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番外一:盛世響餘音

前朝吏治腐敗民怨四起,終于有人揭竿而起,推翻了皇帝的統治,天下四分五裂,群雄角逐,各自為政。

宋醉西小時候問他娘,什麽時候能不打仗,他娘說,她小時候也問他外婆,什麽時候不打仗。

小小的宋醉西便問,外婆是如何回答的呢?

他娘沉默了,裹緊了蓋在宋醉西身上的破舊衣服,說等有一天,他們買得起肉包子了,天下就不打仗了。

盛世已是百年前,連他的娘都不知道盛世是什麽模樣。

他爹是個賭鬼,被人追賭債追得無路可走,跳河死了,他娘為了躲避那些繼續追債的人,帶着他四處逃亡。

可嘆的是他爹從前是個讀書人,才給他取了這麽雅致的名字,可惜他爹一直不得志,這才染上了賭瘾。

他們一直在躲避,為了掩藏他娘不敢出去做工,只能去乞讨。

可他們還是被找到了。

宋醉西乞讨回來,便看見他的娘親被人圍堵在家裏,他那貌美的娘親被男人按在地上,男人們渴望而猥瑣的眼神,深深地刻在了小小的宋醉西心裏。

“西兒!跑啊”那苦命的女子看到了自己年幼的孩兒,不顧一切地沖他嘶吼。

年幼的孩子驚恐地瞪大了眼,在聽到娘親的嘶喊後似乎終于找回了雙腿不顧一切地往外面跑。

他跑入破廟下的山林,在茂密的林間躲避穿行,身後追他的人仿佛近在咫尺,他無比恐慌。

“抓住他!”

“別讓他跑下山!”

“這麽細皮嫩肉賣到館子裏能賣不少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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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快點!”

可怕的聲音越來越近,宋醉西慌不擇路,竟一腳踏空,落到了峽谷裏。

“啊——”孩子撕心裂肺的喊聲回蕩在峽谷間。

宋醉西以為,自己會死。

可是沒有。

他看見白衣翻飛,看見烏黑的發随風飄揚,看見接住他的人,有着溫潤的眼眸,桃花一樣的唇。

孩子眨眨眼,似是看呆了。

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可宋醉西此次不死,卻是他一生悲苦的開始。

宋醉西被那人抱着落地,孩子驚魂未定,愣愣地看着他,不說話。

眼前的人,應當是仙人吧。

宋醉西這樣想。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衣服又髒又破,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指縫裏的泥垢,第一次知道了什麽叫自慚形穢。

“怎麽從上面掉下來了?”仙人的聲音也是溫和的,宋醉西忽然很想哭

“仙人,求求您,救救我娘好不好?”宋醉西伸出手想拉一拉玄灼的衣袖,卻又不敢。

那衣服雪一樣的白,宋醉西認為把衣服弄髒是一種罪過。

玄灼卻毫不在意,彎腰抱起宋醉西,往上面看了看:“你娘在上面?”

“在山頂的廟裏。”宋醉西說。

玄灼點點頭,抱着宋醉西飛身上了山頂。

宋醉西回來時,已經晚了。

他娘已經被奸污并殺害,破廟裏自己讨回來的所有的錢財,都被搜刮一空。

“娘!”宋醉西撲倒那女人的屍體上,哭得撕心裂肺。

他的娘親死了。

再也不會有人哄他睡覺,給他縫衣裳,在明星閃耀的夜晚,抱着他,給他唱歌。

再也不會有人,眼中帶着慈愛的笑意喚他一聲,西兒。

他苦命的娘親,終于解脫了。

玄灼眼中似有不忍,他走上前,用修長白皙的手指摸了摸孩子髒亂的頭發。

宋醉西在七歲的時候,失去了相依為命的娘親,遇見了一個溫潤如玉的仙人。

玄灼似乎覺得自己既然救了這孩子,且這孩子沒了親人,自己就該對他負責到底。

他查探了孩子的根骨,驚訝地發現他根骨極佳,是修仙的奇才。

玄灼想了想,就把宋醉西帶到了修真界,讓他拜入當時的第一仙門段家。

段家每隔十年招收一次新弟子,也是宋醉西運氣好,正好今年就碰上了。

玄灼把宋醉西帶到段家浮島之下,交到負責登記的段家弟子手裏後就離開了。

宋醉西迷迷糊糊地登了記,檢查根骨後被一臉驚喜的長老帶進了段家,他慌忙回頭,人山人海裏,已經看不到玄灼身影。

“仙人......”孩子張着嘴,無意識地喃喃。

宋醉西就這樣留在了段家,并拜了段家老祖為師。

他根骨實在太好,老祖把他收為關門弟子後,悉心教導,宋醉西長大後,已經看不出當年那個可憐孩子的影子。

他容貌俊朗,溫文有禮,很受門中小師妹的歡迎。

若有人同時認識宋醉西和玄灼,一定會驚訝地發現,他們是那樣的相似。

一樣常年穿着雪一樣白的衣袍,一樣地溫潤如玉,謙和有禮,一樣地心懷蒼生。

宋醉西用了百年的功夫,成功把自己變成和當初那個仙人一樣的人。

可上天似乎定要與他作對,不管他幼時何等悲慘,不管他後來做了多少善事,他悲苦的命運都未曾有絲毫改變。

老祖終于逝世,段家新任家主很是看不慣宋醉西,便令他去除妖。

那妖怪盤桓修真界東邊多年,據說在妖界是個很有名的大妖,可惜因為太有名了,被其他幾個妖王聯手驅逐,這才到了修真界。

宋醉西的任務,是殺了他。

他修行不過百載,根骨再好也不過是個元嬰修士,那只蛟修行數千年,宋醉西對上他,只有死路一條。

宋醉西是在将死的那一刻,才明白新任家主用意的。

那一刻,他忽然非常憤怒。

他明明已經做得夠好了,他努力跟着那位仙君的步伐,把自己變成一個心懷蒼生的仁善之士。

他不争不搶,對段家門主之位也無心篡奪。

可為什麽,就是不肯放過他呢。

為什麽,一心向善之人,總是得不到好結果呢?

宋醉西即便憤怒,也不會讓蛟繼續為禍人間,他悍然碎了自己的金丹,爆出洶湧澎湃的靈力,一劍刺穿了蛟的頭顱!

在宋醉西意識消失前的最後一刻,似乎有一縷不甘在他腦海裏盤桓不去。

那時的宋醉西尚未意識到,這絲微弱的不甘,會演變成讓他最害怕的夢魇。

并縛住他的手腳,捂住他的口鼻,把他拉入無盡的深淵。

直到最後,把他吞噬。

宋醉西再次醒來,發現自己已經是魂魄狀态。

他眨眨眼,有些迷茫。

不是說人死之後會入冥府,據生前所為判別善惡,看看是入無間烈獄還是輪回轉世嗎?

怎麽他“陰魂不散”,都沒有鬼差來收他?

其實宋醉西運氣也是好,冥主空伽她弟空珩又離家出走了,空伽把修真界的鬼差抽走去找了——反正修真界一日死不了多少人。

宋醉西略一思索,認為自己是命不該絕。

或許真的是天無絕人之路,那只被宋醉西一劍穿顱的蛟,有一個孩子。

幼年蛟被宋醉西自爆金丹的巨大靈力震碎了魂靈,只剩下一副空空的軀殼。

宋醉西面臨着艱難的抉擇。

轉世投胎,或是變成妖怪繼續活下去。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茫然地想,我現在應該算是鬼了吧。

他想了想,求生的欲望忽然前所未有地強。

他還沒有見到那位仙君。

他怎麽可以死呢?

怎麽可以轉世投胎,怎麽可以喝了孟婆湯忘了那位仙君呢?

宋醉西的魂魄飄在空中,蛟的屍體在旁邊,幼年蛟的軀殼在他面前。

“妖真的是惡嗎?”宋醉西忽然問了自己一句。

若我成了妖,我還是宋醉西,我是否也可以為善呢?

宋醉西很快就下了決定。

他嘗試着,把自己的魂魄塞進那具妖的軀殼,過程漫長而痛苦,但宋醉西沒有放棄。

他要活着,要活着見到那位仙君。

然後告訴他,自己變成了很好的人。

善良而溫和,如他一般的人。

宋醉西忽然有些自卑地想,自己怎麽能和仙君比呢。

他不管外表變成什麽樣,內裏都是地溝裏的臭蟲,是乞兒滿是跳蚤泥垢的頭發。

而仙君,是天上雪白的雲,是最清澈的泉水,是蘊着靈光的美玉。

宋醉西成功了。

由人變妖,似乎只需要下一個決心罷了。

很快,宋醉西就發現了做妖的壞處。

滿身妖氣,在修真界幾乎人人喊殺。

幼年蛟龍的修為根本不夠宋醉西應付那些人,他只能躲在深山裏,刻苦修行。

可宋醉西發現,躲在深山似乎也行不通的。

他逃出了修真界,誤入了南池水域。

他一個半路妖怪,對妖界的情況尚不了解,何況神獸一族?

那時的南池,只要一仰頭,就會看見有龍飛過,宋醉西運氣好,進入的是赤龍族領地。

相對于金龍黑龍一族,赤龍族對蛟族的厭惡沒那麽多。

具體原因或許是因為赤龍族先祖曾被一只蛟所救吧。

宋醉西滿身妖氣實在明顯,正好赤龍族族長的小公子出來游玩,見了重傷的宋醉西,心生憐憫,賜了一滴血給他。

便是這滴血,讓宋醉西修為一日千裏,由蛟,變成了蛟龍。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算得上神仙了。

宋醉西很感謝小公子,便依小公子所言,領着他的身份令牌,替他去九重天司戰天君那裏報道。

司戰天君要尋找繼任者,可小公子不想去九重天,正好救了宋醉西把他變成了赤蛟,便有了讓他頂替自己的念頭。

可惜,小公子想得太天真。

宋醉西千辛萬苦地爬上了昆侖山,等待他的,卻是守門天将毫不留情的驅逐。

宋醉西狼狽地下了昆侖山。

他想,我還沒見到仙君呢。

憑什麽就因為他是妖,就要被驅逐呢?

臨死前的不甘抓住這個機會竄出來,瘋狂地蔓延滋生着。

他心中陡然升出一股恨意。

恨命運不公,恨自己坎坷半生從未得到好結果。

可年少時那驚鴻一瞥,他仍記在心裏。

宋醉西越想腦袋越炸。

他腦海裏,有兩個聲音在交戰。

殺了他們,殺光所有待你不好的人!

你忘了那位仙君了嗎?他定然希望你為善。

宋醉西頭疼欲裂,索性留在了終年冰雪不融的昆侖山,就地打坐。

他體內靈氣瘋狂運轉,幾乎要走火入魔。

宋醉西靈臺忽然一片清明。

玄灼那溫潤如玉的面龐出現在眼前,那樣清晰,在歲月變遷中,未曾在他記憶裏消退半分。

宋醉西忽然知道該怎麽做了。

他在昆侖山修行了千年,終年被冰雪包圍,當初那抹微小的不甘在他心裏化為滔天執念與恨意,可最初時玄灼讓他明白的良善,他也未曾忘卻。

久而久之,宋醉西不願再忍受自己日夜受此折磨,于是分割出自己的一魂,把那些恨意執念與肮髒邪念注入進去。

那時的宋醉西,以為自己壓得住這一魂。

那一魂裏有他因幼年苦難所萌生的仇恨,因段家門主不公對待而滋生的不甘,因世人厭棄妖族而出現的憤世嫉俗。

有他讨厭的,所有的卑劣。

宋醉西鎮壓住了那一魂,身上的戾氣消散一空,昆侖山千年修行,使他身上有一種仙氣,就好像真正的仙人那般,不染纖塵。

宋醉西的生命被分裂成了兩部分。

一半是邪惡至極的魂靈。

一半是世間的純善。

心血來潮走昆侖山來人間的司戰天君一眼就看中了宋醉西。

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宋醉西注定要在九重天占有一席之地,注定要再次遇見玄灼。

宋醉西被司戰天君帶在身邊歷練多年後,繼承了他的位置。

曾經的赤龍族小公子已經成為新的族長,曾經的乞兒變成了司戰天君。

而玄灼仍是溫潤如玉謙和從容的大殿下。

他二人重逢于萬花宮的棠棣林中,仿佛宿命般的遇見。

那日棠棣開得極好,玄灼溫潤的面龐映着天光,仰頭賞花的樣子,越發顯得神聖不可侵。

“嗯?”玄灼發現了宋醉西,側眸看過去,眼中帶着笑意:“是司戰天君麽?”

宋醉西想,哦,原來你不記得我了啊。

他點點頭,似乎想問什麽,被玄灼截住話頭,解答了他的疑惑:“我是玄灼。”

玄灼,天帝陛下的長子,九重天大殿下,身負神骨,是板上釘釘的下一任天帝。

宋醉西忽然又感受到了那久違的自慚形穢。

哪怕披上這層光鮮亮麗的皮,底下肮髒的靈魂仍在提醒他那不堪的出生和經歷。

宋醉西壓下那邪惡魂靈的叫嚣挑釁,俊郎的臉上露出一個幹淨的笑容:“原來是大殿下。”

“你可喚我玄灼。”玄灼絲毫沒有架子,擡手摘了一朵棠棣,遞到宋醉西面前。

宋醉西愣愣地看着棠棣花,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地問:“給我的嗎?”

玄灼點頭,不由分說地拉過宋醉西的手把棠棣花放到他的手心,笑容令人如沐春風。

“不知為何,我一見了你,便心生歡喜。”

宋醉西覺得自己在做夢。

他放在心裏虔誠供奉了多年的仙人說,見了他心生歡喜。

宋醉西忽然便結巴起來:“我、我見了殿下,心裏、心裏也是歡、歡喜的。”

玄灼笑容越發明朗。

宋醉西容貌俊美,身上有一種讓他覺得很舒服的幹淨氣質,玄灼承認,在初見的這一刻,自己的确對宋醉西起了一些念頭。

于是他毫無保留地向宋醉西展現了自己的魅力。

令玄灼驚訝地是,這位司戰天君似乎挺青澀的,對他的試探表現出了一種手足無措的态度。

玄灼興致更濃了。

不過他沒有急功冒進,而是以退為進,先行告辭。

宋醉西呆呆地看着自己手裏的棠棣,腦海裏忽然想起剛剛玄灼說話時,淡粉色的唇瓣。

親上去會不會很軟呢?

宋醉西被自己這個想法吓了一大跳。

他生平第一次紅了臉。

玄灼對他的興趣似乎遠不止于此,他時常造訪司戰天君殿,與宋醉西談天說地,時不時地試探一二,再抽身而退。

那日玄灼的手已經摸到宋醉西臉上,宋醉西忍了又忍,最後忍無可忍地捉住那只撫摸他眉眼的手,放到自己唇邊親了親。

只是親吻了那只手,宋醉西便覺得五髒六腑起了一把火,燒得他眼中□□蔓延。

玄灼便知道自己得手了。

但他沒想到自己是被壓的那一個。

不過玄灼不在意這些,他心中對宋醉西甚是喜愛,被自己真心喜歡的人壓也沒什麽。

宋醉西夙願得償,一連幾日臉上都帶着笑意。

他以為自己可以與玄灼永遠這樣下去。

可惜天不遂人願,宋醉西體內的那一魂終究是越來越強大,甚至能短暫躲過身體的使用權。

“你心中對他有情念,便會生出一些肮髒的心思,這些心思可都是我的養料。”邪惡的魂靈侵占着宋醉西的身體,聲音帶着幾乎是惡毒的笑意。

後來的日子,宋醉西拼命與它對抗,他忽然發現自己給自己找了一個大麻煩。

他把那一魂分裂出來的時候,絕對想不到自己無法掌控它。

宋醉西身為司戰天君,時常巡視人魔邊界,以防有魔族從幽剎之淵來到修真界為非作歹。

人魔邊界的天空在一線被分割成兩部分,一半湛藍,一半晦暗。

宋醉西萬萬沒想到,那一魂會吸收來自幽剎之淵的魔氣,以壯大自己。

那日宋醉西正在巡視,忽然那邪惡魂靈便瘋狂壓制他的二魂七魄,試圖奪取這具身體。

宋醉西第一次直面體內被這一魂吸收的魔氣,心神大亂。

他閉上眼,盤膝而坐。

宋醉西眉心隐隐出現一抹明滅的血痕,體內兩個意識在不斷地對抗。

忽然,他睜開了眼。

眸中血色一閃而過,眉心紅痕被他隐藏起來。

宋醉西分裂出的那一魂,在幽剎之淵魔氣的幫助下自己養出完整的三魂七魄,并足以與宋醉西本人對抗!

宋醉西唇邊露出一個得意的笑,這樣的笑容在他從前的人生中是從來沒有的。

因為他的人生并沒有什麽值得得意的地方。

讓宋醉西本人沒想到的是,他這個邪惡的魂靈,居然有能耐收服魔族十七位在位尊主,奉他為王。

野心仿佛與生俱來,宋醉西所有的恨、不甘與種種卑劣,都在這個魂魄上,得到了極致的诠釋。

最終的目的,便是成神。

宋醉西做過人、鬼、妖,成了仙,現在是魔,卻獨獨沒有做過神。

最深的執念演變出最可怕的心,宋醉西在魔界呆了三千年,準備向九重天宣戰。

他要滅了所有瞧不起妖與魔的修士仙人,滅了那些自以為是的神獸!

宋醉西一直無法搶回自己的身體,眼睜睜地看着魔尊統領魔界,宣戰九重天,踏過人魔邊界,一舉滅掉南池龍族浮桦鳳凰一族。

宋醉西腦海裏忽然就想起了當初那位救他一命,賜他靈血的赤龍族小公子。

他以前所未有的毅力奪回了身體,奔赴南池,找到了那已經是族長的小公子。

小公子把自己未出生的兒子——一顆赤龍蛋交到了宋醉西手裏。

或許是愧疚使然,宋醉西的魂魄一直堅持到把宋烈烈養大。

給小赤龍取名叫宋烈烈,是因為他救下宋烈烈那日,南池的火光沖天,樹林燃燒不熄,烈焰幾乎能燒到九重天上去。

宋醉西要自己每次念到這個名字時,都記得那日南池的火。

記得他所犯下的,深重的罪孽。

若非他将那魂靈割裂,便不會有南池與浮桦的慘劇了。

愧疚日夜折磨着他的心,使得他不知如何面對宋烈烈。

他曾在缥缈海中,從妖獸嘴裏救下了一只幼年赤焰麒麟,正好,把她放在宋烈烈身邊,陪他長大。

宋醉西瞞着少棋的身份,使得世人的目光都在最後的黑麒麟身上,以保護少棋。

赤焰麒麟主兵戈,一生都為戰而生,在九重天的仙人眼裏,是不祥的。

宋醉西急于希望宋烈烈成長為獨當一面的大人,可由于沒養過孩子,手法很是笨拙。

比如不知道赤龍蛋怎麽孵,直接丢到水裏煮,宋烈烈沒被煮熟真是上天保佑。

還好,有玄灼幫襯着他。

宋醉西失蹤的一年,玄灼沒有問他行蹤。

他雖喜愛宋醉西,倒也沒有必須要時刻監視他去向的地步。

更何況他得繼承天帝之位,也無暇管這許多。

宋醉西回來後,他們仍在一起,玄灼對宋醉西的興致仍在,即便他總會娶妻生子,一時半會兒也舍不下宋醉西。

宋醉西知道魔尊要設法讓自己成神。

可宋醉西沒料到魔尊的目标,一直是宋烈烈。

他無法奪回自己的身體,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一手養大的孩子被束縛在鎖龍轉神陣裏,看見黎妄被生生取了麒麟骨。

他看見他教導撫育成人的少棋對他兵刃相向。

他心痛如絞。

他拼命奪回了這具身體,已經有了死志。

他說:少棋,殺了我。

他對不起宋烈烈,對不起玄灼,對不起死在魔族手下的亡魂。

他罪無可恕。

若非當年一念之差,造出這麽可怕的魂靈,這麽可怕的怪物,這一切,或許都不會發生。

南池龍族仍在,宋烈烈會是赤龍族尊貴的小公子,黎妄不會死得這樣凄慘。

都錯了,從一開始都是錯的。

宋醉西無不悲哀地想,或許那年他就應該摔死在懸崖,玄灼就不該救他。

他可真是,罪該萬死。

少棋不忍心下手,玄灼卻可以毫不猶豫地下殺令。

那時的宋醉西想,就這樣吧。

他忽略自己心中鈍鈍的疼痛,勉強對玄灼笑了一下。

少棋終究沒能忍心殺他。

被封印在飄零島海底的時間裏,宋醉西無時無刻不被愧疚折磨。

與他日漸消沉的求生欲望相反的,是魔尊越來越強大的魂魄。

終于,宋醉西自食惡果。

他當初分裂出的,承載了他所有卑劣惡念的魂靈,最終将他吞噬。

他曾經滔天的恨意與憤怒,毫不留情地反噬了他自己。

臨死之際,宋醉西腦海裏忽然就浮現出玄灼的臉。

他想起那年初見,玄灼雪白的衣裳翻滾,如雲海一般。

想起重逢時,棠棣開得熱烈,玄灼溫潤的面龐彷如夢中。

想起他們第一次親吻,第一次共赴人間的極樂。

宋醉西忽然就覺得,自己這一生遇見玄灼,還有宋烈烈這麽孝順的兒子,也足夠了。

做過人,做過鬼,做過妖,做過仙,最後成了魔。

不能成神又如何呢?

願他的兒子宋烈烈與他深愛的人重逢,願他的小徒兒能獨當一面擔起守護蒼生的責任。

願他的大殿下,他的天帝陛下,他的玄灼,往後一切安好。

當年初見君,一見終身誤。

作者有話要說: 烈烈他爹的番外hhh。

本來想放在正文裏交代西西的過去的,但覺得太長了怕你們看完就忘了主線。

主要是我記性不好看文看到回憶殺經常忘記主線hhh。

烈烈他爹的悲劇告訴我們,舔狗最終真的一無所有啊。

玄灼的确挺渣的,但他确實是真心喜歡烈烈他爹的,不然也不會甘心被壓。

雖然這貨後來為了傳宗接代娶妻生子,哦還有幾個妃子啥的,但七殿下可不會辜負烈烈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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