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需不需要借酒消愁?”開着車的陸懷瑾忽然發問。

陸離兮回神,從窗外收回目光。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說:“去吧。”過了今晚,以後就再也不能放肆了。

不過,所謂的借酒消愁,陸懷瑾也不過是帶着他去包了一個雅間,點了酒進去而已。喝酒之前,還盯着他吃了飯才讓他喝。

陸離兮心裏苦悶,喝酒喝得有些無節制,很快就趴到了桌子上。陸懷瑾一直觀察着他,見他是真的醉了,才開始含着壞笑套話:“喂,小兮,醉了嗎?”

陸離兮彈起來坐直身體,使勁地搖頭:“沒有哇。”

陸懷瑾笑:“明明就喝醉了吧,我是誰,還認識嗎?”

陸離兮盯着他看了很久,說:“奇怪……奇……奇怪。剛剛明明是陸小胖,現在又變成陸林了。哇,又變了。哦,原來是懷瑾呀。我和懷瑾最好了,我們小時候天天一起去上學。我考第一名,你就考第二名,對吧?”他傻兮兮地笑。

陸懷瑾點頭:“是啊,我總是考不過你。那個時候,真想把你拖進小樹林裏打一頓。”

陸離兮不笑了:“你想打我?”

陸懷瑾噗嗤一聲:“幹嘛這麽認真啊?那我還不是沒打嗎?你看我對你多好,就算不見面,還是天天想着你。你拜托我做的事情,我一件也沒有推脫過,就算再忙也會抽出身去幫你完成。這樣,怎麽會舍得打你?”

陸離兮頭發亂兮兮地,嚴肅地說:“你想打我。”

陸懷瑾忍不住揉了揉他的頭:“好吧,敢情你就只記得自己想記得的話啊。是我說錯話了。小兮,離婚以後,有沒有交別的女朋友?”

陸離兮聽到離婚兩個字時,愣了好久,才緩緩地搖了搖頭:“沒有。我……不找了。我要全心全意地養大小淵,給他最好的生活。”

陸懷瑾收回手:“很好。”他說,“心裏還有什麽不開心的事,難受的話,就說出來。你放心,我是懷瑾,不是別人。”

陸離兮又趴到了桌子上,就在陸懷瑾甚至以為他都已經睡着了的時候,他又摸索着拿了一杯酒,仰頭喝了,說:“懷瑾,我好沒用。我好怕。”

“小兮從小就是尖子生,怎麽會沒用呢?”

“什麽尖子生。”陸離兮嗤笑,“我連生活在最底層的人都不如……”

“小兮!”陸懷瑾忽然打斷他,“別說了!……小兮,我忽然覺得自己這麽做太卑鄙了,這麽做,就是在利用你的信任。等到哪一天,當你自願想告訴我這一切事情的時候,我會推掉一切工作,整晚聽你傾訴。但不是現在。”他起身,走到陸離兮身邊,“小兮,對不起。我花了十年時間來克制自己不去找你,想等到抽出身來的那天再光明磊落地和你并肩,結果不過是見你一面,就讓我的自制力一潰千裏。我……我想嘗試着,去讓你接受一段禁忌的感情。我……我竟然對你懷着這樣的心思,所以說,我是個壞孩子。”

陸離兮呆愣愣地:“推掉一切工作?”他搖搖頭,“不不不,要工作!不能沒有工作!一定要有工作!有工作,才有尊嚴!一定要有工作!”他振臂高呼,“有付出才有回報!有工作才有金錢!你要聽話!一定要去工作!千萬不要推掉工作!”

陸懷瑾:“……”他無奈地笑起來,“你又贏了。好好好,我會聽你的話,一定會努力工作。你放心吧。”

陸離兮果然放心了,他傻兮兮地往前一倒,額頭磕在桌子上,砰地一聲響。陸懷瑾被吓了一跳,趕緊把他扶了起來,見他額頭都磕紅了,心疼地揉了揉:“喂,小兮?真是的,疼不疼?”

陸離兮顫顫巍巍地閉着眼睛:“懷瑾,我真的好開心。有你這樣的朋友。你要學歷有學歷,要外貌有外貌,能力、工作、女人,想要什麽就有什麽。但是,你還是願意把我當成朋友,幫我這麽多忙。我真的……好感激你。”

陸懷瑾動作一滞,輕輕地摟住了他。陸離兮靠在他肩上,覺得很舒服。多天來沉重到極致的心情得到緩解,他很快就沉沉睡去。

——*——

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在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陸離兮起身,捂着頭下了床。他看看時間,是早上8點。

“難道是懷瑾家裏嗎?”他走到客廳,廚房裏正叮叮當當響,“懷瑾?”

陸懷瑾看了他一眼,說:“醒了?我煮點東西給你吃。頭疼不疼?一會兒把桌子上的溫水喝了。牙刷和毛巾有新的,在浴室,進去就看得到。”

“不好意思,又麻煩你了。”陸離兮揉了揉額頭,到浴室洗漱好出來,喝了溫水,他問到,“懷瑾,你一個人住嗎?”

“啊。這裏是自己的小房子,靠近政府方便上班。我爸媽在另外一個地方,就是中心地帶那邊。那邊比較熱鬧,他們喜歡。所以就在那裏給他們買了房子。”

陸離兮走到陽臺望出去。這裏雖然只不過是一個小鎮而已,但因為旅游業的發展,已經規劃得很好。況且十年沒有回來,一切都已經非常陌生。他忽然想,如果沒有十年前那場意外,他會不會,也可以像陸懷瑾這樣,一個人過着這樣惬意的生活。

“過來吃早餐,小兮。”陸懷瑾擺好碗筷,把面夾好一碗放到陸離兮面前。他還穿着睡衣,頭發自然地散在額前,不笑的時候,嘴角也微微往上翹着,看起來很溫柔。

陸離兮說:“你真好。誰要是能嫁給你,就真的是三生有幸了。”

陸懷瑾笑:“雖然很多人都對我這麽說過,但是,好像從你口中說出來,我才覺得特別真實。”

陸離兮吸了吸氣,在口中溢開的鮮香味道讓他覺得也許生活倒也沒有糟到那個地步。至少他還有小淵愛着他,還有陸懷瑾這個不離不棄的好朋友。

陸懷瑾送陸離兮去酒店取了行李退了房,又送他到養老院去接老人。陸離兮進去之前,陸懷瑾拉住他:“小兮,其實從這麽多年的接觸來看,我覺得陸伯伯他的神智清醒得很。他明白自己在做什麽,如果……他執意不願意跟你走的話,你也不必太過勉強或是因為照顧不了他而心懷愧疚。”

“嗯。”陸離兮輕聲應了。

陸懷瑾待在車上等他。他從公文包裏拿出來兩部手機,看起來一部是常用的,另一部則是新買的。他在新買的那部手機裏存入了兩個號碼,一個是陸離兮的,另一個則是他本人的。

半個小時後,陸離兮獨自走了出來。他看起來更加憂郁了,上了車,說:“陸伯伯看出來我現在只不過是在艱難生存而已,他讓我不要勉強。他讓我,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他自嘲地笑道,“他說,跟着我走,說不定還不如在這裏逍遙自在來的好。我想了想,又覺得好像真的是這麽回事。懷瑾,這張卡裏面還有一點點錢,麻煩你幫我找人,給陸伯伯把房子重新修建一下。這個養老院條件也是不好。”

陸懷瑾看着遞到自己面前的銀行卡,握着陸離兮的手把卡推了回去。不過是一個月的收留,他就可以銘記終身。正是因為這種種,陸懷瑾才會深深陷入他的人格魅力中,無法自拔。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念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有一次,我和你跑到深山老林,然後掉進一個大坑裏,爬也爬不出來,喊破了喉嚨也沒有人來救我們?”

陸離兮疑惑地看着陸懷瑾。陸懷瑾接着說到:“後來陸伯伯從上面露出來一個腦袋……”

陸離兮笑:“然後,你撿了一塊小石頭,正正砸到了陸伯伯額頭上。”

那個時候,陸懷瑾條件反射性地把陸離兮擋在了身後,奶聲奶氣但是兇神惡煞地恐吓道:瘋子!你快走開!不許你打小兮!

“但是,陸伯伯卻沒有因為我砸了他而見死不救。他還是把我們兩個給拉了上去。”從那時開始,陸懷瑾就再也沒有叫過陸生瘋子,雖然還是不敢靠近他也不敢和他說話,但是看見別人欺負陸生的時候,他會挺身而出去制止。想起那些往事,陸懷瑾嘆了口氣,說,“小時候做過的那些事,我也覺得很愧疚。這并不是用一句‘小孩子不懂事’就能掩蓋下去的惡行。所以,這一次,就由我來贖罪吧。小兮,我知道你可以理解。”

陸離兮捏緊卡,最終還是收了回去。他點頭:“謝謝你,懷瑾。”

陸懷瑾把他送到車站,看着他檢票進去以後,驅車返回了養老院。他找到老人,把那部新買的手機交給了老人。他說:“陸伯伯,過幾天,我會離開這裏。以後可能不會經常回來,這裏面有我和離兮的電話,萬一有什麽事,就聯系我們。您的房子,我已經安排人在重建了,這段時間裏,就委屈您在這裏先住着。”

陸生微微擡眼,并沒有太過明顯的反應。陸懷瑾又說:“生活費還是會和往常一樣,打到那張卡上。您……還有沒有別的要求?”

沉默了許久,陸懷瑾告辭,離開時,陸生忽然說:“謹防君子,離遠女人。”

陸懷瑾微頓,轉身鄭重鞠躬:“多謝。”

——*——

回到廣州以後,陸離兮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收拾得幹幹淨淨去見易沉淵了。

幾天不見,一見到陸離兮易沉淵就掙開鐘原的手朝陸離兮撲了過去:“爹地!”

陸離兮舉着他轉了幾圈。一大一小,有愛的一幕。溫柔的男人和粉嫩的萌娃,這樣逆天的高顏值父子引來商場裏很多女生注視。

鐘原站在一邊,看了看手表說:“陸先生,易總吩咐最遲9點就需要送小淵回去。”

陸離兮點頭:“好,鐘原,謝謝你送小淵過來。”

鐘原微微點了點頭:“那我在地下車庫等你們。請聯系我。”

陸離兮帶着易沉淵在商場裏逛了一圈,看見電影院外面的動畫電影宣傳海報時,易沉淵渴望地擡起頭:“爹地,想看這個。”

陸離兮拉着他停下來,查了放映時間以後,遺憾地說:“可是要明天才上映哦。這樣,爹地明晚帶小淵來看,怎麽樣?”

易沉淵撅着嘴說:“那好吧。爹地抱抱,走不動了。”

陸離兮把他抱起來,他抱着陸離兮的脖子,很快就睡了過去。身體還是有點虛。陸離兮心疼地抱緊了孩子。

易沉淵在兩年前曾經得了一場大病,那個時候,易江流剛巧因為工作被外派到了國外,還需要在國外待一年。易江流不在的那段時間,陸離兮日日夜夜不眠不休地守着易沉淵,因為這樣,易沉淵才會格外親近陸離兮。

——*——

齊芳茴煩躁地盯着手機上一分一秒流失的時間。她穿得非常性感,臉上還保留着精致的妝容,她即将新婚的男人卻還坐在客廳裏看電視,任她叫了多少次也沒有進來和她共度良宵。

他是在等那個沒有半分血緣關系的兒子回家,還說什麽讓她先睡。真是一個礙事的小鬼。

易江流頻繁地看着時間,剛過9點,鐘原就抱着易沉淵進來了。易江流關了電視,接過易沉淵就讓鐘原回去了。他抱着易沉淵進了房間,齊芳茴瞪大了眼睛。

“你把他抱進來幹什麽!”齊芳茴尖着嗓子喊道。

易江流睨了她一眼:“別那麽大聲說話,不要吵醒了孩子。”

齊芳茴翻了個白眼:“他難道不是和保姆睡的嗎?”

易江流說:“他不和保姆睡,會哭。他和我們睡。他現在也是你兒子了,你帶兒子睡覺怎麽了?”

齊芳茴軟下聲音:“江流,我現在怎麽說也還沒有和你結婚,還是個姑娘,你……你就讓我帶着一個5歲的男孩子睡覺……而且還是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外人……”她嘟了嘟嘴。

易江流看了看她那副少兒不宜的打扮,抱着易沉淵轉了個向:“算了,我帶他去客房睡,你自己睡吧。”

“易江流!”齊芳茴簡直氣得吐血,怒聲大喊。

易沉淵睜開眼睛,從易江流懷裏跳了下去,說:“爸爸,我醒了。我……我一個人睡吧。小淵一個人去客房睡。”他眼淚都在打轉,卻忍住了,“不害怕。”他拉開門跑了出去。

易江流皺着眉掃了齊芳茴一眼,跟了出去。

易沉淵縮在被子裏,一小團顫顫巍巍的。易江流掀開被子躺進去,把人撈出來,給他擦幹淨臉:“男子漢大丈夫,怎麽可以因為這點事就哭呢?”

易沉淵搖了搖頭:“爸爸,我想爹地。”

易江流皺了皺眉,說:“小淵,爹地他……真的有那麽好嗎?”

易沉淵抽泣着:“爹地他最喜歡小淵,也最喜歡爸爸。”

易江流嘆了口氣:“快睡吧。”

雖然有時候忍不住會在孩子面前對陸離兮發脾氣,但是他還是開不了這個口告訴孩子,他的爹地其實并沒有他想象中那麽好。他的爹地早就不是以前那個單純的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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