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9章

聊得有點久，下山之後，他們又在城市裏走了好久的路。

倆人在一家快要打烊的小店打包了燒鵝飯，打車回小區，沒上樓，選擇在樓下的座椅上吃盒飯。

小飯館是葉晴塵選的，就餐方式是荔荔要求的。晚上小區的小公園處，有不少小朋友在玩滑梯、蕩秋千。不遠處的小足球場，還有幾個年紀大一點的小朋友在踢足球。太陽落山後的小區比白日更熱鬧。

荔荔喜歡甚至有點貪戀這種世俗的熱鬧。以前她在學校跟同學們鬧不愉快，歆姐姐總會帶她到熱鬧的地方玩一晌。後來，歆姐姐去別的城市念書、出國交流學習、懷孕有了小貓，她便循着以往姐姐教的自娛自樂方式來讓自己開心。

有時候深夜或者淩晨下班，她會在秋千上呆坐一會兒，想象着幾個小時前的歡聲笑語。生活裏有了熱鬧就像有了陽光，可以治愈郁悶，可以讓人睡好覺。

以往是她一個人，現在有葉清風陪着。倆人在還沒回家的小朋友們的嬉鬧聲裏，你一言我一語地邊吃邊聊。

“這家燒鵝店好吃吧？”葉晴塵問她。

荔荔點頭，“嗯，比平時外出吃的戶外餐強太多。”

他問：“你怎麽喜歡上騎車的？我的意思是你平時工作那麽忙，周末怎麽不趁機休息補覺。”

荔荔說：“剛來這裏的時候，我太不适應。香港的周末跟平時一樣擁擠，一樣潮濕。我便買了一輛公路車。有空就騎車去曬曬太陽，去看海看山。後來，騎行成了興趣，也成了習慣。”

葉晴塵繼續問：“沒想過找騎友同行？”

荔荔說：“我的時間不規律。清晨出發、下午出發或者傍晚出發，随心所欲，全看心情。最瘋的一次是淩晨三點半下班，我回家睡不着，索性騎車去九龍吃豬雜粥。”

他還在試探：“沒想過遷就別人，或者別人遷就你？”

“等一等，你不也一樣麽？”荔荔反應過來一直是對方在提問，自己在回答，有些不公平。

他說：“我是以前沒遇上。”

Advertisement

“沒遇上什麽？”荔荔問。她問的時候，偏頭看向他。

葉晴塵迎着她的目光，直截了當，“以前沒遇上讓我去遷就的人。”

荔荔率先躲開，低頭繼續拌着飯盒裏僅剩的幾粒米。她以為他會順着遷就的人一直奇怪下去，沒想到緊接着他卻又将話題拐了回來。

她聽到他又問，“你呢，遇上過嗎？”

這一次沒等她回答，手機響了。荔荔把手裏的飯盒放一旁，做出安靜的手勢，接通電話。

葉晴塵依然沒有打探到關于那個好人的只言片語。荔荔講的是方言，他聽不懂，只好收走她的空餐盒，丢垃圾回來，她仍然在電話上。他最後聽懂的只有一句，“爸爸，再見。”

荔荔收起電話，跟身旁的人說，“我爸要來出差。你從明天開始不準上樓敲門。”

“我下周要出差。不過話說回來，怎麽，你怕被家長知道？”葉晴塵問道。

荔荔說的時候，眼睛亮亮的，“不是。我爸最近很忙，很忙。我不想他額外分神來操心我。”

“我不操心你，操心誰呢。”蘇岩石說。

蘇岩石來香港除了周二要參加一個企業家高峰論壇，之後還有一些業務要談。他想着有一個多月沒見女兒，便周日一早飛來，順便周一陪女兒過中秋節。這會兒他人已經坐在女兒家的客廳。

荔荔瞧了幾眼爸爸的黑眼圈，問道，“您操心自個呀。穎姨說你最近的睡眠很差。工作上有什麽煩心的事情，你跟姐夫都解決不了啊？”

“工作上沒事。”蘇岩石拍了拍身旁的沙發，示意女兒坐。他開口問道，“我最近才聽說你和前兩年葉家去世的那小子談過戀愛？”

荔荔沒等坐穩，便聽到爸爸的問話，立刻傻眼了。她堅決搖頭，“沒有。真的沒有。他表白過，我沒答應。”

她辯白完才想起來提問，“您是怎麽知道的？”

當年Eric出事的時候，她和華歆姐在香港。隔天姐夫也來了，還找姐夫舅公陸家幫忙遞過話。姐姐交代過姐夫要向她爸爸保密的。她相信姐姐和姐夫言而有信，所以才有疑問。

蘇岩石說道，“我上周見到葉家的三女婿，他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我一打聽才知道還有這麽一出。你沒跟人談上戀愛，那孩子的奶奶和姑奶奶們可是遷怒你了好幾年。”

荔荔眼皮微微顫動，有些意外又有些微愠，更多是莫名其妙。“他家人遷怒我幹嗎？”

蘇岩石繼續轉述他聽來的消息，“如果沒有你，那孩子不會回香港，也不會出事。”

荔荔咬着嘴唇，憋出了四個字，“蠻不講理。”

她這會兒才明白當時葉家不讓她參加葬禮的原因。不管這是誰歸咎的，總有些無理取鬧的意味。

蘇岩石看到女兒臉色的愠色和委屈，說道，“對啊，他們就是這麽不講理。荔荔，爸爸提個方案，你看行不？辭職回家專心準備申請，反正也沒幾個月。”

“不行。”荔荔想都沒想便拒絕。

蘇岩石訝聲，“嗯？”

荔荔平複了一下情緒，問道，“爸爸你擔心葉家人來找我算賬？怎麽會，已經三年多了？”

“擔心你二次受傷害。”蘇岩石如是說。

荔荔搖頭，“不會的。葉家的人沒來找過我，我也沒見過他們家的人。不說別的，葉允成去西貢和出車禍這兩件事情，跟我沒有直接關聯。我理解他們，也同情他們。他家老人背後遷怒就遷怒吧，反正我行得正。您也別放在心上。”

蘇岩石拍了拍女兒的後腦勺，“小小年紀，怎麽心态跟耳順之人一樣？”

孔夫子說六十而耳順。經歷足夠的時候，人也豁達，詈罵之聲無所謂。

可那是六十歲的心态，女兒這才二十歲剛出頭。蘇岩石可不樂意自家孩子裝老成。更何況，葉家幾個五六十歲的姑奶奶們都沒做到基本的豁達呢。

荔荔癟着嘴，“怎麽會！我只是針對這件事情耳順而已。我失去一個朋友，他們家失去的是長子長孫。”

蘇岩石接着說，“葉家現在的話事人是葉敬川，也就是你那位朋友的父親。葉敬川的父親三十多歲意外去世。他有四個姑姑，還有一個跟他差不多年紀的小叔。那位小叔也是英年早逝。爸爸不是迷信，葉家男丁頻繁出意外不是偶發事件。離他們家遠遠的，咱們不摻和。”

“我本來也沒摻和。以前也只聽葉允成說過他的弟弟和妹妹。我媽的雙胞胎有一回周末去學校找我，被他碰到。後來我們聊起過弟弟妹妹們。”荔荔說的也是事實。她跟Eric認識的幾個月，只聽他聊起過家裏淘氣的弟弟和妹妹。關于他的家世，有一部分她是從港媒上知道的，還有一部分是華歆姐告訴她的。

蘇岩石大概摸底了女兒和葉家的瓜葛，便打算對這件事畫上句號。“那咱們就不怕事兒了。事兒真的找上門，爸爸也能給你擋下了。”

荔荔抱住爸爸的胳膊，說，“爸爸真好。”

蘇岩石說，“爸爸只是不希望你受苦。”

蘇岩石不知道別的人做父親是不是一樣的心理，不過他随着年紀的增長越來越理解華天兄離世前對小花的挂念。他希望孩子有自由飛翔的能力，又希望永遠在他們的眼皮底下。他眼看着孩子長大，猶如目睹小樹苗抽條，又希望不蔓不枝，不被外界風雨侵擾。

荔荔開玩笑說，“除了小時候，我确實沒怎麽受苦。”

她說的是媽媽剛離開的頭幾年，家裏秩序崩塌，混亂過好長一陣子。

蘇岩石笑道，“跟爸爸翻舊賬，是嗎？”

荔荔嘿嘿一樂，“那爸爸請我吃大餐吧，我保證以後不再翻舊賬。”

蘇岩石反問，“平時沒得吃？還是錢不夠花？”

“一個人吃哪有跟您一塊吃着香呀。”荔荔是偏心的。

她更偏心陪伴她長大的爸爸，而不是媽媽。不過，她在爸爸面前是有選擇性的報喜或者報憂。許多成長的煩惱，她寧願跟歆姐姐交流，也不會告訴爸爸。像她和Eric的事情，如果爸爸不問，她也不會主動說。

蘇岩石卻被女兒的話取悅到了，開心地起身。“走。帶荔枝吃飯去咯！”

飯桌上，蘇岩石詢問荔荔選學校的意向，是偏美東還是偏美西。

荔荔說，“美西，确切說是斯坦福吧。雖說在哪裏念MBA差別不是很大，不過東部的商學院就業偏好貌似還是金融和投資。我們辦公室今年新來了五個MBA，分別來自HBS、Chicago Booth、Columbia、NYU Stern和Wharton MBA項目。這樣就很沒勁。我不想走老路，或許在加州有新的想法呢。”

倒不是她自負這些商學院一定錄取她，而是她想先篩選第一輪後有重點地準備幾個項目。她本科在國內最好的大學念，期間還去伯克利交換學習過一個學期，工作也是在頂級投行，更遑論還有行業大佬們的推薦信可以拿。關于最後這一點，她一直感謝爸爸。蘇岩石确實用了十幾年的時間，将女兒托舉到了一個比平常人起點高好幾個臺階的地方。

蘇岩石對女兒說的新想法感興趣，追問道，“什麽想法？想做科技類的投資？還是想創業？”

“都還沒有呢。不過，我最近新認識的一個朋友，他是戶外運動的愛好者，還同時經營着一家戶外運動品牌，興趣和工作結合在一塊。我看他做得挺開心的。說不定哪天，我也會萌生做騎行、瑜伽服飾和裝備相關創業公司的念頭。”荔荔想到葉晴塵，于是随口這麽一說。

蘇岩石鼓勵道，“聽起來不錯。你創業的話，爸爸兼職做你創業項目的CFO。”

“嘿嘿，要保密，不能讓監管知道。否則單上市公司高管兼職這一項，就夠罰您！”荔荔給爸爸添了茶水，提醒爸爸。

父女倆表演得跟想法已經落地和事情已經有眉目了似的。

蘇岩石說，“罰我，我就提前退休。”

“歆姐姐跟姐夫不放您走的。”荔荔說。華家如今的産業除了主業華氏化學，還有華氏藥業、華氏農業和華氏慈善基金會。蘇岩石想提前退休，幾乎沒有可能。

蘇岩石不管，專挑他以為女兒愛聽的說，“我女兒的面子最大！”

“哎，怎麽辦？我如果創業的話，管理層裏不想有直系親屬。”荔荔自問自答，委婉地拒絕老爸，“這樣好了。我把您抵押在姐姐和姐夫那裏，讓他倆出錢給我投資就成。”

蘇岩石給她夾菜，同時不忘奚落，“不孝女！罪名再多一項。”

荔荔驚訝，“啊？您的小本本上居然記錄了我多項罪名？”

蘇岩石瞅了她一眼，說，“對啊。上一條罪名是你不管交男朋友，還是交男性朋友，從不主動跟爸爸說。”

荔荔說：“爸，我就像您在院子裏種了一棵樹。您只需要看着樹長大就成，不需要分神關注樹的周圍是來了一只雲雀還是來了一只烏鴉。”

“你是樹嗎？”蘇岩石反問她。

荔荔說：“我不是花兒，當然是樹呀！”

“你的性子想當花兒，還當不了呢。”蘇岩石反駁女兒。

荔荔嘿嘿一笑，“您老的基因就是樹這一卦的。我要真成了花兒，豈不逆天了！”

說說笑笑中的這頓飯，父女倆人吃得都很順心。

飯後，荔荔又拉着爸爸去逛街。好不容易有人來付款，她要挑貴的買。

荔荔在跟爸爸一起吃飯逛街的時候，葉晴塵改簽了機票，提前一天去內地探索那個對他而言相對陌生的市場。

他的第一站先去了荔荔的母校，碰巧遇到秋季學期開學後社團的周末招新。他好奇地旁觀了國內高校戶外社團，比如自行車協會、攀岩協會、登山協會等社團的納新策略。

一時有趣，一時新穎，很難留住不熱愛運動的人，戶外運動依然是小衆。不過，事情的另一面是經過奧運會的熏陶全□□動熱方興未艾，運動市場未來的前景廣闊。

Rocky的團隊小而美，葉晴塵并不想組建一個大而複雜的公司。因此走完一圈市場後，他的初心依然不變。他想要尋找一家靠譜的國內頭部運動品牌合作。

葉晴塵尋來尋去找到了海城，蘇荔荔的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