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021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幸好, 裴君琅的冷待沒被任何人注意，葉薇也不算沒面子。
大家都忙着和族中兄弟姐妹說話，抑或是親近大皇子裴淩，一群孩子講話叽叽喳喳, 吵都吵死人。
馬車裏的箱籠陸陸續續被搬到潛淵官學的庭院裏, 累積成一摞。
葉薇下意識跟着葉舟走。
看到那些豆腐塊兒似的行李, 葉薇扯了扯他的衣角，問：“老師，我們的箱籠不搬到宿舍裏, 就這樣擺在外面嗎？”
葉舟一回頭, 葉家另外三個孩子也一臉孺慕, 仰望他這個二叔。
葉舟擰了擰眉心：“學生宿舍不是立刻就定下的, 還需你們的天資測驗考核結果。屆時, 潛淵的周院長會通過資質成績, 對你們進行分班與宿舍樓層的安排, 也好針對性地傳授你們世家秘術。”
“哦，原來是這樣, 謝謝葉舟老師！”葉薇甜甜一笑。
三小只堂弟孺慕的目光馬上又對準了葉薇……堂姐臉皮厚也是有好處的，至少幫他們問了不敢問的問題！
葉舟深吸一口氣：“還有, 別跟着我！我既是官學師長，入學後便要一視同仁, 不能厚此薄彼給你們開小竈。天天尾巴似的跟着我, 成什麽樣子。”
葉薇了然點頭，拍了拍挂着花幣的荷包, “行！那我們快要死了的時候, 再來找葉舟老師幫忙！”
葉舟：……嗯？總覺得侄女在陰陽他，是不是錯覺？
沒一會兒, 學生們陸陸續續邁進了潛淵官學。
與此同時，厚重的實榻大門無風自動，關得嚴絲合縫。
被一扇紅色大門隔絕外界的畫面，令學院裏的學生們清楚意識到，他們真褪去了高門小姐公子頭銜兒，得老實巴交在學院裏受師長們的管教了。
年齡大些的世家子弟還好，年紀小些的姑娘郎君悄悄扯袖子抹了下眼淚。
葉薇留神瞟了一眼矮她一個頭的小堂弟們。
葉六郎葉星路年紀最小，五感卻很敏銳。他察覺到視線，當即回望葉薇一眼，問：“二堂姐怎麽了？”
葉薇眨眨眼，無辜說：“當然是看你們有沒有哭鼻子！”
聽到這話，原本蔫頭聳腦想要擦淚的四堂弟葉雷和五堂弟葉樛木猛然擡頭。
“沒、沒有，切，這點小場面，誰會哭啊！”
葉薇擦了擦眼角：“可是我好想母親和爹爹呀！”
三小只沒想到葉薇這麽脆弱，頓時如臨大敵，“二堂姐別哭！”
葉星路小大人似的催促兩個堂兄：“有沒有帶吃的？我哄妹妹就是用糖豆和甜糕。”
“我有我有！”葉雷一手搡進葉樛木的懷裏，摸出一包金須糖，“二堂姐，你吃。”
葉樛木：……
嗯？借花獻佛？
葉薇心平氣和揩去了眼淚，接過點心，抿了一口。
金須糖裹了一層豆粉，松松香香的，入口即化，很甜。
好吃！
葉薇騙吃騙喝，滿意了。她贊許地拍了拍葉星路的肩，誇贊：“明明星路年紀最小，為人處世卻最有擔當，很有我老葉家的風範，你很不錯。”
葉星路被誇得小臉通紅。
他似乎覺得哪裏不對勁，但對于葉薇的誇贊又極其适用。
另外兩個小堂弟隐隐握拳，立志要多多觀察二堂姐所需，也好當個庇護阿姐的好弟弟。
葉薇和自家堂弟們玩鬧，而家中長姐葉心月，早早站到了大皇子裴淩的身邊。
今日能聚集此地的世家子女幾乎都是嫡出，身份尊貴。
葉心月知道許多人都想搶東宮太子妃的位置，自然要牢牢把持住裴淩，不将香饽饽拱手讓人。
至于家族子弟的和睦……她又無需像葉薇一樣謹小慎微、讨好所有人過活，因此那些無用的人際關系，不維系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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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大世家暗潮洶湧，莫說大人，就是各房各府的孩子們都暗藏私心。
歷代世家尊長更疊，一旦定下本家的新家主，另外幾房兄弟便會自覺分府過活，只有逢年過節才會回本家團聚。
而各房老爺輸在兄長家姐的手上，不蒸饅頭争口氣，他們望子成龍，不希望兒子閨女服輸。
因此堂兄弟姐妹之間的競争日益激烈。
平日裏，大家被父母耳提面命要學習好傳家術，還要被逼着和家主的孩子攀比技藝，一來二去，堂兄弟姐妹間的關系自然而然疏遠不少。
像葉薇這樣，能和三房堂弟們和睦相處，甚至一同分食零嘴的，着實少見。
許多世家子弟頻頻回頭打量葉薇，見她桃腮杏臉十分可愛，又不由心裏存了點念想。
但他們很快被摯友提醒，葉薇只是個庶出女。
大多數重利的世家公子都瞬間打消了旖旎的念頭——家中父母是絕不會同意嫡子和一個姨娘生的庶女聯姻的，還是算了。
不遠處，謝芙和魯沉山也在暗中觀察葉薇。
謝芙抱緊了懷裏的小棺材，紅潤圓臉微點，篤定地道：“那是小薇姐姐，我記得她的背影還有香味，不會錯的！”
魯沉山翻了個白眼，沒講話。
他當然一眼就認出嬌柔的葉薇和陰鸷的裴君琅了。
可是他們在蠱市裏發現了兩人那麽重大的秘密，萬一貿貿然相認，裴君琅要殺人滅口怎麽辦？還是從長計議吧。
于是，魯沉山堅定地說：“你臉盲，你認錯了。”
謝芙跳腳：“你才臉盲！傻子吧你！”
兩人還想再鬧，很快，他們便被大地止不住的震顫，打斷了談天。
衆人齊齊望向鞋履，地面隐隐擂動，春風忽勁，氣流鋪天蓋地而來，似地龍翻身的前兆，但官學的老師們各個面不改色，幾乎習以為常。
可見，這一次地震的來頭沒那麽簡單。
葉薇趔趄兩步，她沒紮過馬步，下盤不穩，險些跌跤。耳骨也被青石地的抖動，撩起一陣刺撓的酥麻，很難受。
幸好，地皮的威壓很快停止。
她擡頭一看，地皮震心所在之地，站着一位身材魁梧挺拔的老者。
老人家白須星目，精神氣十足。雙手負于身後，一面盤動手裏的山核桃，一面笑吟吟地打量學子們的筋骨。
“都是精強力壯的後生，好啊。”
葉薇不知他是誰，沒多時，有學生們上前對老人作揖：“學生們多謝周院長的誇贊。”
這樣一說，葉薇才明白。
眼前這位是潛淵官學的院長，也就是殺神周家那年過古稀的老家主周崇丘。
想必方才的地動，便是他利用浩然的內力所致。
啧。這是一見面就給大家一個下馬威啊。
——畢竟，于老前輩而言，在座的各位都是廢物。
周院長戲耍完學生以後，很快笑着走了。
就在學生們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時候，百蠱君謝家的少家主謝道玄開口：“方才周家的測驗，無人通過，三十五名學子，全員無級別！”
一句話砸下地，猶如冷水入油鍋，沸反盈天。
學生們沒有一個反應過來，剛才竟開始了資質測試。
老奸巨猾的周家，分明是趁人之危！
“無級別？世家傳家術一共甲乙丙丁四個等級，你們周家真傲，一開口就是無級別！連個丁都不給！”心高氣傲的千面郎沈家三郎沈如意覺得自己當衆丢了臉，不服氣地叫嚣。
周家的孩子被自家祖父反将一軍，才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他們明明從小學習殺神周家的武藝，還被長輩罵一句“無級別”，真是比殺了他還難受。
周家的小子早就受不了這口窩囊氣了，他們一個個被祖父罵得面紅耳赤，邪火沒地方發。
很快，周家孩子們，以周銘為首，和沈如意推搡開：“怎麽？不服氣？要不要打一場？”
“你們想怎樣？仗着人多勢衆？”
千面郎沈家只擅脫身的易容術，哪裏能和魁梧奇偉的周家蠻小子幹架，這不是欺負人嗎？
“不怎樣，就是看你嘴髒，想揍你一頓。”
眼見着局勢不對，官學老師們便下場調停：“有精力不如去想想接下來的測驗，若是不合規的孩子，會被分到丁級宿舍。”
甲乙丙丁，此乃最下等。
世家子女各個心高氣傲，誰都不願落得下風，只能收斂心性，往後有機會再慢慢清算舊賬。
資質測驗有條不紊地進行。
葉薇明白，她沒有任何能力在測驗裏大放異彩。
她會作為每一個受世家長輩指點、厚待的嫡子女的對照品，承受那些異樣的目光。
不過葉薇早就習以為常，她從來不會畏懼這些無傷大雅的奚落，甚至還能羞赧地說一聲：“我自小體弱，也沒有央求父親教習傳家術，因此什麽都不懂，很笨。”
把一個死要面子的嬌弱庶女演繹得惟妙惟肖。
只是，葉薇後來發現，這些異樣的目光不只落在她身上。
還有她身後孤僻的裴君琅。
世家子弟知道裴君琅的出身，私底下指指點點，小聲議論——
“他腿廢了，也能來官學學習傳家術麽？”
“大概就是在旁邊看看吧，畢竟皇子嘛，老師們不敢推诿。”
“啧啧，多難堪啊，每一樣資質都是無級別。”
這些話，落到葉薇的耳朵裏都覺得刺痛，遑論生性敏感的裴君琅了。
她大度，原諒了裴君琅今早的無禮。
于是，葉薇為他解圍：“幾位哥哥姐姐是在說小薇無級別嗎？抱歉……小薇給你們拖後腿了，我會努力的。”
葉家小郎君們偶爾看一眼自家的姐姐，以為這個雖廢物但柔弱美麗的二堂姐受欺負了，當即靠過來，問：“你們有意見？”
葉家如今在朝堂中掌權，等閑世家子弟還是不敢開罪的。
“沒有……我們沒說什麽。”
其他孩子一看葉家一大家子都來了，忙後退半步，不再言語什麽。
說閑話的學生們一哄而散。
葉薇笑着揉了揉葉星路、葉樛木、葉雷的腦袋：“弟弟們好體貼！”
“既、既然沒事的話，我們先就走了。”三小只立馬跑開，去測其他世家資質了。
葉薇再回頭，正對上裴君琅冷若冰霜的一雙鳳眸。
她朝他彎唇笑笑，裴君琅一偏頭，烏黑鴉睫微垂，避開了女孩家的讨好。
葉薇這下确定了，裴君琅真的是在躲她。
她不由挑起眉頭，靠近裴君琅，趁廳堂內人來人往嘈雜的環境，悄聲道：“二殿下，我幫了你，禮尚往來，你該對我說什麽？”
小姑娘周身萦繞的淺淡花香卷來，許是開春，她換了一味山茶花香，盡是早春的嬌妍，春枝藏露，潤澤的草木香，很清甜。
裴君琅不喜她靠近。
少年薄唇緊抿，扣在木輪椅一側的指骨微蜷。
他在竭力忍耐，手背上的青筋卻愈發清晰。
終于，裴君琅壓低了聲音，開口：“多謝。”
沙啞的、低沉的嗓音入耳，如一捧覆在琉璃瓦上的薄霜，冷到出奇。
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葉薇細細辨了一下，發現端倪。
她玩味地翹起嘴角，輕輕問——
“小琅，你不會是因為聲音變啞了，才不好意思和我說話吧？”
裴君琅一怔。
第一次，葉薇在他眼裏，看到了稍縱即逝的倉皇。
很快，裴君琅辯駁：“沒有。”
又是低沉的一聲。
果然！這小子進入變聲期了。
與從前的清潤嗓音不同，但聽習慣了還好，并不難聽。
葉薇忍俊不禁，背過身，肩膀抖得厲害。
她還以為他突然冷淡是怎麽一回事，原來只是男孩子好面子，害怕聲音難聽啊！
“別笑了……”裴君琅皺眉，警告意味十足，當衆喊她的名字，“葉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