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10章

蘇岩石周四下午離開香港。荔荔只是中午的時候,在公司樓下與爸爸匆匆見了一面便又趕回辦公室。

天氣預報這一周的周六下午,本年度強度第二大的秋臺風要登陸。她工作的進度一趕再趕。

周六的清晨,荔荔離開辦公室的時候,才想起來張意本周既沒有回她的電話,也沒有主動聯絡她。不只張意,鐘子良本周也躲着她。項目中介和客戶一起開了兩次會,他幾乎沒在她跟前晃悠過。

荔荔在街邊一家淩晨便開的早餐鋪子裏吃了簡餐,結賬的時候又打包了一份,坐出租車去張意家。輕輕敲門沒人應,她拿起手機猶豫了片刻,沒有撥出。大早上擾人清夢,不好。

她下樓在路邊再次攔車,回家洗澡後帶上眼罩和耳塞睡覺,哪怕外面臺風刮得山崩海裂呢。

臺風天,山崩海裂有,紅塵俗世中撲騰的風浪也有。極端的壞天氣裏,金融圈的人都不上班,于是有了比較完整的時間來制造八卦和傳播八卦。

荔荔晚上七點多起床後便看到了一則張意公司的桃色八卦。桃色事件說白了無非是關于欲望的那點事情。只不過八卦中心的那個投行男使用甜言蜜語拉上床的女孩有點多,流傳的PDF裏就有十二位。

無聊又無奈,荔荔關掉手機,抱着水杯在沙發上醒神兒。這時,敲門聲響了。

荔荔開門問來人,“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葉晴塵露了微笑,說,“早上第一班飛機。”

荔荔先看到他的臉,別過視線後落在他手上的鑄鐵鍋和袋子。“端的什麽呀?”

葉晴塵随着人進屋,說,“紅魚幹焖排骨。一會兒用你家的鍋燙份青菜。你沒吃晚飯吧?”

荔荔揉了揉自己的頭發,“沒。昨晚通宵,白天補覺剛睡醒。”

葉晴塵将鍋放在竈臺,回頭笑着說,“我猜也是。臺風天,你也沒法下樓覓食。”

荔荔被他的笑容晃了一下眼睛,垂着眯起的眼眸,說,“你這殷勤獻得有點貼心。”

Advertisement

葉晴塵接話說,“我當這句話是誇獎了。”

“加州人都這麽…樂觀超然嗎?”荔荔擡眼。她本想說厚臉皮,話到嘴邊又拐了彎兒。

葉晴塵順着她的彎兒說道,“又是一句誇獎。謝謝!”

荔荔清清嗓子,字正腔圓地點評,“扮豬吃老虎。”

“不至于,我屬虎,不屬豬。”葉晴塵笑着糾正她,反正這人是要将扮豬進行到底。

荔荔瞥他,“葉晴塵,不要裝傻。”

“好的。紅魚幹是從你家鄉帶回來的。炖了一下午,你一會兒嘗嘗品質如何。”瞧,加州人轉移話題的本事多高明。

荔荔看他手上開始洗青菜,于是提醒道,“我家裏沒有碗碟。”

“有叉子和勺子就成,圍着鍋吃。”經常戶外運動的人,什麽都可以湊合,更何況還有兩口鍋和勺子呢。

葉晴塵的到來,确實給無聊的周末增添了一點料。就連平時冷清的屋裏,因為奶鍋煮着沸水,也多了煙火氣。

荔荔帶着剛睡醒的迷離眼神,隔着水汽盯着他的臉,一動也不動。

這人細膩,真誠又不乏趣味,她有一點後悔那晚的沖動,覺得貿然唐突了他。

葉晴塵卻不知道這些。他只覺得來自吧臺對面的目光,好像是在穿過他懷念着另一個人。那個好人。那個讓她在海邊流淚的好人。

他回敬了她更加專注的回視,初衷是想要她看清面前人,看清是葉晴塵而已。

葉晴塵的眼神過于灼灼,看的她不施粉黛的臉上起了紅暈,看的她專注的眼睛開始躲閃。

他發現蘇荔荔躲閃的時候,會有些習慣性的動作,比如咬吸管。如果沒有吸管,就像此時,她會輕輕咬着咖啡杯裏的小勺子。

他翹起嘴角,這才将視線轉到面前的奶鍋。青菜燙水即熟。“回神,吃飯啦。”

開放式廚房的吧臺當餐桌。葉晴塵剛才帶來的袋子裏除了有青菜外,還有一盒米飯,幾罐啤酒。他将米飯分了一半到飯盒蓋上,自己用蓋子,将飯盒推到荔荔面前。

“沒放鹽。”荔荔用叉子挑了一根青菜放嘴裏,打破了剛才的沉默。

“沒。搭配着紅魚幹和排骨吃。魚幹是鹹魚,我擔心晚飯過鹹。”說着,他往她的飯盒裏送了一勺排骨。

荔荔沒拒絕。她打開啤酒,遞了一罐給葉晴塵。她自己喝之前,看了一眼罐子外面的logo,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你貌似對Dogfish head很偏愛呀?”

葉晴塵說,“在加州經常喝。再加上公司的競品搶先一步跟他們家聯名合作上。我買來幾罐嘗嘗,知己知彼嘛!”

荔荔在心裏噢了一聲,心說,原來只是商業目的。“你之前想過要聯名?”

“想過。不過不是用來賣,而是作為禮物回饋給會員。”葉晴塵接着問道,“你喜歡Dogfish head,還是喜歡Patagonia?”他也清晰記得她在海邊喝過的兩罐啤酒。

“都還行。”荔荔說。

他循循善誘,“它們兩家的聯名款,在香港不太容易買到的。”

荔荔并沒多想,不知不覺地透底,“嗯。我在一家日本商店買的。”

葉晴塵顯然不打算繞開這個話題,“為什麽呢?”

荔荔這才反應過來,他并不是在了解聯名啤酒的渠道鋪設,而是問她為什麽執着聯名款啤酒。她笑了一下,說,“有人喜歡呀。”

清脆嬌俏的聲音在葉晴塵心底砸下了一大圈漣漪。他輕輕摩挲了手中勺子的金屬柄,趁着往她的飯盒裏添塊魚肉的機會,又問道,“誰呀?你前男友?”

荔荔看了眼他,說,“一個朋友。一個在加州上學時認識的朋友。”

葉晴塵的直覺告訴他,好像觸碰到好人的蛛絲馬跡了。遲疑了片刻,他并沒有選擇直接追問什麽樣的朋友,而是想先更多了解她一些。“你在加州呆過?”

“大三春季學期在伯克利交換過。”荔荔說。

葉晴塵帶着遺憾的口吻說,“我要早知道,那陣子多往北加州跑幾趟了。洛杉矶到伯克利的距離可比到北京近太多了。”

“多跑幾趟也沒用。”荔荔只參加過一次聚會,其他時間在上課,在準備夏季暑期實習申請以及跟Eric出游。

葉晴塵喝了一口啤酒,看似漫不經心的問道,“我和你那位在加州認識的朋友很像嗎?”

“不呀。為什麽這麽問?”荔荔擡眼反問他。

葉晴塵勾唇掩飾,眼神飄忽到手邊的啤酒罐上。

他用手指敲了敲罐子,說,“聽起來,我和他都喜歡Dogfish head的啤酒。他偏愛Patagonia,我只穿我們家的Rocky Mount。品牌不一樣,但內核是一樣的,都是為了更加自由,更接近自然。”

荔荔心情放松,擺手說道,“不一樣。你是熱愛,他是興趣。這麽說吧。你的戶外習慣會帶到日常中來,就像咱們現在圍着鍋吃飯。我沒法想象他幹這事兒。他是哪怕做完劇烈運動,累得精疲力竭,也要整潔地坐在餐廳裏吃正餐的那種人。你随性,他講究。”

葉晴塵試探的觸角向前邁了一大步,“有趣。他真的只是你的朋友,不是男朋友?感覺你對他的評價比你前男友高很多。”

“是朋友。”荔荔瞧了他一眼,“我只有一個前男友,你見過的。”

葉晴塵相信她說的是真話,也相信這個在她心中分量頗重的朋友就是那位好人。這已經足夠了。他見好就收,“那陣子我在忙什麽。我想起來了,忙畢業,忙着試水電商開拓D2C渠道。真的,千金難買早知道。”

荔荔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趁機将話引到簡單的家常菜上。“千金能買家鄉的美食。你做菜比我奶奶做菜強一些。這個紅魚幹品質也是一流,你沒被坑。”

“謝謝誇獎。我在做菜方面還是有點天賦的。”葉晴塵笑得開心。

荔荔翻了半個白眼,補充道,“先別樂。我奶奶做的飯幾乎不能吃。”

“謝謝你的變相鼓勵,說明我有很大的進步空間。”他依然開心地笑着。

無語了,荔荔又被這個美國人從前後左右四面八方堵得說不出話。無計可施的她只能送給對面一個大大的白眼,“來,碰個杯。為了你的油腔滑調!”

平心而論,葉晴塵炖的紅魚幹焖排骨味道不錯,火候也到位。肉菜下飯,倆人的米飯最先消耗完,接下來便是啤酒就排骨和魚塊了。

等鍋裏被打撈幹淨的時候,倆人都在不知不覺中各自喝了兩罐啤酒。

酒後微醺,飯後食困。

倆人從開放式廚房的吧臺移步沙發。荔荔随手打開音樂播放器,音樂的旋律順着音箱傳遍了客廳。

不料第一首歌居然是伴奏版本。

蘇荔荔沒有起身切歌,而是閉着眼睛跟着旋律一起哼唱,“我醉了,嗯嗯嗯嗯。我的眼睛有兩個你,三個你,十個你,萬個你。”(歌詞來自《不要告別》)

“嗯嗯嗯嗯是什麽?”葉晴塵問。

荔荔胡言亂語道,“我的朋友。”

聽者明顯不信。他陳述自己的理由,“我的朋友放這裏有點突兀,感覺不适合語境。”

荔荔眨眨眼,“你覺得應該放什麽?”

“我的愛人。”葉晴塵說。他舉着酒杯,晃動着,眼神迷離着,“我醉了,我的愛人。我的眼睛有兩個你,三個你,十個你,萬個你。”

只聽過一遍旋律的人,看似歪打正着地補齊了歌詞,哼唱的調調帶着獨特的葉晴塵味道。

葉晴塵是什麽味道?在蘇荔荔這裏,他的前調無色無味,後調卻包含了大自然裏的所有味道,有南加州的陽光,有北加州的杉木,有香港的大海。

他足夠內斂中正,又足夠練達利落。味道混合着氣質,底調蔓延開來,那一瞬間,空氣浪漫了起來。

事實上,葉晴塵先前撒了謊。他不只聽過鄧麗君的中文歌,雖然其他中文歌确實沒聽過幾首。這首三毛作詞的《不要告別》,他恰巧聽過,也知道歌詞。

酒意上頭,他假借着她的錯誤,哼唱出來了完整歌詞。

恍惚間,窗外狂風暴雨,屋內彌漫着霧氣。似乎從海邊的停駐起,對,從那一刻開始,葉晴塵便知道自己會愛上蘇荔荔。自己一定會落到她的手裏。

那種陌生的又異樣的獨占欲望,是因為愛。

既然好人只是她的朋友,哪怕他自己還不是她的愛人。他也不想讓她用戲谑的姿态吟唱,“我醉了,我的朋友。我的眼睛有兩個你,三個你,十個你,萬個你。”

葉晴塵哼唱完畢,雙目注視着她,沒有說話。他似乎在等蘇荔荔說話,但她也沒說話,只是別開了視線。

蘇荔荔扭頭,默默地深呼吸,然後捏着鬓角的一縷碎發,假裝拔毛後放在唇邊輕輕吹動。“看俺老孫七十二變,變出兩個猴,三個猴,十個猴,萬個猴。”

從此香港是花果山,這裏是水簾洞。

葉晴塵忍俊失笑,“蘇荔荔,你才是扮豬吃老虎的高手!”

荔荔低頭再次避開他的眼神,“吃老虎犯法。我沒真醉,不會以身試法。”

“你可以試試,犯不犯法?”葉晴塵的聲音蠱惑着她。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