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清算

清算

翌日一早, 天還不甚明亮,錢家大門便被敲得咚咚響,四鄰八舍被驚醒, 咒罵兩句起來看,就見錢家門前來了幾個官差,頓時熄了火氣。

錢家老秀才不明所以,被請出來時臉色很是不好,待說清楚原委,不明所以道:“什麽镖局,我錢家何時與镖局有什麽來往......”

她回過頭去看, 就見緊追出來的江下臉色極為難看, 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她眉頭一鎖, 厲聲問道:“究竟怎麽回事?”

江下把人往裏面帶, 避着人說明了實情。

待弄清楚事情原委,老秀才臉色鐵青,擡手就是一巴掌,打的老伴跌撞在了牆上。

江下捂着臉,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聲嘶力竭道:“我這麽做是為了什麽, 還不是為了你的好外孫女,你如今打我?”

“打你我打不死你——”

錢秀才被攔了下來, 本就搖搖欲墜的身子經此一遭更顯疲憊, 看着官差拿人, 江下也害怕了起來, 跪在地上抓着錢秀才的腿道:“妻主,我, 我就是一時糊塗,那小崽子不是平安回來了,應該,應該沒什麽事吧?”

“你可要救我啊妻主——”

“我為師為長,且各位大人都在這裏聽着,你是要我作僞證嗎?”錢秀才語氣冰冷,口中喃喃道:“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她讀聖賢書多年,教書育人為人先生師長,自當以身作則,行為端正才能不彎脊梁,如今年過半百,被請到縣衙為着這事,她着實動了氣。

江下也沒想到,她竟真的不管他了,驚堂木乍響,江下瑟縮了一下,偷偷擡起頭看着堂上的大人,身旁是站的筆直的妻主,他腿肚子一軟便跪了下去。

事實分明,錢家沒有要包庇的意思,一介男子也扛不住官府威嚴,案件很快便清晰明了。

當朝律法規定:諸謀殺人者,徒三年;已傷者,絞。江下以謀害他人性命未遂為由,被處以絞刑,李今纾肩膀上的傷便是最有力的證據。

此事在外掀起軒然大波,江氏成為無數人唾罵的中心,看着李今纾冷淡的視線掃過,他面容扭曲,恨毒不甘的起身,凄厲道:“我要舉告,李家三姑娘曾——”

話音止在喉嚨裏,他看到李今纾回頭望向他的眼神好似在看着一個死人,而她口中無聲地說着一個人名。

是他的女兒。

此事當年兩家選擇壓下來就是因為此事捅出去對兩家都沒好處,如今,他本就必死之身,若要把此事捅出去,便是把親女兒的路給毀了。

而李今纾,絕不僅僅只靠着錢家長女威脅他,所謂民不舉官不究,此事只要她不開口,任誰也無法翻出來重查。

江下,再無翻身的餘地。

從縣衙門口出來,一群人圍了過來,先是安慰她,接着便七嘴八舌的與她言說近期發生的事,最讓人惦記着的,就是劉清羽在此次案件中扮演的角色。

在人們口中,劉清羽是那深明大義的好人,是錦山縣的活招牌,更是李今纾的救命恩人。

她從人群中出來,臉色稱不上好,劉清羽之事她尚未深究,她竟成了她的救命恩人?

一輛馬車匆匆駛過,看到她遠遠地招呼道:“纾兒,你可算回來了。”

車簾掀開,露出兩人面容,竟是李冠玉與錢氏一同來了。

村子裏消息稍慢些,兩人聽到消息便朝着縣衙趕,緊趕慢趕還是沒能趕在開堂前到來。

錢氏下了馬車先是看了李今纾,又看向周淮,最後落在李今纾一看就與以往不同的腿上,猛地朝着縣衙大門呸了一聲,“死老頭子,早該抓起來了事。”

“好了,少說兩句吧。”李冠玉制止了他,到底是長輩,被外人聽到不好,但她這話說的沒有一點責怪的意思,顯然心裏也是這般想的。

說着,她便上前,不顧李今纾的阻攔,直接攔腰把人抱起就往馬車上進。

李今纾到底不是孩子了,她娶夫成親到如今已經什麽都經歷過了,驟然被這般對待臉上都要紅了,她一只手按在母親胳膊上,下意識道:“我,外人都看着呢。”

“看便看,我閨女傷了腿,當娘的抱一下怎麽了。”李冠玉全然不管他人的意見,大步流星的朝着馬車走去,卻不慎一個趔趄,差點沒把人摔了。

周淮連忙搭了把手,臉上都是汗顏。

李今纾:“......娘是不知道自己多大了嗎?”

李冠玉臉色一板,理所當然道:“老娘正值壯年,別說一個你,就是十個也能抱動!”

“......”

李今纾坐上了李家的馬車,周淮駕着原本的馬車在後面跟上,聽着前頭傳來關切交談聲,他的心中也掀起了幾分波瀾。

要回家了。

馬車內,李冠玉盯着李今纾看了半晌,這才顫聲道:“以後平平安安就好,別折騰那些有的沒的了,不論如何,你都是李家最有出息的孩子。”

當李今纾被山匪擄走的消息傳回來,她從沒有一刻如那般憤怒,李今纾是她第一個女兒,她怎會不疼愛?

情窦初開之時原配發夫所出,她本該一生安安穩穩的享受富貴,卻在最小的年紀經歷了喪父之痛,此後一心讀書更是吃盡了苦頭。

後來被人毒害,又被山匪擄走,就連夫郎都是她硬塞給她的,這般一想,她只覺得愧對于她,立時便紅了眼眶。

“纾兒啊,以後你想要什麽,娘都給你弄來,你若嫌棄那周家子不會說話,娘再給你讨幾房好的夫侍,你……”

李今纾制止了她接下來的話,搭在她的手背上,這是她這麽多年來母親第一次與她掏心掏肺,她心中感慨,面上也帶了幾分。

“不必,周淮,他很好,我如今也很好。”

這話讓兩人都沉默了,錢氏看出幾分苗頭,笑着接話道:“是是是,此次被山匪擄去,還是周淮t那孩子不離不棄,一直陪着纾兒的,可見是個好的。”

李今纾視線落在錢氏身上,點了點頭未曾接話。

回到村子,遠遠就看到大門口站着幾個人焦急的等着,李今朝來回踱步,口中說道:“都這個時辰了,怎麽還不回來,不會出什麽事了吧?”

拿着扇子遮在身前的男子見了,出聲道:“你且歇歇吧,走來走去看的人心煩。”

“切,就你事多。”

兩人互相看不對眼,李今朝離他遠了些,看到緩緩行來的兩輛馬車,忽然來了精神,“回來了!”

“大姐!!!”

李今朝好似離弦的弓彈射出去,一下子就出現在馬車邊,等着娘下了馬車後殷勤的伸手去扶李今纾。

李今纾看了她一眼,伸手過去,肉眼可見的,李今朝臉上呈現出開心激動之色。

姐姐讓她扶了!

“母親,父親,姐姐,姐夫。”李楓上前規矩行李。

看上去雖不如李今朝般激動,但他能出現在這裏,就已經說明了他的心境。

李今纾很少這般直觀的感受親人的關懷,如今所有人的關注都放在她的身上,除了不适外,還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心情在蔓延。

“少見二弟出門,可是特意來迎我的?”

李楓掩下了眸子裏的歡喜關切,又提着扇子轉過身,別扭道:“我,出來活動活動罷了,大姐別想多了,你快回去吧,家裏晚膳都做好了。”

李今纾臉上笑意不減,她弟弟沒有換人,還是那般人。

“一起回去吧。”她走進了些,朝着他伸出手,“扶我一把。”

周淮跟在後面,看着姐弟三人并排走,母親父親滿臉慈愛的看着,臉上同樣露出笑容。

世間的美好,本就在這一點一滴看似普通的地方。

他的心裏也不由得想起從小疼愛他的爹娘,不知他們如今如何了,知曉他被山匪所劫,他們也會擔心的吧?

“纾兒夫郎,快過來。”

錢氏回過頭,朝着他招呼道。

周淮放下思緒,快步跟了上去,如今他已經成親嫁人,他是李今纾的夫郎,自當以李家為先。

罷了,再找機會吧,都在一個村子,總能見的。

回到正堂,飯菜早已擺好,錢氏招呼着大家入座,李今纾卻發現了一個不速之客,她擡頭看過去,問道:“錢家外爺還沒回去呢?”

沈清文臉色未變,自顧自的坐下,顯然已經非常熟悉了,他道:“如今我無處可去,只能投奔我兒,所幸我兒孝順,大姑娘只當我是個阿貓阿狗便是,何必非要趕我回去?”

李今纾挑了挑眉,淡笑道:“阿貓阿狗可不會往外頭遞消息。”

沈清文手上的筷子落地,他慌亂了一瞬,擡起頭看到李今纾望過來的視線,這才意識到自己上當了。

他扯動嘴角,“大姑娘說笑了。”

李今纾本就是試探一番,如今見着,便冷哼一聲看向母親。

李家沒有外人,她離家倉促,找的镖師也好,目的地也好都是極快的,若無人通風報信,錢家哪那麽快得到消息。

初時她并未多想,如今看到,這外人還敢光明正大出現在她面前。

李冠玉顯然也沒想道,害的她女兒受這麽大罪的人就在眼前,手掌“啪”一聲落在桌上,發出劇烈響動。

錢氏傻了眼,茫然的看向自己父親,“爹你都做什麽?”

眼看瞞不住,沈清文欲哭無淚,一下子站起身,戰戰兢兢的開口,“我,我不是故意的,大姑娘與我無冤無仇我何必害她?實在是……是正夫他手裏捏着我的賣身契,還說我若是不把消息遞過去,便上門把我抓回去賣了,我好苦啊……”

如此一般哭訴,不知情的只怕還真當他無辜,李楓瞥了他一眼,輕飄飄道:“讓你遞消息,你便事無巨細,連我長姐何時出門,去往何地,随行者誰都說出去?”

如此一問,整個堂內都安靜了下來,李冠玉更是臉色鐵青。

倘若他瞞着些呢?

“若當真有心,遞些無關緊要的消息便罷了,如今我女兒差點死在路上。”

她的話陰沉沉的,錢氏從裏面聽出滔天的怒氣,他起身大着肚子朝着自己父親跪了下來,沈清文一愣,就聽他開口道:“爹,你如此做,兒子如何再留你?”

沈清文面如菜色,這些日子在李家,不用伺候老婆子,吃喝用都是最好的,沒有任何人敢輕視他,他甚至養出了幾分嬌貴之氣,只覺得自己就是那老太爺。

如今,李家若要把他趕出去,他就再無這樣的日子了。

“兒啊,是爹做錯了,大姑娘,你放過我,我以後定然眼花耳聾,絕不亂傳消息了,我也是被逼無奈啊,若要把我送回去,那就是逼着我去死啊……”

李今纾讓開了他跪下的方向,輕飄飄的看了他一眼,冷哼一聲道:“錢家外祖父已被處以絞刑。”

炎熱的夏日裏仿佛有一陣透骨的涼水從頭澆下,他茫然的擡起頭,看着周圍的人,沒有人反駁,這,這怎麽可能!

“您想去看看他嗎?”李楓适時開口。

“害我大姐的人都該死,你若不走,我明日便替阿姐報官!”

李今朝怎麽也沒想道竟然是他,縱然這些日子他待自己不錯,但她清楚的知道,他吃着李家用着李家,那些東西本就是李家的。

人有親疏遠近,她也不例外,小時候回錢家,本就很少見他,沒有多少情分,敢害她親姐,她沒提刀砍過去已經是看在親緣的份上忍了又忍了。

眼看所有人都向着李今纾,沈清文只能把唯一的目光投向自己的親兒子,錢氏看着他,臉上盡是失望,“爹,如今父親已經回不來了,錢家自然有你的一席之地,你若不願,我會出面為你讨回賣身契,今後你就住在外面,兒自會給你養老。”

事已成定局,一頓飯這樣不歡而散,從正屋出來,三個小輩對視一眼,卻并沒有被這樣的場景所影響。

兩人跟着李今纾朝着青竹院走去,一路上聽她的所見所聞,驚險之餘心中也不免充滿了向往。

待夜深,送走兩人,李今纾看着推門進來的男子,臉上是難得溫和的笑意,“熱鬧些也挺好,對吧?”

她雖性子清冷,但與人交涉向來得心應手,與自家姐妹相處,更是怡然自得,她把男子拉到近前,頭靠在他腰腹處。

忽然福靈心至,看着他的肚子若有所思道:“今日見父親肚子已經大了,只怕過不了幾日我便要多個妹妹了。”

“只是妹妹到底不如親生孩子親近,阿淮,以後咱們多要幾個孩子吧?”

孩子多了熱鬧喜慶,她想,正是要多多益善才是。

周淮身子一僵,顯然沒想到她會說起這個,他低着頭,眼裏是說不清的思緒,生孩子,這樣陌生的詞彙卻是他即将必須面對的難題。

他如何生孩子?

他是男子,如今生孩子也并非只是盡一盡力那麽簡單,他不僅要和公公一樣十月懷胎,更是要忍受生子養子之痛。

他曾見過父親生弟弟時的身子變化,自孕初期,身子便為着養育孩子開始改變,最先改變的便是那原本平坦的胸,養育孩子需要奶水,自然也是男子的責任。

他曾偶爾瞥見過那樣香豔的一幕,他想着這樣的事情若是發生在他的身上,衣衫半解喂着孩子吃奶,便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他擡手落在女子頭頂,她......會喜歡嗎?

“妻主想要幾個孩子?”他想了想,拉過女子的手,認真在她手心寫道。

李今纾從前未曾想過這個問題,但如今,看着自家夫郎仙姿玉貌,她臉上笑了笑,親昵道:“我家夫郎這般好看,自然要多生幾個,女子乃是家中根基,男子也是必不可少的,我倒是指望着夫郎三年抱倆,以後兒孫滿堂才是。”

周淮臉色白了白,張了張口有些啞然。

他想到自己大着肚子不停的生着孩子,身子因為懷孕而變得奇怪,最後身邊圍着的都是要吃奶的孩子,便覺得一陣絕望。

“待你生了孩子為妻自會好好補償你。”男子懷孕時雖然體質更上一層樓,但生子之時便會全然傳給孩子,對自身總是有影響的,李今纾愛重他,自然不會讓他受委屈。

周淮抿了抿嘴,忽然有些明白了為何大戶人家男子會為妻娶侍,這一刻,他也有些想要人來分擔他責任的想法了t。

但是話未說出去,就聽李今纾又道 :“你放心,為妻不會因為你生産時身子變化而嫌棄你,我既允你,今後便絕不會讓他人懷了我的孩子,這份責任,要辛苦夫郎了。”

周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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