,但自那年你生病後,就再不與我親近了。”
“我以為你不喜歡我,只有我事事與你做對,惹得你生氣了你才會把目光落在我身上,而不是當不存在。”
“我卻不知,原來一直以來都是你在承擔着一切,你容忍我的冒犯,忽視我的無禮,卻瞞了我這麽久……”
周淮的到來并未影響李今朝的發揮,她就這麽跪着,看着那緊閉的房門。
“好,事已至此,便算都是我的錯,我帶了家法,請長姐責罰。”她想不通,為何全家獨獨瞞着她一個人。
終于,門開了,李今纾扶着房門,神色凝重。
“此事與你無關,你回去吧。”
李今纾開口了,她搖了搖頭,垂了眸子。
那時她才多大,本就是她因一時之氣牽連于她,這才漸行漸遠,自始至終,這件事都與她無關。
“不,怎麽會無關!”
李今朝忽然激動了起來,她擡起頭,看着前方的姐姐,“是我把外祖父送的有毒糕點帶到你的身邊,是我害你傷了身子,病了多日,若那日你用的多些……”
“都是我的錯。”
她不敢去想,這樣的事竟然發生在李家。
那年,姐姐考得童生,她在姐姐的教導下學識尚可,與外家也時常親近,有次她無意間透露了姐姐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這次下場考試便要一舉拿下狀元!
外祖父便笑着道:“傻孩子,若你姐姐得了狀元,以後你就要被她壓着一輩子都翻不了身了。”
李家富貴,這些年錢家也憑借着錢氏的關系得到了不少的銀錢供養,他們早就把李家看作自己錢袋子,如今前頭夫郎留下的孩子眼看着要有出息,以後他們哪裏還能得到好處?
以後暫且不論,就說那李家的家産,有李今纾在,李今朝永遠不可能拿大頭。
李今朝不懂這些,只覺得那是自己姐姐,是自己最愛的姐姐,她道:“我願意被姐姐壓着,給姐姐當一輩子仆人我也樂意。”
姐姐平日裏沒少支使她,研磨鋪紙端茶遞水,她也樂得如此。
有時她也會賤兮兮的說自己都成了姐姐的專屬仆人了。
孩童玩笑般的話語卻讓人入了心,外祖父招待她玩t了一日,帶着她在城中挑選了送給姐姐童生試的賀禮,臨走時還鄭重其事的把一匣子狀元糕交給她。
“你姐姐要考狀元,你把這狀元糕一并送給她,她定然高興。”
外祖父笑的慈祥,她也信以為真,回到家裏便迫不及待的去找姐姐。
“今朝祝賀姐姐考得童生,這是我親自為姐姐挑選的禮物。”
小小孩童學着大人作揖行李,看上去真摯又讨喜,她的手中捧着一匣子點心和打包精致的禮物。
李今纾放下書本,淡笑看過去,“今日的功課可做了?”
李今朝眼珠子轉了轉,“今日是我給姐姐賀喜的大好日子,功課我會補上的,姐姐便莫要再催啦!”
李今朝搖頭失笑,把人抱進懷裏,兩人湊在桌前,她道:“什麽禮物?”
看到盒子打開,裏頭晶瑩碧綠成色極好的镯子,她眸光微亮,擡手去看。
李今朝一邊把點心盒子打開,一邊道:“店家說這是雙星镯,我的那個姐姐先收着,待我以後考上功名,再與阿姐一同戴。”
“虧你還記得這話,既如此,可要多用些功夫,你若慢了姐姐可不會等你。”
“好!我這就去溫書,阿姐吃糕點,這是狀元糕,吃了就能考上狀元,都給你!”
李今纾搖頭失笑,她并不嗜甜,但看着李今朝歡快的背影,她輕笑一聲拿了塊糕點來吃。
這糕點味道着實稱不上好,她不太喜歡。
後半夜她腹痛難忍,大夫來時,她已是昏迷不醒,恍惚聽到有人在他身旁哭。
後來,聲音沒了,她腦子裏仍是混混沌沌,被人喂了苦的瘆人的湯藥,她難受了半個月,又是吐又是喝藥,再次看到太陽時,她瘦了近十斤,也錯過了同年的秀才試。
母親嚴查之下,她得知,是那盤糕點。
“你都知道了。”李今纾說的肯定,也有些無奈。
她的視線落到不遠處提着食盒未曾出聲的男子身上,又看向李今朝,“當年是我草木皆兵,生死關頭走一遭,便也疑了你多年,此事錯不在你……抱歉。”
最初,她确實懷疑過李今朝,也為此深深痛苦,畢竟糕點是她送來的,往日裏她次次蹭吃她這裏的點心,唯有這一次放下就跑。
可是後來,她漸漸明白了,她不知情,自始至終她毫無所知。
是錢氏把她禁足在院子裏,瞞着她所有事,唯恐此事傷害到她。
她只知道姐姐生了一場大病後就像變了一個人,再不與她親近了。
“阿姐,你怎能與我道歉,這都是我的錯啊,是我輕信他人,拿有毒的糕點給你吃的。”
李今朝早已淚流滿面,她自認若是換位而處,她很難不恨,也正是因此,她怕。
“阿姐,從前是我不知道,我不懂事才對你那麽壞,你,你別走好不好?”
今早從父親口中聽說此事,她感覺天好像都要塌了,她只覺得過去所做的一切都是大錯特錯,她也不敢去想姐姐都是怎麽看她的。
她只知道,她還有一件事要做。
周淮怔在原地,他怎麽也沒想到,此事竟是這麽回事,幾年前,李今纾才多大?
竟然在自己家,被自己妹妹送來的點心毒了一遭,若非吃的少,只怕命都不一定在。
而李今朝身為這件事的當中人,竟然毫不知情!
他曾以為,李家公公就算不是李今纾的生父,但在這個家裏對她也着實算得上盡心盡力了。
但事實卻是發生了那麽大的事,整個村子沒有一點風聲,被毒害之人痛苦了幾年只口不提當年之事,而當事人不知便罷了,就連始作俑者也沒有得到絲毫的懲罰。
這都是什麽事?
他去看李今纾的神情,只見她笑的勉強,卻慘白着一張臉去拉李今朝起來。
“阿姐,你留下吧好不好,你留下我就起來。”她不敢松手,她怕阿姐走了她就再也沒有機會彌補,只能央求。
周淮的心疼的厲害,看着那自己已經疲累至極卻不得不應付着幼妹的李今纾,看着李今朝以下跪要挾人留下來。
他一言不發的走了過去,推開門,把食盒放在了屋內。
他的行為讓正在糾纏的兩人紛紛投去目光。
周淮轉過身便不由分說扯開了姊妹倆的拉扯,腰上微微用力,便把人打橫抱了起來。
房門“砰”地一聲關上,李今朝吓得打了個嗝。
屋內,李今纾晦暗不明的看着男子冰冷的側臉,皺眉道:“你做什麽,放我下來!”
被人一整個打橫抱起,自她三歲後就沒有再經歷過這樣的情況了。
雙腳離開踏實的地面,全身的力量都落在了男子的手臂和脖頸上,她氣的眼睛通紅。
實在是太丢人了!
周淮卻像是聽不到般只管往裏頭走,直到把她送到榻上才肯罷休。
李今纾氣惱要起,周淮卻不肯她再去搭理門外那人。
為何要高風亮節,道了歉傷害便不算傷害了嗎?
明明自己心裏過不去,壞人也沒有得到懲罰,難道就這樣算了?
他不肯,也不願她受絲毫委屈為難。
看她着急要起身,周淮不舍用力,便只身擋在外面,他半跪在地上,胳膊壓在床邊,兩人距離近的可怕。
李今纾一愣,便見男子不由分說傾身上前。
“你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