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虞時南摘下眼鏡,臉上雖然有連續出差的疲憊,眉頭卻似乎更加舒展。

華歆見他一動不動地盯着自己,還以為他是累了,無聊了,思緒神游了。

她伸着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問道,“累啦?”

虞時南只來得及握住她的兩根手指,搖頭說,“沒有。聽你講這些,入迷了。”

華歆感覺他握住自己手指的撫摸比往日溫柔,不知是不是錯覺。她另一只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又問道,“對詩歌入迷,還是對歷史入迷?”

“對情感入迷。”

歷史于他毫無意義,詩歌于他只是載體。他不關心詩歌,不關心歷史,只關心情感。

出乎意料的回答,華歆沒想到他竟然被文字裏的感情感染了,随即愣了一下。“我原以為你會覺得無聊呢。”

虞時南沒糾正此情感非彼情感,因為他還沒有做好剖析自己過去的準備,便岔開了話題。“沒有累,更沒有無聊。我只是有點餓了,趕飛機回來沒來得及吃午飯。”

華歆收起詩集,準備起身,“你不早說。我去煮面。”

虞時南跟着站了起來,“我來吧。”

華歆自從去公司上班,很少在家開火。最近的幾個周日,家裏只有她一人,吃飯大都湊合,一碗煮方便面放一把青菜兩顆鮮蝦便應付過去。所以她從櫥櫃裏拿出方便面和挂面讓虞時南選擇的時候,有些不好意思。

虞時南接過方便面和挂面,表示都不要。趁着菜市場關門前買菜去,晚上有時間,他來下廚。

華歆吃過幾次他做的面,從沒見過他做菜。“你打算做什麽菜?”

虞時南報菜名,“紅燒肉,油爆蝦,蟹粉蛋,再做一個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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蟹粉蛋需要拆蟹,紅燒肉也需要時間來炖煮。這個菜單可不像是已經喊餓的人列出來的。她看了他一眼,“都是大菜,吃上飯要到深夜了。”

“紅燒肉換成魚。蟹粉蛋換成螃蟹炒年糕。”替換的菜單新鮮出爐。

華歆這次沒挑刺,問道,“你什麽時候會做飯的?”

“第一次站竈臺前的時候。”虞時南記不清了,忘記了是十二歲還是十三歲的時候,虞時安喊餓,爸媽都沒回來,外公行動不便,他開火給弟弟煮了一碗面。

“我也是呢。不過我第一次放油太少,眼看菜要糊了,我便不停加水。最後,一鍋炒菜變成一鍋炖菜。”華歆第一次做飯已經是高考之後。爸爸工作忙吃飯不規律,她便想着趁假期給爸爸送一日三餐。

“有菜有湯,挺不錯的。”虞時南誇獎說。

倆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走出家門,走進老街。熟識的街坊鄰居們陶伯伯、黃伯娘、林阿姨、汪嫂嫂們紛紛跟倆人打招呼。

“有陣子沒見到你了。”賣餅子的汪大哥用不太流暢的普通話問虞時南。虞時南在家的時候,每天早起跑步,鍛煉完回家之前,經常從汪大哥家帶早餐。

虞時南也用普通話回,“出差了一陣子,剛回來。”

“小花又瘦了,可不能再苦夏了。平時要多吃點。”這是肉鋪的黃伯娘說的,用當地方言。多年街坊,黃伯娘自然知道華家的情況,所以勸得委婉。畢竟夏天年年過,小花今年比往年更消瘦,只因為苦的不是夏,而是人。

華歆說,“好。我晚上多吃半碗飯。”

一旁的黃伯伯接過話,“白米飯不值錢,小花要多吃半碗肉。”

賣魚的攤主是一對寡言的中年夫妻,他們家有位老太太,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為了怕老太太走丢,夫妻倆做生意的時候會讓老太太也坐在攤位旁邊。老太太這會兒說不上是清醒還是糊塗,她手裏拿着一條冷凍的帶魚指住虞時南,用方言大聲說,“華老師家的女婿,小花是我看上的孫媳婦,被你搶走了。你要賠我一個孫媳婦。”

“小花,小花家,老太太上年紀糊塗了,你們別跟她一般見識。”攤主把殺好的魚裝好遞給虞時南,并替自家老娘道歉。

虞時南在老街這裏,既不是小虞,也不是虞總,而是小花家的或者華老師家的女婿。

“沒事。阿婆,等小朋友長大了,我給他介紹媳婦。”虞時南接過魚,看了眼在魚攤旁趴在板凳上寫作業的小學生,用方言安慰老太太。

“別。等他長大了,你讓他去工廠上班就成。”攤主太太說。

虞時南這時候看着華歆,華歆被他盯得無奈,反問道,“看我幹嘛?”

“你答應了,我才好破例。”虞時南在她耳畔悄聲說。

她只好抿嘴偷笑着點頭,“阿嫂,沒問題。”

阿嫂也沒将他們的回答當真,本來就是一句笑言。她看着倆人說了一句很尋常的吉祥話,“感情真好。祝你們早生貴子呢。”

虞時南一直注視着華歆,看着她的嘴角從松弛到僵住。他忍不住替她解圍,雖然剛才是他将人推出去的,“也祝您生意興隆。”

攤主接過話,“小本生意,小本生意,跟你們沒法比。”

虞時南說,“能讓日子過得更好,不分大小,都是好生意。”

“起早貪黑,辛苦得很。”

“勤勞致富。”

“對。報紙上不說了嘛。不管黑貓白貓,逮到老鼠就是好貓。”

攤主和虞時南你一句,我一句。華歆又從攤上挑了兩根帶魚,反正放冰箱裏可以儲存很久。

回到家倆人一起進廚房準備了三菜一湯。華歆比平時多喝了一碗湯,虞時南也比平時多吃了半碗米飯。

虞時南先洗過澡,短發在夏天的晚上幹得也快。他靠着床頭聽外文廣播,了解一些國際資金和技術動态。廣播裏說國際化工巨頭即将大手筆在華投資建廠,他忍不住吹了一記口哨。

這時,華歆正擦着頭發回房間,聽到口哨聲才後知後覺起來,他今天的心情格外好。

“項目落地了。”她坐在床邊,背對着他聽完了廣播。

虞時南關掉收音機開關,從床頭移到床邊,接過她手裏的毛巾。“項目落地只是引子,廣播裏着花了很大篇幅宣傳國內開放的力度,非常認可北京方面改革的決心,還展望了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的時間表。”

華歆問,“所以才會在開心的基礎上更開心?”

“有嗎?”虞時南手上擦頭發的動作頓了一下,接着反問。

“有。”華歆扭過頭,肯定地說,“你如果不是心情好,今兒不會跟街坊鄰居有來有往聊那麽久。如果不是心情好,也不會餓着肚子仍要堅持做豐盛晚飯。你以前為了圖省事向來只做省時省力的面條。你從傍晚起便莫名的開心,好像不是因為你朋友們要結婚。”

“觀察入微。我心情是很好。”虞時南将毛巾放床頭櫃上,伸出雙臂将華歆從床邊抱到床上。

華歆随着他的動作順勢起身,過程中沒有抗拒。她什麽都知道,從親吻的那天起,便真正知道同床的下一步意味着什麽。

她緩緩閉上眼睛,眼皮輕微地顫抖着。隔了許久,她才感受到他的動作,他的食指晴輕撫過她的睫毛。之後又是一陣安靜,她睜開眼睛,他湊近的吻剛好落在她的鼻尖。

輕柔的電流讓她眼皮又顫了顫。

虞時南并沒有繼續那個吻。他箍緊了她的腰,将人帶到自己胯上,身體貼着身體,像極了那天在陽臺躺椅上的姿勢。

“你……”華歆想的是不能如他所願。

“你為什麽閉眼睛。”虞時南的話搶了華歆半秒。

他原本可以順勢吻住她,親吻的多巴胺順便将自己的好心情送達到生理的巅峰。只是,他手指的神經末梢感受到了她的情緒,感受到了她的顫栗。他停了下來給了彼此停頓的機會,給了彼此坦誠的機會。

華歆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那天晚上,她不想繼續的時候,将腦袋埋在他的肩上。這天晚上,她回避問題的時候,用自己纖細的手臂勾住他的脖子,下巴貼住了下巴,雙唇快要碰到一起。

虞時南覺得,停頓的機會在下一秒鐘便會被他單方面中止。他忍得艱難。

片刻後他聽到她喃喃地說,“我不能這時候生孩子。早生貴子的祝福,恐怕不能讓你如願了。”

虞時南重新戴回了眼鏡,讓自己也平靜下來。他用雙臂将華歆和自己拉開一點距離。

他望着她,她也望着他,想要透過他的眼鏡鏡片看清楚他眼神裏的意思。

他嘆了口氣,摸了摸她的頭發,語氣盡量正常,“我并不是因為那句祝福的話才開心的。華歆,婚姻并不與生育劃等號,婚姻裏的生育是自由的。另外,我不介意讓你知道,我并不想現在就打算生兒育女。”

華歆低下頭,他這句話再一次提醒了她,他們的婚姻是有期限的。

“我今兒開心是因為情感,下午說過的。你現在不明白也沒關系,我以後慢慢告訴你。”虞時南扶住她的後腦勺,讓她與自己的眼神重新對視起來,“小花,我希望三口之家的締結是情感的水到渠成,而不是莽撞的升級。尤其是你沒有做好準備的時候,我什麽也不會做。”

他說着伸手撫摸了她的雙唇,那裏曾經有她為了抑制自己咬過的壓印。雖然咬痕早就消失,他卻覺得依然在他眼前。

“謝謝。”華歆并沒有完全放輕松。

虞時南一直盯着她唇,“你不想做什麽,不喜歡什麽,告訴我。我有時候猜不準,也猜不透。”

“好。”

“那麽你剛才為什麽要閉眼睛,我可以知道嗎?”

“害怕。我害怕。”

“害怕什麽呢?”

不知為何,聽到這句問話,華歆剛才緊繃的上半身突然放松了下來,臀部收起的力量不自覺地撤掉。她一下子落到他的胯間。

華歆想她知道該如何具象化描述自己的恐懼了。

虞時南也從她的眼神和表情中知道她在害怕什麽,哈哈大笑起來。這是他罕見的表情外放時刻。

“你還笑,還笑。”

“華歆,這才哪兒到哪兒。”

“不準笑。”

華歆沒有力度地捶打着他的胸膛,虞時南反手隔着睡衣撓她的癢癢肉。她睡衣的扣子在胡鬧中散開大半,這次輪到虞時南閉眼了。

他閉着眼睛将人重新抱在懷中,他的指尖感受到她肋骨的力量,一點點将人舉高,而後又一點點将人放下。他将自己的反應毫無保留的展現在她的眼前。末了,他輕輕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個吻。

“這只是欲望。我有,你也有。你能控制,我也能控制,所以不要害怕。”

“嗯。”華歆的喘息漸漸平緩,“虞時南,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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