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陸離兮失神地坐着,門外的服務員來來往往,偶爾笑鬧,桌子上的白開水自顧自地冒着熱氣,誰也不相關似的。這個隔間在二樓,透過窗戶可以看見餐廳外的景象。
一個小孩扯住她媽媽的手,指了指商店裏那個企鵝氣球。媽媽看了看表,還是帶着她去買了。小女孩開心地親吻着她媽媽的臉。另一個男人大袋小袋地走向她們,一家三口開開心心地離開。
陸離兮擡起手,握住了桌子上的熱水杯。熱量透過神經傳到手掌,卻傳不到心裏。
一輛車停在了樓下停車區。車上下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他叫易江流,在這一分鐘,他仍舊是陸離兮的合法丈夫。……至少在美國的法律裏還是合法的。
易江流卻繞到副駕,紳士地開了門,迎下來一個高挑漂亮的女人。這個女人名叫齊芳茴,不久之後,将成為易江流的合法妻子,在整個世界、所有人面前都合法。
他們手挽着手,動作親昵地進了餐廳。
陸離兮收回一切神情情緒,坐直了身體。
幾分鐘後,服務員帶着易江流和齊芳茴進來,出去時關上了門。
陸離兮輕輕彎起嘴角,說:“齊小姐,你好。”
齊芳茴的神情雖然高傲,但舉止端莊,吐字優雅。她開門見山:“我們之間的話題,應該僅止于小淵吧。”
齊芳茴的父母是大學教授,她本人擁有博士學位,任職于一個國藥研究集團;易江流,是重本文學碩士,以前是全國最大型房産公司總部的策劃總監,現在則是一個上市公司的老總。
而陸離兮,則是一個連初中都沒有上完的……也許跟文盲差不多吧,在齊芳茴和易江流心中。
他們的話題,看起來的确僅止一個小淵。
易沉淵,是易江流和陸離兮領養的小孩,5歲而已。
齊芳茴說:“你擔心的問題都不會有,我并不是童話故事裏那些惡毒的後媽,我對小淵會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好。”
陸離兮嘴角的弧度終于支撐不住落下去,他看了看易江流,又低下頭。
“陸先生?”
陸離兮擡起頭,從記憶中抽離出來。齊芳茴說:“陸先生雖然讀的書不多,但是仍然年輕漂亮,出去酒吧轉一圈,想必也是會有大把男人搶着要養的。我聽說,你現在仍然會回江流那裏住,應該……不是因為還想纏着江流吧?”
陸離兮看向易江流,易江流把玩着茶杯,任由齊芳茴說着她想說的話。連半分要阻止的意思也沒有。他自嘲地笑了笑,說:“我回去是為了看小淵。”
齊芳茴點點頭:“財産問題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哦?房子是江流的,陸先生并沒有過半分貢獻,那肯定是不會分給陸先生的。我聽江流說過,這幾年來,陸先生對這個家的貢獻除了添堵也幾乎是沒有,不過,聽說陸先生離開了這個家以後,就什麽也沒有了,連住的地方也沒有。所以,江流會給陸先生提供三萬元的補助……也當是,感謝陸先生甘願長年累月地待在家裏做一個家庭煮夫,照顧小淵吧。”
陸離兮又看了易江流一眼,易江流斜靠在椅背上,嘴角微微斜着,看起來十分諷刺。
三萬元,當是感謝。
陸離兮眼中那點失神完全沉了下去。他拿出手機,說:“齊小姐再怎麽說,也是大戶人家的名門閨秀,三萬元,也說得出口麽?”他看向易江流,“十萬吧。現在,轉給我。然後,該簽字簽字,該了斷了斷。絕不糾纏。”
齊芳茴了然一笑,易江流眼中的嘲諷更甚。
十萬到賬。
陸離兮收起手機。
齊芳茴去了洗手間,陸離兮說:“真的不可以讓小淵跟我嗎?”
易江流曾經讓陸離兮着迷的眉眼滿含嘲弄:“連十萬塊錢都要伸手向我要,你可以給他什麽?帶着他去住城中村?每天擠公交擠地鐵?穿地攤貨?別的不說,上學你搞得定嗎?你有關系嗎?……噢,sorry,你要是想,自然是有大把打款會排着隊養你的,收回前言,萬分抱歉。”他笑了笑,又忽然變得陰郁不堪,“但是,我并不想讓我的兒子在那種惡心的環境下長大。”
陸離兮攥緊手中的水杯,又放開。
連開水的溫度也沒有了。
“今晚我不會回去,你把自己東西全部清理走。為了避免我老婆誤會,你以後都別再來了。如果想見小淵,就給鐘原打個電話,鐘原會把小淵送過去找你。”
——*——
“爹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易沉淵聽到開門聲,馬上就跳下沙發,朝陸離兮撲了過去。
陸離兮把他接進懷裏,抱着轉了兩圈,又親了親他的額頭:“小淵在家裏有沒有好好聽話啊!”
易沉淵用力地點頭:“嗯嗯!有的。爹地,小淵真的很聽話很聽話!”他抱着陸離兮的脖子,小小聲地說,“所以,爹地,你不會離開我們的對吧?”
陸離兮一愣,保姆青姐的聲音傳過來:“陸先生,你回來啦。”
陸離兮揉了揉易沉淵的頭,把他放到沙發上讓他繼續看電視。保姆跟着他一起去了裏屋。他問道:“青姐,你和小淵說了什麽嗎?”
青姐嘆了一口氣:“哪能啊。陸先生,你又不是不知道,小淵這麽聰明,他有什麽是不知道的。易先生這麽久不回家,好不容易回來一次,還在陽臺上打電話說什麽離婚的事情。小淵能猜不到嗎?你別以為孩子還小,什麽都不懂,其實啊,他比誰都清楚。”
陸離兮眼神一黯,青姐又說:“陸先生,雖然我來這裏工作的時間不長,卻也看得出來,小淵是肯定離不開你的。真不知道如果你真的走了,小淵會鬧成什麽樣。”
電視裏正在播放【我的英雄學院】,歐爾麥特帶着勝利舉起手放聲大笑時,小淵的眼睛閃閃發光。他轉過身,對陸離兮說:“爹地,你看到了嗎?我也會成為那樣的英雄,我一定會保護別人,保護你。你一定要等我。”
陸離兮坐到沙發上,把他抱進懷裏:“那我們之間,做一個約定好不好?”
小淵仰起頭看着陸離兮:“什麽約定啊?爹地。”
陸離兮說:“小淵,爹地可能……不能繼續住在這裏了。但是,并不是像你想的那樣,丢下你不管。爹地只是需要和爸爸分開而已,你仍舊是爹地和爸爸的兒子。爹地會經常過來接你,帶你去玩的,好嗎?”
小淵微微歪着頭,過了很久,說:“爹地,你和爸爸是要離婚了嗎?”
陸離兮深吸一口氣:“對不起,小淵。”
易沉淵卻出乎意料地并沒有哭鬧,只說:“沒關系,爹地。你帶我走吧,我想和爹地一起生活。”
陸離兮抱緊易沉淵。他忽然之間明白過來,他根本就放不下小淵。以前,他總是被易江流的話打擊得體無完膚。易江流認為小淵跟着他一定會活在社會最底層,甚至有一些時候,他也是這麽以為的。所以他總是認為小淵只有跟着易江流才能過上好生活,卻一直忽略了小淵自己的想法。如果小淵是希望跟他一起生活的話,他就赴湯蹈火也一定要帶小淵走。
他深呼吸,給了小淵一個大大的笑容:“這個約定是這樣的。一個月以後,爹地就會來這裏接小淵走。在這一個月裏,這裏可能會住進來一個阿姨,小淵和她好好地相處好嗎?我希望一個月以後我來接小淵的時候,可以看到小淵開開心心禮禮貌貌地和那個阿姨告別。好嗎?”
小淵思考了一下,點頭:“好哇。爹地,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陸離兮又親了親他的額頭,說:“太棒了。走吧,爹地帶你去洗澡。”
把香噴噴的小淵放進被窩裏的時候,陸離兮鄭重地叮囑他:“小淵,以後爹地每天都會給你打電話。你的電話手表一定要記得讓青姨給你充電,然後每天都戴在手上,知道嗎?”
小淵點頭:“嗯,我知道了。爹地,那我們拉勾勾,你一定要很快很快就來接我。”
哄着他睡下,陸離兮把青姐叫到客廳,叮囑她:“青姐,我明天就會搬出去。因為我老家有點事,我需要回去一趟。我還需要把一切都處理好,再回來接小淵。所以這段時間,就麻煩你照顧小淵了。請記得每天為他的電話手表充電,每天叮囑他戴上電話手表再出門……”
第二天,陸離兮踏上歸程。
兩天之前,他的叔叔因病過世了,雖然并沒有任何一個親人通知他,但是他還是決定回去一趟。他靠在車窗上,失神地看着飛速後掠的花草建築。
下了車,陸離兮卻沒有回家,而是去了鎮中心的一家酒店開了一個房間,把行李放好以後,又去了一家養老院。
登記好姓名,負責人把他帶到一間小房間。小房間非常髒亂,床上躺着一個老人。聽見聲音,老人坐起身。
陸離兮終于松了一口氣:“陸伯伯,太好了,你沒有事。”
負責人出去以後,陸離兮坐到床邊的椅子上,說:“還記得我嗎?”
老人名叫陸生,是陸離兮同村的人。他的生活非常潦倒,沒有結過婚,因為村子裏的人總傳言他瘋瘋癫癫,有點不正常,所以沒有人願意嫁給他。他打量了陸離兮好一會兒,說:“你是誰?”
果然不認識了。陸離兮也不介意,畢竟最後一次見面,都已經是十三歲那年了。他交握了雙手,說:“我……我是陸離兮,陸書朋的兒子。幾年以前,我還去您家裏住過的,記得嗎?”
陸生不說話,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陸離兮。陸離兮還記得,小時候,一起上學的小朋友們都很害怕他,說他是個精神失常的瘋子,會打小朋友。所以,很多人會朝他扔石頭,扔完就跑。那個時候,陸離兮也很害怕這個怪人,雖然不會對着他說過分的話,卻也會見到他就跑。
然而,就是這麽一個人,在陸離兮十三歲失去雙親,所有親戚都不願意撫養他的時候,卻收留了他。雖然只有短短一個月,他就偷偷離開了那個地方,但是他一直都記着這個人的恩情。
在外面打工,生活條件好了一些以後,他拜托了同村一個很相熟、到如今唯一還有聯系并且很正直的同學,每月替他轉交一些生活費給老人。當然,那些生活費,他一直拜托他的同學保密,對老人也只以村委會濟貧的名義搪塞過去。他并不想讓這件事在村子裏人盡皆知。
這一次之所以決定回來,除了他的叔叔過世了以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的同學告訴他,因為前段時間的連綿大雨,老人破舊的房子倒塌了。現在暫時被接到了養老院。然而,他知道養老院的條件有多差,所以他決定把老人接到廣州。
陸生并沒有說他究竟是記得還是不記得陸離兮,卻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你的命格,被強行更改了。”
“……”,陸離兮稍微愣了一下,不過這種胡言亂語小時候聽多了,他倒也沒有怎麽在意,只重複道,“陸伯伯,我聽說你的房子倒塌了,現在沒有地方住。所以想回來把你接到我住的城市去,就是廣州。如果你願意,請等我兩天,我明天回家去參加葬禮,後天我們就動身回廣州。”
陸生又躺了下去,說:“我的根長在這裏,我是走不出去的。”
陸離兮沉默片刻,說:“請考慮一下,我後天會再來找你的。”他起身,“那我先告辭了。”
走到養老院門口,一輛銀色豐田車鳴了一下喇叭。陸離兮四下張望沒有見到有其他人,于是朝着車子走了過去。車窗降下來,露出來一張非常英俊立體的臉,他朝着陸離兮笑:“小兮。”
陸離兮花了幾分鐘,才回憶起來,不可置信地道:“你是……陸懷瑾?”
陸懷瑾就是陸離兮拜托轉交生活費那位“相熟而正直的同學”,不過,那個時候,陸離兮記得,他雖然個子高高,卻長年累月理着一個平頭,遠沒有現在這麽出挑。
陸懷瑾說:“太久沒見,變化太大了是嗎?不過,我可是一眼就認出來你了。”他看着陸離兮的眼睛,“你說會回來一趟,我猜測,你應該會先來這裏,所以,就擅自過來蹲點了。”
陸離兮失笑:“好吧。我本來也有打算下一個就會去找你的。這麽多年,承蒙不棄,請允許我請個客。”
坐到副駕,陸離兮問他:“今天不用上班嗎?就算是政府,這個時間點應該也是工作時間吧?”
陸懷瑾轉過頭,神秘兮兮地把食指豎到了唇邊:“噓,要是被發現了,我就慘了。”
陸離兮輕輕笑了笑,陸懷瑾發動車子,說:“真是沒有想到,一轉眼,居然已經過去了十年。我們已經有十年沒有見過了。當年,我和你,本來是班上萬年不變的尖子生,只可惜……小兮,其實當年如果不是因為你跑得悄無聲息又無影無蹤,我會說服我爸我媽領養你的。”
陸離兮由衷地道:“謝謝,好兄弟。”他絲毫不懷疑陸懷瑾的話,陸懷瑾本來就是這樣正直而又有義氣的人。
陸懷瑾說:“說什麽謝謝,我什麽也沒做成啊。”
陸離兮搖頭:“你已經做了很多了。”
陸懷瑾笑了笑:“現在成家了嗎?從來也沒聽你提過私事。我還挺好奇的。”
陸離兮微怔,說:“有一個……五歲的兒子。”
陸懷瑾沉默了片刻,說:“這麽厲害的嗎?我都沒有時間談婚論嫁,現在就剩下我一個單身狗了,天天被人家嘲笑。”
陸離兮又說:“不過……那個,我也離婚了。”他苦笑一聲,“唉,總之很失敗的一段婚姻,不提也罷。”
陸懷瑾專注地開着車,沒有再接下去。
一頓飯吃了很久,卻沒有再深入地交流彼此的狀況。從飯店出來,陸懷瑾邀請陸離兮去他家裏住,陸離兮拒絕了。陸懷瑾也就沒有多言,開車把他送到了酒店。
和易沉淵打過電話以後,陸離兮躺在床上,想了很多很多。他其實很害怕自己給不了易沉淵幸福的生活,他已經兩年沒有出去工作過,以前也不過是輾轉做過服務員這種底層工作而已,他害怕自己真的會如易江流所說,什麽也給不了小淵。
——*——
第二天一早,陸離兮下樓發現陸懷瑾又在樓下等着他,說:“村子裏交通很不方便,幾乎沒有車過去,包車過去的話,那些村民會獅子大開口的。所以,我送你過去吧。”
陸離兮十分不願意再麻煩他,拒絕道:“不用的,懷瑾。真的不用,我怎麽說也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吧,不會任由人家宰我的,你放心吧。”
陸懷瑾卻說:“其實,我也是要回去出席葬禮的,順便帶上你而已。”
這麽一說,倒還有可能。況且陸懷瑾也真的是和他一樣,穿了純黑色西裝。陸離兮只好坐了上去,說:“謝謝你啊,懷瑾。真是沒有想到,你還會願意去出席我叔叔的葬禮,當年,唉……我現在想想都還是覺得很對不起你。當年的事,對不起啊,真的。”
所謂當年的事情,是在陸離兮離開以後發生的,村子裏大人的紛争。因為一點點芝麻小事,而且還是在陸懷瑾的媽媽全無過錯的情況下,陸離兮的叔叔居然發酒瘋把她打成了重傷。後來治療,幾乎花光了陸懷瑾家所有的積蓄。也是因為這樣,陸懷瑾才會放棄進修,接受了家鄉這份政府的工作。這一些,陸懷瑾也沒有具體告訴他,是他根據陸懷瑾的只言片語和詢問其他同學推測出來的。
陸懷瑾說:“那你呢?當年你叔叔他們這樣對你,你還不是回來了?”
陸離兮說:“這不一樣,他們畢竟是我的親人。當年,雖然做得很絕情,畢竟也收留過我幾天。”
陸懷瑾:“是啊,因為你是這樣善良的人,所以我也不想被你甩開太遠的距離。”
陸離兮失笑,又斂去笑容:“我這樣的人?懷瑾,你實在是把我想得太好了。我這次回來,其實是來和他們恩斷義絕的。我其實,就是一個loser而已。我什麽都不是。”
陸懷瑾看了他一眼,他抹了抹臉:“對不起,失禮了。”
陸懷瑾騰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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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非常典型的農村葬禮。棺材擺在空地上,前面不停不息地燃着香紙蠟燭。因為全部都是灰頭土臉的村裏人,陸離兮和陸懷瑾出現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們同樣高挑修長,一個英俊硬朗,一個溫潤憂郁,同樣衣着得體,透着與這個地方格格不入的氣質。
陸懷瑾雖然舉家搬到了鎮中心居住,畢竟還在本地,大家也都還認識,陸離兮卻是沒有人認得了。
他們從家屬身邊經過時,陸離兮的嬸嬸按照習俗領着三個孩子一齊跪了下去。陸懷瑾把她們扶了起來。陸離兮的嬸嬸眼懷感激,她其實向陸懷瑾發出過邀請,但是那時候陸懷瑾拒絕了,她并不知道為什麽現在陸懷瑾又來了。不過,無論如何,陸懷瑾現在是官,卻還願意出席她丈夫的葬禮,這對她來說,也許是意味着他不再記恨當年的事,那她家也就會輕松很多。她看向陸離兮,說:“這位是小瑾的朋友嗎?”
陸懷瑾看向陸離兮,陸離兮沒有什麽起伏地叫道:“嬸嬸。”
她眼神劇變。
陸離兮拉着陸懷瑾到他叔叔棺木前,兩個人一起下跪,燒了些香紙蠟燭。
等待上山的間隙,陸離兮和陸懷瑾遠離人群,遠遠地站到了荒涼的田地裏。陸離兮替陸懷瑾拍幹淨膝蓋上的泥土,說:“懷瑾,其實你不用跪他的。”
陸懷瑾搖了搖頭:“沒關系。我想陪你跪一次,不過我也只會跪這一次了。小兮,你要跟着上山嗎?”
陸離兮點頭,陸懷瑾說:“那好,我在車裏等你。”
陸離兮又說:“如果你忙的話,你可以先回去,不必等我的。”
陸懷瑾點了一根煙,煙霧缭繞,他微微眯着眼睛:“你再對我說這樣的話,可就太見外了。這麽多年,我也不是第一次對你這麽好,怎麽一見面就拘謹了呢?”
這麽一提醒,陸離兮才意識到其實真的是這麽回事,再推脫似乎反而有點虛僞。他笑了笑,說:“給我一根吧。”
陸懷瑾湊到他面前,吐出一點煙霧,他馬上就咳嗽起來。陸懷瑾壞笑:“看見沒?不準。乖孩子是不可以吸煙的。”
陸離兮用手背捂着嘴巴,咳得眼睛濕潤:“那你還不是在抽煙。”
陸懷瑾說:“我是一個披着好孩子的皮的壞孩子啊,小兮。你不會到現在都沒有發現吧?”他望了望遠處,把煙扔到地上,踩滅,“走吧,時間到了。”
棺材上山時,陸離兮披麻戴孝,跟在家屬後面,沉默地跪拜,一路下來,膝蓋被小石子磨得生疼,他卻全程面無表情。棺材下葬時,他也沒有說什麽話。
家屬最後離開墓地,陸離兮的嬸嬸讓三個孩子先跟着同村人回去,把陸離兮留了下來。在她丈夫的墳前,她眼眶發紅:“小兮,當年是嬸嬸對不住你。這麽多年,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托人去找找你的行蹤,這樣你還願意回來,我……”
陸離兮說:“這些話就不用說了。嬸嬸。其實,我回來是為了把這個給你。”他從口袋裏拿出來一張卡,“卡裏有10萬塊錢,暫時先用着,當做弟弟妹妹的學費吧,有這個條件,就讓他們多受一點教育,太小出去打工,是很辛苦的。密碼是叔叔的生日,你自己改改。嬸嬸,以後,我就不會再回來了。你保重。”他說完,決絕地轉身,把淚流滿面的婦人獨自留在了墓地。
作者有話要說:
虐文,日更,不坑。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