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21章
只是沒等蘇荔荔真正走出玻璃盒子,HBS率先發來了郵件,很遺憾通知她在waitlist上。候補名單基本上宣告了哈佛商學院的申請失敗。
這個結果讓她十分不爽。這種感覺就像人正搖香槟搖得起勁兒,臨嘭的那一下,接到通知說她出局了。
更讓她不爽的是這天傍晚她接到一個電話,對方邀請她到公司附近的茶室聊聊。發出邀約的人是葉允成的父親葉敬川。
“你應該認識我吧?”葉敬川問推門進來的蘇荔荔。
葉敬川他本人比新聞媒體上的更瘦,氣質也更淩厲。葉允成不像他,反而是葉晴塵跟他都遺傳了葉老太爺的眉眼。
荔荔短暫地觀察之後點頭。她猜測葉敬川身旁的中年女人應該是他的太太,Eric的媽媽。
果然,葉敬川介紹說,“這位是我太太。”他拿到照片後本想先與Andrew聊聊。不過沒想到照片被太太意外看到,她強烈要求見一見蘇荔荔。
葉太太的狀态并不太好,人憔悴且孱弱。荔荔坐下之後又看了幾眼葉太太,想象着如果Eric還在的話,他們母子應該是另外的精氣神兒。
荔荔朝葉太太微微點頭示意,不過并沒有得到對方的回應。
葉敬川先開口說,“不用緊張,我和阿成媽媽本該三年前就見一見你的。只是那時候,我倆的情緒都很不好。希望你能理解我們失去孩子的那份心情。”
葉敬川起的調子很客氣,更是親自遞了一杯泡好的茶給蘇荔荔。
荔荔接過來,說了一聲謝謝,便不再言語。她就直勾勾地看着葉敬川,直覺告訴自己,他們不只是為了三年前的事情找來的。
葉敬川推了一沓照片和一個錄音筆到荔荔面前,說,“我們倆今天打擾你是想讓蘇小姐知曉Eric生前留了一些關于你的東西。我們保管了幾年,是時候讓這些到達它本該到達的人面前。”
荔荔接過照片,低頭一張張的翻看。這是以前出去玩的照片,有合照,更多是自己的單人照片。有些,自己當時保存過。有些是Eric趁自己不注意悄悄拍的。
她又看了一眼旁邊的錄音筆,沒有打開播放。她先表達了感謝,又鎮定地問道,“您這時候送這些照片和錄音給我,是想讓我做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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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敬川做出請她喝茶的手勢後才解惑,“阿成很喜歡你。他以前備考都沒像跟你表白這麽緊張。我和他媽媽第一次知道原來我們家的大小子表白還要排練十幾遍。錄音筆裏的音頻是他在出租車上,飛機上,還有家裏錄的。”
荔荔依然不認為他們的來意如剛才這些話這麽善意,因為對面的葉太太對她的敵意很濃。
她抿了口茶并沒喝盡。放下杯子後,她說,“我也很喜歡和Eric做朋友。他禮貌、懂事、有教養、也有分寸。”
葉敬川摁住了準備插話的葉太太。
他笑了笑,說,“你在和Andrew談戀愛吧?我想阿成應該不願意看到他喜歡的人跟他的小叔在一起。你有沒有想過,你跟Andrew的事情一旦曝光,對大家都是醜聞呢?”
荔荔也低頭抿了笑,原來找自己是來敲打呀。可是,他們有何立場呢?
原本心情就不好的她,問道,“Eric三年前已經去了。他怎麽想,我不知道,您應該也不知道吧?更何況,我沒跟Eric在一起過。”
葉太太還是沒忍住發聲了,“真是個伶牙俐齒的姑娘,難怪會惹Eric和Andrew喜歡。”
荔荔的手指在茶杯沿上轉圈圈。
一圈、兩圈、三圈。她決定反擊,“葉太太,既然您和葉先生一再提到Andrew,我想你們應該知道他拿的是美國護照。在他公民身份的國家,他社會關系中的父親是他黃爸,他的母親是在清邁的翁老師。在香港,除了葉家大屋的人知道他是葉家人,其他人根本不知道葉老太爺還有個小孫子。您和葉先生隔着房,管教他,有些名不正言不順吧?至于我,我自有我爸爸來管教。再不濟,還有我媽呢。更何況,我爸不會認為我的一場自由戀愛是醜聞。”
葉敬川斂了笑容,問她,“你對Eric難道沒有一絲愧疚嗎?”
荔荔也停下了手上的小動作,對視回去詢問他,“回答您的問題之前,葉家是不是也應該給我一個解釋呢?三年前Eric為什麽深夜去西貢?畢竟他給我發過文字消息,說下飛機要來找我,後來又說回家一趟很快來找我。他放了我兩次鴿子,我要一個真相,不過分吧。”
葉敬川沒正面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接着問她,“他當年如果沒出事,向你表白,你會答應嗎?”
荔荔準備再次轉杯沿的時候,一不小心把手指伸進茶湯裏。還好不燙,她在心底嘆了口氣,搖頭說,“當時的答案是不會。現在的答案依然是不會。”
“算你有自知之明。”葉太太回她。
荔荔側身将視線看向葉太太,正色說道,“當時不會是因為我不愛他。現在不會是因為我不喜歡你們。”
葉太太顯然被她激怒,“你,你不愛他還釣着他!太無恥了。”
荔荔反嗆回去,“你兒子跟人表白,別人就一定要答應嗎?您也太霸道了。”
“你爸只是華家和虞家的打工仔!”
“葉太太,您的老祖宗是英國人身邊的一個賬房先生,後來靠戰争發了財。相比起來,我們蘇家的錢可比您家的幹淨太多了。”
“你!”
荔荔轉頭看向葉敬川,繼續說道,“葉先生,三年前,我是真心誠意想要去祭拜Eric。我姐夫遞話了,我姐夫舅公家也遞話,我想當時是你們不同意的吧。每年Eric的忌日,我都會去西貢的海邊陪他說話。不管你們怎麽以為。我失去了好朋友,很遺憾,也很悲傷。我留了三年時光給去世的好朋友,足夠了。至于我和誰交朋友、談戀愛以及結婚,是我自己的事情。”
她把散落的照片整理後說,“這些是我的照片,我拿走它們不過分。”
荔荔拉開凳子準備起身離開,這時候包廂的門被從外推開,葉晴塵沖了進來。他停在荔荔身邊,看了眼她的表情,握住她的手說道,“對不起,我來晚了。”
“怎麽才來?”荔荔的聲音低低的,有怨有嗔。
她從公司來赴約之前先給葉晴塵打電話,沒人接聽後她發了定位。原本以為他有別的事情,沒想到他還是趕來了。
來得不早,但來得“巧”。
她面無表情地說,“我已經談完了。你們葉家人可以關起門來繼續。”
葉晴塵緊握着她的手不放,安撫她說,再多呆一分鐘。
他轉頭看向葉敬川夫婦,眼神稍微停頓了一下,臉上一閃而過了極其輕微的複雜。
“大哥,我想我們之間并沒有什麽需要交心的話。以前因為我爸和爺爺的關系,我認葉家這門親戚。如今他倆歸塵歸土多年,我可以跟葉家沒有任何關系。
至于我跟誰談戀愛結婚,我是誰的人,礙不着葉家。
荔荔,姓蘇,有一個鐘姓前男友和一個現男友。她跟你們既無經濟瓜葛,更無情感關聯。你們如果再打擾她,便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葉家橫行霸道慣了,欺負柔弱上瘾了!
還有,我也不想再聽到葉家任何人因Eric的去世而遷怒荔荔的話。Eric去世的誘因只是因為大嫂好奇大哥那個跟我同歲的私生子的下落。”
是的,葉晴塵是在要挾。
葉家的生意不涉及文娛業,自認四代顯赫的富貴之家是杜絕大衆的窺私欲。
他雖然在香港的時間不多,每次回來都在爺爺身邊呆。被掩蓋的事情,葉晴塵知道的并不少。
荔荔聽到這裏,扭頭驚訝地看向他。這人不露聲色這麽久。自己知道他的身份,他也知道自己跟Eric的過往。
“對了,我的那個侄子……”葉晴塵雖然被蘇荔荔的眼神盯得膽氣弱了下來。但面對氣急敗壞的兄嫂,他還是一鼓作氣收了尾,“大哥大嫂,你們夫妻的鍋,別往無辜的人身上甩。”
“葉晴塵!”
“Andrew!”
出了茶室,荔荔便甩開葉晴塵的手。她大步向前走,他緊跟在後。
荔荔小跑,他也邁開步子。
她越想越氣,越來越覺得最近幾個月可笑又荒唐。
HBS沒錄取她,葉家人欺負她,就連她有愧疚之意的葉晴塵也并不是真的單純和無辜。想到這裏,她驟然停下扭頭擡腳踢葉晴塵。
罵HBS是無用功,罵Eric更是不可能有回響,她把今天的怒氣和怨氣全都踢在他腿上。
葉晴塵遲來是被二哥絆住。他提着超市購物袋回家的路上遇到二堂兄。原本以為這只是一次偶遇,很快他便發現并不是,因為二哥在一番寒暄之後很快開始聊Eric。
在二哥的描述裏,Eric既敬重又羨慕他。因為羨慕,Eric喜歡Rocky Mount這個品牌,愛看他的Youtube頻道,學習他擅長的戶外運動。這些都是他在先,Eric在後。唯獨一樣,他是後來者。那便是蘇荔荔,Eric先喜歡的女孩兒。
“Eric喜歡上她,我不意外。那姑娘漂亮,有靈氣,野性十足,聽說也酷愛戶外運動。姑娘也喜歡Eric,不然不會在事故後再三托人遞話想要送一送Eric。我聽陸家人說,小姑娘來香港工作是因為Eric。Andrew,那姑娘或許只是想從你這裏找到失去Eric的慰藉。她不是你的Cinderella。”
葉晴塵專注地盯着二哥,聽他講完一席繞了好多道彎兒的話。彎彎道道是感情牌,是幹擾項,最後一句話才是他想表達的。
“您怎麽知道我和荔荔在交往?”葉晴塵問道。
“意外碰到過你倆。”葉敬明說。
葉晴塵低頭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他知道葉家已經将自己和荔荔查了個底朝天。他懶得去糾正先來後到的謬誤,也不想和二哥辯論他的偏見,只是簡單明了地回應。“二哥,她本來就不是灰姑娘,我也不是王子。我們感情的關鍵在于,我愛她,是希望和她厮守終生的那種愛。”
“你晚了Eric好幾年。再說葉家叔侄倆人同時喜歡一個姑娘,傳出去不太好。”二哥露出了真實意圖。
“蘇荔荔是獨立的個體,身上沒有任何其他人的标簽,沒有Eric的,也沒有我的。她有權選擇她的男朋友。更何況,在我這裏愛情就只是愛情,純粹到與其他無關。二哥,沒辦法,我爸就是這樣的。我遺傳了我爸百分百的基因。”說完,葉晴塵拿起手機才看到未接來電和荔荔發來的定位。
二哥找他,大哥找荔荔。二哥性子溫和,講話迂回曲折。大哥習慣了說一不二,荔荔一定受了不少刁難。
他沒法抹去姓氏,那麽今天的所有委屈便都是自己給她帶來的。葉晴塵這時候還不知道HBS的那一層委屈呢。即便這樣已經足夠讓他心疼。他就這麽站着,這麽受着。一下,兩下,三下。
荔荔率先洩了氣,下眼睑帶着一點微紅,眼睛、嘴巴、鼻頭都在訴說着委屈。
他伸開雙臂,抱住她。“對不起。”
荔荔掙紮着甩開他的胳膊,“我讨厭所有姓葉的人。”
“我也不喜歡。”葉晴塵點頭。
荔荔問:“你什麽時候知道我跟Eric認識的?”
葉晴塵說:“你知道我和他關系的那天。”
比自己猜的還早了幾天,荔荔剛以為他是在他爺爺忌日那天知道的。早幾天晚幾天沒關系。有關系的是他知道這件事情快三個月,居然沒有流露出了絲毫。
她擡眼與他對視,更是質問,“所以你什麽意思?明知道我是無聊才找你做朋友。你也是無聊,無聊到真真假假地跟我一起玩游戲,打法無聊時光?還是我是你們葉家人內鬥的籌碼,是你和Eric隔着生死角力的戰利品?”
葉晴塵蹙眉。這是他的第一次喜歡,第一次心動。他不想真真切切的第一次被這樣誤解。
他眼睛裏含着苦澀,語氣低沉地說,“在認識你之前,對我而言,葉家不重要,Eric更不重要。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我們很少聯系。我和他在香港見過面但彼此間的話不多,在加州更是面都沒見過。
蘇荔荔,我知道你是因為無聊而我又剛好合你眼緣,才跟我交往的。
可是,我答應你的條件,是因為我們的初次見面不是在香港,也不是在加州,而是在你的家鄉。你現在可以懷疑我接近你別有用心。但不能将我的別有用心曲解到無關緊要的人身上。”
荔荔聽完更加困惑,“我不記得見過你。你确定你沒記錯人?”別是搞錯了什麽救命恩人或者走失青梅吧?
葉晴塵看了她一眼,笑了,“滿世界向外散六分儀的姑娘,只有你一個吧!”
“什麽鬼!我只散過一個。那是因為我媽放我鴿子,我生氣才送人的。”荔荔想起來了,不過那個人跟葉晴塵對不上。
她追問,“等等,我在中山公園門口碰到的那個洋小狗,是你?你會講中文,那天幹嘛全程說英語?你當時還帶着口罩,搞得我腦補了一場家庭倫理大戲。”
“那幾天嚴重過敏,遵醫囑做物理防曬。”葉晴塵解釋後追問了一句,“你腦補什麽戲?”
荔荔低頭說,“我以為你是臉部畸形被生身父母遺棄的孤兒,後來幾經輾轉被人收養。孤兒長大回出生地找親身父母。所以我才把六分儀送你。”
事實上,那時候他真的差一點成了孤兒。黃爸在南美遇意外。媽媽在黃爸去世三個月後獨自去清邁,執意要出家。他沒辦法,只好回國找外公外婆當救兵。蘇荔荔并不知道那個銀質六分儀和那句“你也一定可以找回你的媽媽”給了當時的他多大安慰。
不過不管怎麽樣,自己還是比她腦補故事裏的那個孤兒更幸運的。他笑了笑,“很精彩的戲劇故事。”
荔荔心虛地嘟囔了一句,“等一等,我們正吵着架呢!誰要跟你追憶往昔。”
葉晴塵見她情緒平靜下來,重新握住她的手。
他想着既然已經開始吵了,索性把所有想說的都說開。不然像自己媽媽和黃爸那樣拖拖拉拉十幾年,真正好起來的時光只有那麽幾年。
“是啊,正吵着架呢。蘇荔荔,平心而論,你難道沒有過任何一個時刻把我當作好人Eric的替代品嗎?”
倆人之間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隔了好一會兒,荔荔才回答,“這個問題沒有意義。對于沒意義的問題,我不想回答。不過,告訴你答案也沒關系。沒有!”
她否認地理直氣壯,絕對不是虛張聲勢。
“我信你。”葉晴塵說。
荔荔反問他,“難道在你心裏一直認為我拿你當Eric的替身?”
“沒有一直。”他說。
“那就是有過?”她問。
“曾經這麽想過。”葉晴塵如實說。
又是一陣沉默。荔荔低頭用手指敲着手機屏幕,一下又一下。葉晴塵盯着她的發頂,生怕錯過她擡頭後的表情。
荔荔再擡頭。就在葉晴塵以為問題已經攤開即将恢複風平浪靜的時候,他聽到她說,“葉晴塵,我們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