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二天，陸離兮卻是被一陣輕微的叮叮當當的聲音吵醒的。他坐起身，給易沉淵拉了拉被子，出了客廳。廚房的門關着，陸懷瑾似乎是在裏面做早餐。

陸離兮拉開門：“懷瑾？你怎麽這麽早起來？”

陸懷瑾拿着鍋鏟出來：“我餓了，就起來先做些東西吃。你再去睡一會兒吧。”

陸離兮揉着眼睛走開，去洗漱好，換了衣服。看時間差不多了，他就叫醒了易沉淵。

易沉淵迷迷糊糊地爬起來，張開雙手：“爹地。”

陸離兮抱着他，他圈緊陸離兮的脖子把頭靠在陸離兮臉上。到了浴室，他就清醒過來了，蹦到地上，自己擠了牙膏用小牙刷刷好牙，然後等着陸離兮給他洗臉。

陸離兮給他擦幹淨白白淨淨的小臉，問他：“有叔叔在家裏住，小淵有沒有不喜歡啊？”

易沉淵搖搖頭：“叔叔有送很漂亮的禮物給小淵。”不過，他又想到什麽似的，“但是叔叔不會住很久的吧？爸比還要來住的呢。”

陸離兮動作一滞，摸了摸他的頭發。不知道該怎麽和他解釋這一切。他嘗試過，只要易江流可以去查清楚一切，為了小淵，他可以重新和他生活。

但是，易江流卻從來沒有想過要給他信任，每一句話每一句話，都在說：我可憐你施舍你，你都那麽無恥了我還願意讓你回來我身邊，你就感恩戴德地回來吧。

陸離兮厭倦了。

“咦？都是小淵愛吃的哦。叔叔好厲害！”易沉淵坐在餐桌旁，看着桌子上的早餐，拍着小手誇到。

陸懷瑾刮了刮他的小鼻子：“是吧，叔叔還會更厲害的東西。下次帶小淵出去玩，可以讓小淵嘆為觀止哦。”

易沉淵皺了皺鼻子：“唔……嘆為觀止……是什麽意思啊？”

陸離兮笑了笑：“小淵先吃早餐，吃完再和叔叔說話。”

易沉淵點點頭：“嗯嗯。”

陸懷瑾看向陸離兮：“乖得不得了。”

陸離兮看看專心吃面的易沉淵，輕輕揚起嘴角。

三個人下到樓下，走到停車場，易江流正靠在車門上，仰着頭閉着眼睛。領帶松松垮垮地系着，似乎是有意被扯開了。他微微張着嘴唇，看起來有些精神萎靡的模樣。陸懷瑾下意識地看了看陸離兮。

易沉淵掙開兩人的手，沖着易江流跑過去：“爸比！爸比你來接我們了！我真是太開心了！”

易江流睜開眼睛，蹲下去接住易沉淵，把他抱起來捏了捏，說：“小淵，今天陪爸比一天吧。”

易沉淵說：“好哇好哇，爸比和爹地一起，去店裏吧！”

易江流搖頭：“奶奶回來了，小淵回去看看奶奶。奶奶有些想念小淵了。”

易沉淵：“唔？奶奶回來了嗎？”他看向陸離兮，陸離兮說，“沒關系，小淵去吧。想回來的時候給爹地打電話，爹地去接你。”

易沉淵猶豫：“我也想念奶奶，但是……但是那個陌生阿姨……”

易江流說：“她不在。家裏就只有爸爸和奶奶。”

“真的嗎？她是不是再也不會跑來爸爸和爹地的家裏了？”易沉淵眼睛發亮。

“嗯。”易江流點頭。

“太好啦太好啦！”易沉淵蹦下去，“那我們趕緊走吧！”

易江流擡起頭，深深地看了陸離兮一眼，上了車。

易沉淵只夠把眼睛露出車窗外：“爹地爹地！晚上爸比和小淵來接你回家哦！”

陸離兮沖他揮了揮手。

車子絕塵而去。

陸懷瑾輕輕地摟了摟陸離兮：“走吧。小兮。”

陸離兮回過神，被陸懷瑾拉着手腕推上了車。陸懷瑾俯下身去給他系安全帶，他推了推陸懷瑾：“懷瑾……我……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陸懷瑾系好直起身體時刻意側過頭，回答陸離兮的話：“沒關系。”因為窄小的空間，兩個人湊得非常近，氣息交融。陸懷瑾仿佛經受不住誘惑似的，靠近了陸離兮的嘴角，欲吻未吻，又退了開去。

最終他也只是摸了摸陸離兮的頭，就起身關好車門坐回了駕駛室。

任誰被這樣撩撥，都會氣血上湧。陸離兮臉頰微紅，說：“懷瑾……”他想說一些絕情的話，斷了陸懷瑾這些不該有的念想。

陸懷瑾卻打斷了他：“小兮……你現在是不是開始覺得我很惡心了？我明明說過不會再騷擾你，卻又控制不住自己，我就是一個出爾反爾的小人。我肯定是腦子不正常，鎮上知道我喜歡男人的人，也都是這麽說的，說我有病。要不然的話，你陪我去看醫生吧。他們說，治療幾個療程，就會好了。”

“懷瑾！”陸離兮皺眉，“你為什麽要聽信這種言論。你沒有病！你以後都別再有這樣荒謬的想法！”

陸懷瑾看起來很痛苦：“可是……”

“沒有可是！”陸離兮語氣決絕，“喜歡誰，喜歡男人還是女人，這都沒有錯。只不過，不要去強迫別人就對了。”他試圖在開導陸懷瑾的同時，讓他知道自己的意思。在那樣封閉的小鎮上生活了那麽久，也不結婚，想想也是難免會有流言蜚語。但是當陸懷瑾告訴陸離兮，他曾經經受過那樣的對待時，陸離兮馬上就憤怒了。他無法忍受，這麽好的陸懷瑾要被別人用異樣的眼光去審判。

而因為這樣，陸離兮那些絕情的話也就說不出口了。他并不想讓陸懷瑾有心理負擔。他認為陸懷瑾之所以喜歡他，都是因為在小鎮上待太久了，實在是沒有別人可喜歡的緣故。來了廣州，見的世面多了，自然就會有別人喜歡了。

他說：“懷瑾，沒有關系的。慢慢來，不要為難自己。”

陸懷瑾笑了：“謝謝你，小兮。”

——*——

“奶奶！奶奶！”一進家門，小淵就歡快地喊了起來。

易媽媽從沙發上站起來，小淵撲進她懷裏：“奶奶你終于回來啦！”

易媽媽眼睛發光地摸着他的頭：“哎喲喂，我家小孫兒越來越招人疼啦！瞧瞧這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巴，真是漂亮極了。在家裏有沒有聽爸爸的話啊？”

“嗯嗯！”易沉淵重重點頭，“奶奶，我都很想念很想念你做的蛋包飯呢！”

易媽媽笑道：“那今天晚上給寶貝兒做。”

“嗯嗯！好哇！那還有爹地，一起吃哦！”

易媽媽看了看易江流，說：“好好好，來，看看這是什麽？”易媽媽拿過一個大禮品盒，裏面全部是一些超級英雄的手辦。

“哇哇哇！”易沉淵眼睛都圓了，“這是奶奶送給小淵的禮物嗎？太開心了！超級超級喜歡！”

“那，小淵先去院子裏拆禮物，好嗎？”易媽媽沖青姨招了招手，“阿青，去陪一陪小淵。”

青姨帶着小淵離開。

易媽媽看向易江流，說：“還沒有來得及問你，回來我也沒見到芳茴？”

易江流随意地席地而坐，徹底把領帶解開扔掉了，說：“她出國去玩了。”

易媽媽說：“我聽阿青說，小兮那孩子現在開了一個面包店是嗎？”

易江流沒有說話，目光直直地看着地板。

易媽媽捋了捋頭發，說：“其實我提前回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易江流猛然看向她，目光陰沉：“當初說謊的人的确是你，對不對？”他想了很久，才發現自己始終都還被困在悲痛欲絕和憤怒裏，抽不出身。所以他不明白陸離兮究竟還有什麽不滿意。

這麽簡單的問題，他卻想不明白。

易媽媽卻搖了搖頭：“我的确沒有說謊。江流，當初，搶走證據的人，就是小兮。”

易江流眼中的光黯下去。

易媽媽說：“當時，我怕你怒火攻心失去理智，會做出什麽令自己後悔莫及的事。所以我不敢告訴你，當時小兮搶東西的時候，還跟我說了一番話。他說‘易江流這個傻子，明知道我現在在他家裏也只是混吃混喝賴着他養了，他還心甘情願地對我這麽好。真不知道，是該說他偉大，還是愚蠢’，他當時說了這樣的話。”

易江流捂住眼睛。

易媽媽站起身，來回踱步：“我當時，也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受了很大的打擊，所以才會提出來去旅行，本想着眼不見為淨。江流，我在旅行這段時間裏，卻發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當時，我目擊的現場，也就是小兮偷證據的現場，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模糊。我到現在，甚至都已經記不清楚那張臉是不是小兮的臉，卻一直記得偷東西的人，一定就是小兮。”

易經理擡起頭。

易媽媽說：“江流，我現在倒回去想，才覺得那些話有點不合理。你還記不記得，在你被誣告之前那段時間，你通過齊薦蕭認識了齊芳茴。齊芳茴是一個端莊有禮而又大方的女生。因為和他們走得很近，你漸漸地，對小兮非常不滿意，那段時間，你經常發脾氣，你對他其實是不好的。”

易江流看向她。

“我覺得如果真的是小兮想要偷證據的話，最大的動機就是你對他不好，他也厭倦了，所以才會做出那種事。而絕對不可能是你對他好，他不知足而擇高處立。所以，江流，我聽到的那些話，可能并不是小兮說的。你說，會不會是別人冒充了小兮呢？”

她看了看易江流重新亮起來的眼睛，說：“江流，當時發生了那麽多事，你又在牢裏蹲着。我也是身心俱疲，當然不可能去想這麽多，我也只是想着你能平安無事就萬事大吉了。當時，你自始至終都在牢裏，沒有親身經歷這些事，肯定是只能相信自己親眼所見的‘事實’，再加上，有我指證小兮，更容不得你不信。只是，我出去旅行以後，放空自己，思維清晰起來，漏洞自然也就不難發現了，有一些人，在拿我當成傻子利用。”

易江流猛然抱住易媽媽：“媽！謝謝您，願意為了我們，去分析這些操蛋的玩意兒。”

易媽媽一手肘過去：“這些也只是我的猜測而已。究竟是不是有誤會，還需要你自己去查清楚。只不過，我當初之所以能接受你和一個男人在一起，自然是因為我認可小兮的人品，所以，我是相信他的。”

易江流癱了下去：“但是我……我卻從來沒有相信過他。”

易媽媽拍拍他的肩膀：“這一切都是針對你的性格和為人處世所設的一個局，他們堵住了全部你有可能會相信小兮的路，最後，還讓我的指證滅了你的最後一絲希望。兒子，是男人就站起來，報複回去，把老婆追回來。”

易江流的臉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