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月色落入軍營,樹梢影子映照在黃沙上,早上還劍拔弩張地軍營現在變得幽靜。
陰影之下,少女小心翼翼的将信拆開,宣紙的清香裹挾着談談的墨香,她眼眸裏滿是期待地掃過娟秀字跡。
墨跡幹凝在宣紙上,而笑容凝固在聞雲聲臉上,魏尋寫來的信并非是給她的,她柔軟纖細的胳膊垂下來,微風拂過寂寥的碎發。
少女攥着拆開的信踏着黃沙踩過樹影轉身回去。
沒人注意到遠處一營帳的門簾在少女離開後悄然地合上。
一盞殘燭将狹小昏暗的營帳照亮,燭光在少年陰沉的眼眸裏暈開,角落裏散落着沾有血跡的紗布,他握着藥瓶的指尖逐漸泛白。
半晌殘燭熄滅,一縷青煙缭繞,營帳內陷入死寂泥潭般的黑暗。
*
“阿兄!魏尋的信,給你的。”聞雲聲折返回來,将信拍在案上,懸挂着毛筆的筆架搖晃着。
聞行舟停下手中毛筆,将被拍折的信展開查看。
“刑部的人看管不利,押送犯人回汴陽的途中,犯人逃出了鐵牢往關都的方向逃了,這是讓我們幫忙通緝犯人呢。”聞雲聲還沒等聞行舟看完便将書信的內容念出來。
聞行舟将第二張信紙翻上來,“嫌犯姓名陳願安,男,二十歲,汴陽秀才,挾持周家妾室”
聞雲聲以為自己聽錯了,忍不住俯下身去看下半封信,周明遠之妾室……
繼續看下去,“勞煩聞将軍在關都內頒下通緝令,刑部不日後将到關都。”
刑部的人要來關都,意味着魏尋也要來關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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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行舟将信的最後一張翻上來,眉間一揚。
一張陳願安的畫像,畫像裏的男子五官長得清秀,與這種清秀格格不入的是他兩頰上像雜草般的胡須,還有眉峰上一顆有礙觀瞻的豆豉大的黑痣。
聞雲聲目光落在畫像裏男子的臉上一時慌了神,除去那有礙觀瞻的胡須和黑痣,她在夢中見過這張臉的五官,此人叫季安吾,東廠不起眼的差役,後來被東廠提督收作的義子,成為東廠的理刑百戶。
以她所知季安吾風流成性,在街上見到面容較好一些的女子也要向前誇贊兩番,但為人卻十分重情義,滴水之恩以湧泉相報。
錦衣衛行事張狂,東廠與他水火不容,假如她能在刑部找到他之前幫他脫困的話,将來阿父被污蔑季安吾還能幫上忙。
聞雲聲陷入沉思。
“你見過?”聞行舟見她一頓覺得怪異問道。
“沒見過,他長得這般特別,我見過定記得。”聞雲聲道。
“不過是低劣的障眼法,就只能騙騙涉世未深的人。”聞行舟将鎮紙壓在畫像紙上,毛筆着墨。
半柱香後一副全新的畫像赫然在紙上,男子臉部線條流暢,五官标致勻稱,現在聞雲聲更加确定此人就是季安吾。
“最近關都太亂了,你別到處亂跑了,鳴沙岡那種地方你們都敢去。”聞行舟戳着她的腦袋,斥道。
“李謝!李謝帶我去的,都不理解他為什麽要帶我去那種地方,就算他是個武将也不至于不解風情到這種地步。”聞雲聲捂着腦袋躲開。
“我看他就是心懷鬼胎,知道邬達左王葛須與聞家有仇,你到了鳴沙岡,他們馬上便知道了,他再成個美名把救你出來,兩邊拉扯一箭雙雕。”聞行舟繼續戳着。
“我之後跟他遠點就是……”聞雲聲落荒離開。
*
近日邬達與闵軍都進入了戰前備戰階段,石半雨前段時間忙了一陣現在難得偷睡懶覺,就今日一早他便被聞行舟打發過來找聞雲聲。
他拖着困意的身軀來到聞雲聲的營帳外,拖着嗓子道:“二小姐,那家夥說你有事找我,是身體哪兒不舒……服。”
他話剛完,簾子內伸出一只纖細的手拽着他進了內,他還沒緩過來一張恬靜的臉撞入視線內,少女兩眉微擰起,食指放在薄唇前,“噓——小聲點。”
倏然安靜下來,靜地連外面步兵巡邏時的腳步聲也能夠聽見。
“二小姐,是身體哪兒不舒服嗎?”石半雨後退了半步,兩人拉開了距離,他壓低嗓音,從醫藥箱裏拿出把脈所用的脈枕。
“我沒事,我想要把蕭語的雙親綁了。”聞雲聲道。
石半雨詫異盯着眼前的少女,将東西又塞回到箱子裏,背上藥箱一副準備走的模樣,道:“這個我不會。”
聞雲聲狐疑地大量着他,石半雨輕笑一聲,繞開她徑直往營帳內的躺椅走去,以一個十分閑散的姿勢一躺。
他雙臂往後一放托着後腦,右腳撐起踩在躺椅上,左腳翹在右膝上富有節奏般抖着,“你想讓他們被鶴頂紅還是夾核桃毒死?這個我在行。”
聞雲聲“……”
她知道聞行舟誤會她了,他指的辦事手腳幹淨是指下毒殺人于無形,她還沒曾想過要殺了蕭語的雙親。
聞雲聲垂眸斟酌着,但聞行舟倒是給她提供另外一條思路,少頃後她走近蹲下身與躺椅上的石半雨平視,問道:“那你能讓他們一直處于迷迷糊糊,高燒不退上腹下瀉的狀态麽?”
石半雨似思索半刻,随後咂嘴輕輕搖頭,“聞行舟還說二小姐你單純至善,沒想到你還要在他們死前受盡折磨,這好辦簡單!”
“不是,你想哪兒去了,這個毒藥不能危及他們的身體,解藥最好是能放進一個容器裏,然後他們接觸這個容器症狀就能緩解,容器裏的藥效揮發完了,就會繼續迷迷糊糊上腹下瀉,最後停藥後就完全回複。”
石半雨聽着她的描述饒有興趣般坐直了身,眼神裏閃着光,“母藤就可以滿足你這些條件,子母藤全株有毒,但它的雌株就是雄株的解藥,我們一般把雌株叫母藤,雄株叫子藤,少量服用子藤便會有高燒不退上腹下瀉的症狀,将母藤碾成汁塗在皮膚上便能解,但是……”
“但是什麽?”聞雲聲擡眸望着他,見他面露難色。
“想要達到你所說的效果,解藥的用量要非常考究,少了沒效果,多了便會直接把毒解了。”
“你拿我來試毒好啦。”
“不行!被你家裏的人知道了會殺了我的。”石半雨聞聲站直了身子,與她錯開臉不看她。
“我們偷偷的,你是對自己的醫術不放心還是對我不放心?”聞雲聲起身去扯石半雨的邊袖,擡頭眨眨眼望着他。
聞雲聲見他眼神裏有些動容與猶豫,她手攥緊了一分,“子母藤它能解,也不會危及生命,在我阿父阿兄身邊這麽多年,而且你醫術這般高,我相信你。”
石半雨收起剛才的散漫,躬身雙手一供道:“二小姐願意相信石某,那我這去安排。”
“要盡快。”聞雲聲說。
“茴香姑娘熬的藥,那方子裏有幾味藥材與子母藤相沖,兩者同時服下會增加子母藤的毒性,二小姐先不要喝了。”
聞雲聲有些心虛地點點頭。
石半雨垂下眼眸意會地一笑,道:“方子是老侯爺從醫術界高人手中求來的,對二小姐身體有益處,二小姐多少還是喝些。”
“好,知道。”聞雲聲悶悶道。
不知為何,自那日從醒來之後,她便覺得那股藥味十分地難以入口,基本茴香端上來後她都偷偷倒掉了,停藥之後也沒覺得身體哪不好了,她便沒有再理會,現在突然被他提出來,她有些許過意不去。
*
“這個,蘇念讓我還給你的。”李謝将香囊抛給了身旁的人。
蕭語一眼認出了那繡鴛鴦的香囊,急忙伸手去夠,“唉,我的觀音像!”
香囊在空中劃出一道抛物線,他的心似長在香囊裏般被抛在空中再下墜,最後落在手裏他才松了一口氣,解開香囊去檢查那塊青玉觀音像。
李謝懶散地坐在木椅上翹起二郎腿,神色帶些輕蔑,“西鄉這次幹得不錯,聞行舟到現在還沒發現端倪,這次叔叔還讓我來領軍與聞家打配合,這次定讓他有去無回!”
蕭語摩挲着觀音的玉瓶,“你就不怕把未來大舅子得罪了?”
李謝嗤笑一聲,“他最好是死了,聞家那丫頭便成了聞家的獨苗。”
“可聞家的丫頭對你不一直不溫不火的,你就這麽有把握能拿下她?”
“用你那種追求女子的辦法自是不行……”李謝兩手十指緊扣,手肘撐在椅子把手上,眼眸裏閃着寒光。
“行惡終有報。”
李謝臉色一黑,“惡報?你跟我講惡報,死在你手下的人命還少嗎,你現在還不是富得流油,你父母是怎麽過上現在生活的,你自己最清楚。”
蕭語雙手顫抖着,他成年參軍跟了李謝,為他辦事。
老人小孩死在他刀刃之下的不計其數,他每晚做夢都會夢見死人黝黑空洞的瞳孔,死灰的面龐。
他雙唇碎語念着。
李謝瞥了他一眼,從袖間拿出一個卷成小圓筒的密函,“今晚夜裏找個沒人的地方飛鴿傳書給葛須,聞行舟會在兩日後襲擊東鄉後方,讓葛須做好防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