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蘇荔荔盡管不開心,但是見到爸爸伸出雙臂擺出要擁抱她的姿勢後,還是小跑着沖進了爸爸懷裏。
虞時南則擡腳站到華歆的身旁,聽她口齒伶俐地向蘇岩石講述學校裏發生的事情,不着痕跡地指責蘇岩石那不靠譜的相親對象和他不太負責任的教育方式。
倆人一起目送蘇家父女離開。
海風突然大了起來。狂風攜着大浪,滿世界只剩嘩嘩的聲音。虞時南緊跟了她半步,摟住她瘦弱的肩膀,聲調也比平日裏高了半分,問道,“你跟小姑娘剛聊什麽呢?小姑娘笑得那麽開心。”
被海風吹紅眼圈和鼻頭的華歆既不回答他的問題,也不躲避他的目光。隔了一會兒,海風小了些,人與人說話不用靠大嗓門喊話了。
她突然問道:“你外公當年打算再娶的人是誰?”
因為她岔開話題,虞時南特意将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三秒鐘。“一個陷入別人愛情故事裏的女人。那人是學校早幾年畢業的學生,因為種種原因沒有出城當知青。不過她因為外公為了見外婆最後一面摔斷腿,便對外公一往情深,跑來家裏照顧過外公一陣子,便非他不嫁。”
“後來呢?”華歆追問。
虞時南說:“她調離江城,去外地工作,沒過幾年結婚生子。”
華歆再問:“你阻撓外公結婚,後悔過嗎?”
虞時南沒帶猶豫,坦誠地說:“曾經耿耿于懷過自己癡拙的手法,不過從來沒有後悔做過的事。我,可能天生自私吧。”
華歆看着他自嘲的笑意,突然有些刺眼。坦率的人無需自責,更無需自嘲。“我也挺自私的,教會了荔荔一個很損的招兒。不過,那是我跟小朋友之間的秘密,不能告訴你。”
虞時南聯系前後對話的內容,大概能猜到她和小朋友的秘密,連帶着先前她瞪自己一眼也有了解釋。他沒再說話,只是笑了笑。
華歆恰好看到了笑容消失的瞬間,她想到了下午牆上的照片,想到了那顆蘋果,想到了他昨天說工作忙不一定能趕回來。她盯着他的眼睛,問道,“你怎麽提前回來了?”
“昨晚通宵一夜,該做的工作都做完了。”虞時南同樣盯着她,反問,“你呢,怎麽提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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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歆微微移開目光,雙手交叉着,回答得幹脆,“躲你呀。”
虞時南的笑容又浮現了出來,這次露出了白牙,“抱歉。我又出現,讓你失望了。”
華歆扭過頭對着大海伸懶腰,再回頭,微微一笑。“不一樣。這裏是我的地盤。所以,噠噠的馬蹄聲,這次帶來了過客還是歸人?”
虞時南在她去江城的兩個月裏,除了工作外,睡前的讀物便是書房裏她的書籍。這次他給了正确答案,“曾經的過客,如今的歸人。”
華歆見他比往日更會說話,更迂回地打趣他。“這裏的人們幾百年來都是向外出走的。你這樣歸來的外鄉人倒是少見。”
虞時南眉頭微挑,用方言回她。“老街的鄉鄰們都稱呼我為上門女婿。既然已經上門了,怎會容易離開。”
華歆也切換成方言,“背井離鄉的人要麽為了理想,要麽為了錢財。你為了什麽呢?”
虞時南緊緊拉住她的右手,不停摩挲着她手指上因握筆寫字留下的繭子。她的筆記本字跡工整,一筆一畫盡是熱愛。片刻後,他反問道:“不能都要呀?”
華歆點評說:“自私又貪心。”
虞時南笑道:“真好,我又添了兩項毛病。”
華歆跟着打趣他,“毛病”。
虞時南說,“吃晚飯去。我現在又餓又累。”
“你眼睛裏都是紅血絲。在老街那邊吃點軟和易消化的吧。對了,行李呢?”華歆見他手裏只有一個公文包,身邊沒有那天見過的行李包。
“小吳先送回去,放家門口。沒有丢,也沒人會動它。”小吳是公司的司機,順路先放他的行李,再送蘇家父女回家。
“訂單拿下來了?”
“嗯,談下了五年的戰略合作協議。”
“這麽厲害!”
“還行吧,本來難度就不大,只是在确定每年供貨量的時候謹慎了些,畢竟大額訂單供應不及時會有違約金。”
華歆好奇,預計能賺多少錢。虞時南回了一個大致區間的利潤區間。
“這麽多?年底可以發獎金了。”她有些雀躍。
虞時南拉住差點跟一自行車碰撞的她,“有制度,落袋再發。每年分批發,滿足感可以延續好幾年。”
華歆說:“我只是在你跟前這麽一說,在廠裏我肯定一切聽你跟蘇叔的。”
“在公司更沒關系。你蘇老師在推行新制度方面,展現了卓越的執行力。”虞時南跟華歆提及公司管理的時候,很少主動提自己。
華歆以前認識的蘇岩石是個木讷的教書匠,沉默寡言。這兩年的蘇岩石卻是強硬做派。她想到那句慈不掌兵,“蘇叔自打離婚後性情變化很大。”
虞時南說:“變化是正常的。因為沒有什麽是一成不變的。像先前相愛的人可以不愛。”
華歆贊同,“這話跟我勸荔荔的話差不多的意思。”
虞時南饒有興致地注視着她,“我還沒說完呢。華歆,先前不愛的人也可以相愛。”
“噢。”華歆嘴硬着回複,“虞時南,等着呗。”
虞時南還是不動聲色,他的耐性一向很好。
自從簽署完戰略銷售大單之後,虞時南出差跑市場的次數驟減,主要精力放在工廠生産、二期工程建設以及研發上。原先的司機被他調崗到別的部門。他平時自己開車上下班,雖然依舊早出晚歸,不過早晚兩餐可以在家吃,休息日也有時間和興致去買菜做飯。
華歆每周搭乘虞時南的車去公司兩三天。其他時間回大學校園旁聽西語課,或者在家裏準備西語文學的研究生考試。
期間,她與紀珂通過好幾次電話。紀珂除了關心她的情緒恢複狀況外,也會送來一些關于以前朋友們的最新消息。
比如紀珂自己,畢業後回家鄉省城的報社工作。單位一位熱心大姐不停地給她介紹相親對象。
比如溫澤,他的第一張專輯商業上表現不佳,口碑也不算好,據說賠錢了。不過針對這張專輯的批評聲音并不是指向他這位音樂市場上的新面孔,而是一股腦兒湧向了專輯的制作人杜袂。
一位知名音樂人在電臺上更是點名道姓說,杜袂不僅江郎才盡,而且暴殄天物,居然讓一位彈吉他的搖滾歌手去唱不入流的口水歌。音樂公司花重金砸下的十首歌,含金量還不如歌手出道前使用簡易設備錄制的民謠和搖滾結合的歌曲呢。
那位音樂人說的那首歌是《有這麽一朵花兒》,他還在電臺上放的一段簡陋的現場錄音版本。
一場嚴肅的批評,居然意外帶火了溫澤和那首《有這麽一朵花兒》。
“啊?你居然不知道?這首歌可火了。說起來也是唏噓,原本它應該是你和溫澤的定情之歌。”紀珂在電話那端無不嘆息。那天,卞暄專門借來了錄像機和錄音機。原本想要錄制浪漫表白的場景,最後只落得一陣落寞的歌聲。
其實此時此刻,華歆和紀珂都不知道的事情正在悄然發生。在北方,溫澤的音樂公司知道他的歌意外火了後立刻調整策略。公司舍棄了原來的第二張專輯風格,新專輯由溫澤作詞作曲并演唱。幸好溫澤因情場失意攢下了足夠多的素材。制作人挑挑揀揀選中了十首歌,第二張專輯《自卑與自我》進入制作期。
華歆看了一眼沙發另一端看書的虞時南,對着電話叫了一聲,“紀珂!”
紀珂意識到一激動說錯話了,連忙道歉補救。“對不起,我說錯話了。你老公人挺好的,頂事,有擔當,就是板着臉有點吓人。”
華歆用餘光又看了一下對面的人,轉移了話題。“你工作怎麽樣?”
“一個字,煩。兩個字,很煩。三個字,非常煩。”紀珂在電話裏倒了近一個小時關于工作的苦水。
挂了電話,華歆心虛地捧着虞時南遞來的水杯,先發制人問道,“你幹嘛一直盯着我看?”
“等你解惑。先前你不也看了我兩眼?”虞時南見她埋頭喝水避而不答,追問道,“說我壞話了?”
“也有好話!”華歆說。
虞時南看着她說:“背後說人好話,沒效果。背後說人壞話,不仁道。華歆,既想有效果又想仁道的話,不妨說給我聽聽。”
華歆聽話音,自己是躲不過去了。她便想糊弄一下,“你要先聽哪個?”
虞時南答道:“先苦後甜。”
華歆低着頭,小聲說,“我朋友她怕你,說你眼神太淩厲。”
虞時南笑了,問道,“你呢?也怕過我?”
“沒,熟悉之後便不會怕。”華歆翻着眼皮瞅了他一眼,收回眼神的時候,餘光一個不小心落到家居褲上。
虞時南嘴角噙着笑意,“呵呵,我知道了。”
華歆反應過來,“等等,虞時南,我指的是白天,白天!!!”
“華歆,沒人提晚上呀。”虞時南樂夠了,主動替她化解尴尬,“好了。好話呢?”
華歆又送他一記白眼,沒好氣地說,“誇你身材高挑挺拔,做事從容。”
“你覺得呢?”
“我不能同意更多,行了吧?你好煩呀!”
“不煩。我好餓。”
“嗯?”
“一直在等你挂電話,去吃晚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