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大殿內一尊三人高的銅制大佛屹立在中央,它微斂眉眼俯瞰着芸芸衆生,它的信徒虔誠地跪拜在佛像的蓮花座旁,雙手合十,細聲念着:“請佛佑我發財,財源廣進!”

而在大殿左側,兩排僧人手執佛珠,敲擊木魚,念誦着佛經,僧人前有一個偌大的公德箱。

聞雲聲在大殿內駐留半晌,發現來這裏求佛的人,基本都是祈求財運,戰亂之秋,普通百姓能夠活下來已是難事,不可能去奢求發財。

只有一種可能這些人并不是普通的百姓,是商人或有權有勢之人。

聞雲聲還沒有聽說過關都內有哪尊佛那麽靈,能讓他們不遠千裏來到這窮鄉僻壤的地方求願。

随後她留意到一名信徒将一袋子香油錢倒入功德箱內,從擲落的聲響不難聽出他捐了很多錢,僧人擡眸一看給了他一張黃紙,躬身道:“願施主得償所願。”

他接過黃紙,往僧人的身後那扇門走去,進了另外的殿堂。

木門被打開,偏殿光線十分昏暗但卻異常地嘈雜,聲音在耳際炸開,當她想定睛繼續往裏探去,門關上了。

聞雲聲大概知道方才一進寺廟後心底那股怪異之處從何而來。

寺廟外明明不斷有人進來,但內裏卻只有寥寥數人,這大殿只是這座寺廟的冰山一角。

聞雲聲的視線被僧人側身一擋,他的眼神明目張膽地在她的身上來回掃蕩,似在斟酌些什麽,半晌後才開口問道:“施主是來求財運還是求姻緣呀?”

她輕擰眉頭,這寺廟渾身都散發着詭秘,有僧人之表卻無僧人的內涵,舉止竟像個土匪,現在那兩名邬達人還在外面守株待兔,她只好道:“求財運亨通。”

僧人一頓點點頭道:“我們鳴沙岡財神是李詭祖之後人,十分靈驗。”

聞雲聲心想,財神爺要是知道他的後人被供奉在這樣的黑廟裏,估計要氣死。

“施主……”僧人兩指在功德箱上饒有趣味敲了敲,道“心誠則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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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雲聲摸了摸腰間錢包幹癟,僧人的臉色也臭了一分,不過馬上他就看上了她腰間的那塊玉牌。

玉牌色澤溫潤如羊脂,在燭光之下泛起粼粼光澤,品相非常稀有,是玉中極品。

聞雲聲随着他的目光落在玉牌上,指尖摩挲着玉,思索半刻後解下來放在功德箱上,“心誠…”

僧人搓了搓玉牌,嘴角綻開一抹笑,“願施主得償所願。”

不過僧人給她的不是黃紙,而是一張紅紙,紅紙上用墨畫了一咒文。

僧人見她心中有惑,便道:“施主之誠心,我佛也有所動容特賜喜紅紙保佑,願施主得償所願。”

他替聞雲聲打開了那扇木門,一入偏殿稍微擡眼就能看見牆上石刻的巨大佛面。

佛面雙目中沒有雕刻眼珠,燭光忽明忽暗間,原本該寧靜而莊嚴的面容,竟顯得陰沉。

臉頰上的滲出幾道水跡似在哭泣,但它的信徒已沒有心思注意它是不是在偷泣,他們在吶喊嘶吼着,大笑或大泣。

他們穿着樸素無華,卻圍坐在案上豪擲千金,他們每個人都被三顆骰子所吸引,沉迷在案上的方寸之間。

聞雲聲剛走幾步,在此時腳踝處傳來一整溫熱,一只鮮血橫流的手扣着她的腳腕。

她被吓了一跳後退了幾步,才定眼看是一名被打的渾身是血的人。

幾只大手将這個血人提起,其中一位黑袍僧人,看了聞雲聲手中的紅紙一眼,拱手道:“讓您受驚了。”

随即近乎是眨眼之間擡腿向着血人就是一腳,咔嚓——

骨折的聲音,血人的腿被硬生踩斷了,他發出刺耳的嘶吼,拼命地掙紮卻無法掙脫幾人的控制,“救命!殺人了!”

“你賭得輸剩這條命了,可惜你財運不濟,也輸了…”說話間又是一擡腳。

在這時黑袍僧人突然停了下來看着她道:“姑娘要将他這條命買下來麽,兩萬黃金成交。”

這些賭徒把全副身家都輸光了,最後連自己的命也壓在那三顆骰子之上,死有餘辜,聞雲聲輕輕搖頭。

男子收回目光。

咔嚓——

另外的腿也斷了,血人不再動彈,最後被拖走了,拉出一條長長的猩紅,随即無數雙腳踩踏在血痕之上。

這邊鬧得動靜很大,但賭坊大堂裏的人完全沒有轉身的欲望,他們繼續歡呼吶喊着,這樣的事每日都在上演着,無人在意無人關心。

“姑娘這邊請。”黑袍僧人側身道。

聞雲聲忐忑地跟着他穿過一張張賭案,下了臺階,她發現這裏是一處藏于地裏的閣樓式佛塔,賭坊在最上面層,越往下走人聲越鼎沸。

她來到倒數第二層,在此處擡頭便能看見那巨大的佛面,從這個角度看去它,雙眼凸出嘴角下垂,面容變得陰森恐怖,整個佛面仿佛要傾倒下來,帷幔将光線聚焦在最下面底下一層的大圓臺。

周圍的人都帶着不同樣式的面具,将偉光正的面孔留在地面上,帶上面具在這地下肆無忌憚地放縱貪癡嗔。

黑袍僧人躬身雙手一供,“願姑娘能得所想之物。”

忽然樓下傳來聲音,人群騷動起來往欄杆處聚集,“來自南蠻少年,年十八童子之身,起拍一萬黃金!”

聞雲聲移步走近,看到樓下的圓臺上一名面帶鬼面的男子,牽着一個少年,男子一勒鐵鏈。

少年被迫擡起頭來,看向那張恐怖的佛面,他的四肢和脖子都被鐵鏈所綁,鐵鏈磨得他的手腕腳腕露出白骨,但少年一點反應都沒有仿佛一具傀儡。

“五萬。”

“六萬。”

“十五萬。”

這是一座吃人的黑廟,戰亂讓百姓流離失所,而他們便将人抓回來販賣給位高權重的人當奴隸玩物。

“二十五萬。”聲音來源于聞雲聲那層的對面,陰影之下一位面戴白玉雕刻而成的面具,他自若坐于輪椅之上,指尖轉動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身後站着兩名面容姣好的女子。

“玉面公子今天也來了。”聞雲聲身旁的女子道,她的聲音裏充滿了對玉面男子的崇拜。

“上次見到還是兩年前的那次天價拍賣,為了得到個奴隸老大手筆了,出手就是一百萬!之後便不見人了,不過他怎麽坐着輪椅。”另外一女子道。

聞雲聲湊近兩女子之間,壓低聲音說,“好像是哦,他怎麽坐上了輪椅呢。”

兩人循聲看向聞雲聲,安靜了半秒,随即身旁女子雙眼放光道,“不知道了吧,是墜樓摔的,從三樓率下來半身癱瘓。”

“那前幾天逃出去的奴隸呢,跟他有沒有關系呀。”另外一女子又道。

“沒關系,他都癱兩年,那天的怎麽跟他有關系。”聞雲聲搶答道。

身邊女子擡手挽住聞雲聲和另外一名女子的手臂,拉近距離用只有三人能聽到的聲音道:“那是觀主弄丢的,而且觀主為了找他把整個西鄉都屠了!”

“他在那裏!”樓上一聲吶喊打斷了三人的對話,聞雲聲擡頭而望,兩人身穿的邬達服飾坦胸露臂在這群布衣之中非常顯眼。

邬達那些人怎麽進來的,而且還出現在這個閣樓佛塔裏,邬達男子從臺階上跑下來,聞雲聲沒有時間多想連忙将手抽了出來。

兩名女子幾聲驚嘆扭頭去看聞雲聲離開的身影,“怎麽走了。”

在對面,鵝黃羅裙的女子俯下身子在玉面公子的耳際細聲道:“主人,他們在第二層。”

玉面男子微颔首,擡手揮了下,鵝黃羅裙的少女提起裙擺退入人群之中。

他們的動靜激起小範圍的驚哧,更多的人被樓下新的一輪拍賣所吸引住,“蠡族少女,年十四身含玉珠,起拍價二十萬……”

聞雲聲無暇去看那熱鬧的中心,邬達男子如如得水般穿梭在人群中,她只能夠往最地下那層人煙稀缺的角落裏躲藏。

在轉角的位置,突然一道外力将她拽緊一處黑暗之中,紗笠被拽落,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讓驚哧聲咽回喉嚨裏。

熟悉的中藥草的味道撲面而來,聞雲聲擡眼見到對方頸側的一顆墨痣,她将捂在自己臉上的手揭開,警惕地看着單靈澤,此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他身無值錢之物卻能出現在佛塔之中。

單靈澤牽起她的手沿着黑暗走去,通過一條深邃且長的走廊,他的模樣不似第一次來這裏,來這裏目的無非就是賭錢或是競價買下那些被拍賣的人,而且他身上的傷……

她的腦海裏突然閃現出一個場景,黑袍男子踢腿一腳踩斷血人的雙腳,鮮血直流滿地,她掙開他的手,壓低嗓音道:“你為朝廷命官之後竟來這種腌臜的地方。”

單靈澤腳步一頓轉身,兩抹唇微張,突然瞳孔一縮,“小心。”

他将聞雲聲拽到自己身後,一把飛刀以加速度的狀态直擊他的掌心,血液濺出擦過他的臉頰。

聞雲聲躲在他的身後,看清來者,是那玉面男子身後的侍女和兩名邬達男子。

她細看才發現這兩名邬達男子并非在廟外追殺她的兩個。

這三人是沖着她身前的男子來的。

“沒想到你如此不要命,不止敢回鳴沙岡,還敢跑過來這裏!”鵝黃羅裙女子身後走來兩名邬達男子。

女子眼神示意一下,他們抽出腰間的刀馬上沖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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