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飛刀拔了出來,單靈澤拉着她繼續往深巷裏逃。

“我與你一樣,同樣痛恨這裏……”單靈澤突然解釋道,掌心的溫熱而粘稠的液體不斷溢出,順着聞雲聲的手腕流落她的指縫之間。

聞雲聲望着他的背影,他們穿過長廊拐進一處水牢中,光線透過頭頂鐵欄照射進來,黑色渾濁的水泛起陣陣波光,池水裏散發着聽人作嘔的怪味。

池子裏浸泡着一座座單人的鐵牢,裏面是一個個骨瘦如柴的人,他們聽到外面有動靜起身欲探頭而看,他們與剛才被拍賣少年一樣,四肢與脖子都被長長的鐵鏈铐住,動起來發出铮铮動靜。

“先下去。”單靈澤提高了聲響似在對聞雲聲說,卻緊緊拽住她的手并未有松開的意思。

聞雲聲馬上知道他的目的将腰間的錢袋砸向水面,一袋銅錢擲落水中泛起陣陣漣漪,三秒後沉入池底。

兩人藏在拐彎的一個暗處。

聞雲聲的心髒跳得很急促,剛才跑得太急,她的身體沒緩過來,喉嚨仿佛被一只大手擢主無法呼吸,她強忍着胸腔的起伏,盡可能地将呼吸動靜減小,窒息感攀上大腦,她的手忍不住的顫抖。

單靈澤收緊了抓着聞雲聲手腕上的力道。

“你們去那邊搜!池子裏要搜清楚!”鵝黃羅裙的少女吩咐道。

她從腰間拔出另外一把飛刀,指尖在刀刃上輕輕掃過,“你們當中有誰知道那一男一女在哪裏,告訴我,我讓主人還你們自由身!”

鐵牢裏的人面面相觑,表情裏是懷疑,顧慮。

她望向兩名邬達男子與鐵牢裏的人,眼底一暗。

在這時,單靈澤将沾滿他的血的飛刀塞到她的手裏,用極小的聲音吩咐道:“等會,你從這裏一直往外跑,去到盡頭然後右拐順着臺階上去可以回到地面……”

聞雲聲循聲擡頭望着單靈澤,感覺他下一秒真地要出去與三人死拼到底,為她留出逃跑的時間,他的表情在告訴她,這是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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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餘光瞥見他滿是星星點點的猩紅外袍,腦海中閃過夢裏四皇子的府邸裏,他同樣的滿身是血,兩道身影在眼前重疊,聞雲聲握住刀柄的指尖泛了白。

經過一番糾結,就在單靈澤身軀前傾欲向前時,拉住他的衣角,将刀還到他的手裏,在他附耳細語,“等會,等鐵牢裏的人動手再上去把那女子控制住。”

少年的眼眸掃過她的臉。

聞雲聲抿下了失了血色的嘴嘴朝他點點頭,意思“相信我。”

她的心在此刻,混亂達到了頂峰,不确定如潮水般湧來。

她不确定眼下的選擇是否正确,明明方才只要拿起刀跑,留下單靈澤一個人在這兒,他要是死了就不會有後面權傾朝野的逆臣。

而那兩名邬達男子下了黑水池,在鐵牢周圍俯下生去在水下翻找,鐵牢裏的人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雙手在看不見的地方握成拳頭。

這時鵝黃羅裙的女子又啓聲道且聲音中略帶敬意,“聞家姑娘把這家夥送給我們的話,我們主人會把你安全送回去的。”

聞雲聲稍微擡起眼眸,意外撞進一雙烏黑的眼眸之中,深邃之中帶着她無法理解的情緒。

“還有你們!最後給你們一次機會,誰看見過那兩個人?”鵝黃羅裙女子語氣極度不耐煩道。

此刻聞雲聲躲在暗處觀察着他們,此前追殺她的邬達男子被攔在廟外,現在入了地下佛塔,他們既不遮面也不隐瞞自己的身份,也在佛塔內暢通無阻。

而且那兩名女子說觀主為了找一個奴隸把西鄉給屠了,她所知西鄉是被邬達所屠,所以她更加敢肯定,這群邬達族人是在幫着觀主背地裏做髒活的。

明面不方便讓他進來,下到地裏根本無人在意甚至習慣他們的存在。

而這些被抓進來的百姓恨透了他們……

“我……”一名莫約二十歲左右的男子虛弱道。

鵝黃羅裙女子朝其中一個邬達男子示了下眼色。

邬達男子走過去,而鐵牢裏的男子說話聲音非常虛弱,他再靠近,“在…在。”男子皺起眉頭繼續靠近。

剎那間一道冰冷的鐵鏈铐下來,勒住了他的脖子,他的臉瞬間赤紅,脖子青筋暴起,發出慘烈嘶吼。

另外一名邬達男子見狀欲去幫忙,後腦卻被幾斤重的鐵铐當頭砸下來,當場昏厥倒入黑水池裏。

鵝黃羅裙女子被眼前一幕一驚,眨眼之間脖子傳來一陣刺痛,鮮紅的血珠溢出來,她往後一瞪,“終于肯出來了嗎,懦夫!”

單靈澤刀刃往後一勒,刀鋒入肉,“你清醒點,現在是刀刃架在你的脖子上。”

“把我殺了吧,主人肯定會替我報仇的。”鵝黃羅裙女子威脅道。

“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些…”單靈澤話音落下刀鋒入喉,猩紅鮮血噴湧而出,鐵牢裏的人似在歡呼,鐵牢頻頻作響。

鵝黃羅裙女子捂着頸大動脈,鮮血嗆入喉嚨,胸腔內的空氣一點點被榨幹,窒息感仿佛要将她淹沒,她倒在地上五指拼命地抓着水泥地,眼睛狠狠地瞪着單靈澤,嘴裏發出不成調的聲音,“卑賤的…”

話未完單靈澤将刀垂直插入她的喉嚨,抓起她的頭發在耳邊細道:“都要死了就別說那麽多話。”

女子完全沒了掙紮後,走向聞雲聲躲藏的暗處,伸出手,“走,我們回去。”

聞雲聲視線落在他沾滿鮮血的手和躺在地上的屍體,心底一顫被莫名泛起的情緒所占據,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再碰到他指尖的瞬間收回去,她扶着牆自己站了起來:“好。”

單靈澤沉默地收回手。

“你跟那位常戴白玉面具的公子是什麽關系?”聞雲聲說。

單靈澤直徑往前走,從天窗照射進來的一道道光,閃爍在他挺直背影上,“我搶了他要的人,一個被拍賣的少年,我把他救了。”

他的聲音徐徐飄來,聞雲聲快步走向前與他并肩,問道:“所以他盯上你了?”

單靈澤垂下眼簾看着少女清澈雙眸,沉默許久後,“嗯,我把他的出價壓下去了,他沒有得到想要的人,他腿又瘸人又窮,争不過我,所以惱羞成怒懷恨在心,一個瘋子罷了。”

“那你救下來的人呢?”

“他……後來他自己跑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兒。”

他們沿路往回走,聞雲聲的思緒被他所說的莫名其妙開展所絆住……

在聞雲聲心底一直有個疑問困擾了許久,“你好像在這裏生活了很久。”

回過神來的她發現之前掉了的紗笠重新出現在她的頭上,她怔住了半秒。

“兩國交戰,但人總要生活的,所以逃到了這裏勉強地活着。”單靈澤在通往大堂的路口停下了腳步轉身,大堂的光線與嘈雜仿佛被他隔在身後,他的身上有太多的謎團。

聞雲聲有種預感,只要他們出了這個路口,再也別想從他的嘴裏問出些什麽,她撩開礙事的輕紗連忙問道:“那你的之前的傷是怎麽回事?”

單靈澤擡手将她的輕紗放下來捋順,無所謂地淡然道:“從鳴沙岡出來打算回汴陽,他們窮追不舍被打的,最後遇到了你……”

說完他轉身,從幽暗走向光的所及處,光落在他們的身上,

單靈澤一擡眼與第二層陰沉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張嘴比出了兩個字——“垃圾。”

單靈澤的面孔時隔許久再次映入眼簾,白玉面具之下的眉頭滿是興致般輕輕挑起。

“主人,讓我去把他殺了!”玉面男子身後的另外一名鵝黃羅裙的女子惡狠道。

玉面男子望着人群中的兩抹身影。

單靈澤低着頭,步态雖平穩,但右腿卻微跛,左手垂直在身側,猩紅流過他的指縫滴落下來,衣襟袖口不同程度地濺有血跡,身後跟着一名頭戴紗笠的少女。

玉面男子摩挲着扳指,道:“你去把思思的屍體收回來。”

鵝黃羅裙女子“……”

*

“對了,李謝他人呢?”聞雲聲突然想起還有李謝。

“應該在茶樓裏。”單靈澤帶着她一路上臺階,頭頂的佛面越壓越近,相似在審視着從地裏爬上來的污穢。

從偏殿出來後,單靈澤半身的血吓得在大殿裏祈禱的人聲聲尖叫。

沉浸觀摩玉牌的僧人也被突然的動靜,原本握在手裏玉牌被吓得脫手而出,在空中抛了幾來回,最後落在一雙骨節分明的手上。

“聞家的玉都敢要,只怕你們有命拿沒命戴。”單靈澤冷聲道。

僧人一時沒反應過來,視線循着指尖擡眼望去便要開罵,“哪個聞家?這裏是鳴沙岡,我們……”

随即瞥見單靈澤陰郁的臉,他身上中藥味中裹挾着的血腥味讓僧人頓時醒悟過來,将還沒有說出來的話硬生咽回肚子裏。

在關都裏姓聞的并不多,能拿出這樣品相的玉和姓聞的,只能是那兩個人一個闵朝大将軍聞陸,一個關都節度使聞行舟,哪個都不是好惹的主。

他繞過單靈澤朝着聞雲聲賠笑道,“我只是代這位小娘子保管一下,現在物歸原主,無意冒犯,小娘子可玩得開心?”

聞雲聲将玉牌挂回到腰間,微微颔首。

單靈澤将沾滿血的手拍在功德箱上,五道血痕映入眼簾,“此事若被第四個人知道,小心你的狗命。”

随後将僧人衣襟一拽,他往前一傾扶着功德箱,單靈澤又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麽,他的表面從驚慌到恐懼,身體微顫,頻頻搖頭,“這事……保證爛在肚子裏。”

單靈澤将血手一松,将血抹在他的衣襟上,最後似安撫般拍了下他的肩膀便道徑直往外走去。

她不解地看着兩人,卻對上了僧人那副谄媚讨好的神色,拱手道:“小娘子慢走。”

她無意之中見到他的虎口的位置有幾處小疤,她心一沉不再理會僧人。

快步追上單靈澤的步伐問道:“你對他說了什麽,他這幅模樣。”

“污穢之語不堪入耳。”單靈澤輕道。

單靈澤帶着她繞到了大殿的後院。

這裏依舊很清幽能夠聽到燕雀在樹梢起落,蛐蛐在磚石下鳴叫,溪水被從外面引流進來,從假山上高處落下激起水花。

他直接把受傷的手伸進小瀑布中,任由溪水沖刷他的傷口,他眉間輕蹙似在忍痛。

聞雲聲在旁看了少頃,終于不忍道:“你這樣容易感染發炎,萬一上流有人在浣衣或做其它的,手也不想要了嗎。”

她将單靈澤的手拽出來,從腰間拿出手帕将他上的血跡和水跡擦幹。

單靈澤看着少女為他垂眸認真的模樣,在少女看不見的時候嘴角輕微勾起一個角度。

“你身上沒有錢,怎麽進去的?”聞雲聲問道。

“在那裏最值錢的不是黃金珍寶而是人命,将自己的命押進去,一步是萬丈深淵或是平步青雲。”單靈澤道。

聞雲聲在給他處理傷口的手一頓,對方似看出她的猶豫,緊接一道帶着些許期盼意味的聲音從頭頂響起。

“所以,姑娘可以相信我。”

聞雲聲默聲點頭。

眼前的少年讓她有種不真實感,在夢裏他明明那般的絕情寡義,當下卻為她去冒險,到底是他表演得入木三分,或是說連他也是一個為利益而動的蘆葦,風那邊吹他便往那邊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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