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五十三
第五十三
南汐回來後把門關上, 躲在屋內研究着，過了會有人敲門，南汐沒聽見, 那人又敲了敲，“進。”
楚景宸提着一份點心進來, “我看你今天都沒怎麽吃東西, 買了份點心給你。”
南汐頭也沒擡，“謝謝, 我暫時還不是很餓，你放那吧。”
可楚景宸并沒有聽南汐的話, 他走到少女身前, “這是什麽。”
南汐望着楚景宸拿起來的木匣子，最後放低聲音問他：“楚景宸, 這也在你的謀劃中嗎？”
少年身形頓時僵住, 他垂下眼，站在逆光中，“……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可眼前人輕笑一聲，“是嗎，你身為一個捉妖師，當真一點都不知道宋瑤的身份嗎？”
楚景宸放下木匣子，“南汐, 我确實知道宋瑤是妖, 因為我曾與她照面，但我發誓，我真的不清楚這木匣子裏究竟是什麽。”
楚景宸伸手抓過南汐, 眼神誠懇，卻被少女一把推開。
南汐不喜歡這樣的反應, “你在我這裏就毫無信任可言，你的話我不會再信半分。”
“這木匣子裏是黑鷹的心髒，想要殺了她，就須得引誘她出現。”南汐将木匣子拿在手中，“楚景宸，是你将功補過的機會了。”
她想借楚景宸為誘餌，引出黑鷹。
“好啊。”楚景宸笑了，眼角隐隐發紅，“當然可以。”
她早已預料到少年會答應，但沒有想過會答應得如此幹脆，甚至一點要求都不提。
南汐垂眸，她瞧見自己握筆的手在輕顫，她輕輕舔了一下幹澀的唇瓣，“既然如此……我們來商量一下對策吧。”
Advertisement
*
宋瑤躲在屋子裏瑟瑟發抖着，她這幾日半夜總能聽見烏鴉的叫聲，她好幾次出門查看，卻絲毫不見烏鴉的身影。
今日她早早睡下卻被這聲音吵醒，盡管捂住了耳朵，卻依舊能聽見那令她恐懼的聲音。
“姐姐！”
“姐姐，我害怕。”
宋瑤爬起來看着屋門外的身影，她再害怕也不能放任那幾個孩子不管，推門開就見那孩子拿着匕首朝着她刺來。
“念童！”宋瑤一下就明白了，“從這個孩子的身體出去，黑鷹！”
那孩子一雙眼通紅得吓人，就像是一點都沒有聽見宋瑤的話一樣。
“黑鷹！你的心髒不在我這裏，在那個捉妖師那，我已經給她了！”宋瑤一時不察被匕首劃破掌心，“黑鷹，你現在殺了我也沒用，東西不在我這。”
黑鷹用那孩童的嘴說道：“你做了最愚蠢的決定，如果那東西在你手上的話，他們或許還能夠活下去，但是現在——”
“我帶你去找她！”宋瑤跪求她，“放過那些孩子吧。”
黑鷹睨了眼宋瑤，“帶路。”
黑鷹離開了那孩子的身體，那孩子瞬間倒在地上昏過去了，宋瑤手腳并用跑上前，把那孩子緊緊抱着。
烏鴉在枝頭催促着她。
宋瑤把那孩子抱回屋裏，為她蓋好了被褥，擦拭去她臉上的污痕，“睡吧，睡吧孩子。”
一滴淚珠落在孩童的臉上，滑落不見。
半夜下起了大雨，雨聲嘈雜，林知平只覺得心慌意亂，又想起前日宋瑤跟自己提起的事情，去找她。
“少爺，您要出門去嗎？”
林知平點點頭，“我或許回來的時候會很晚，你們就不用管我了。”
等到林知平去的時候發現她已不在了，本該是她的床榻上躺着一個小女童。
糟了！
*
南汐坐在楚景宸書房裏，“你确定你布下的陣法有用？”
“南汐，楚景宸在布陣這方面的造詣非常高，你就放心吧。”祁玉軒坐在一旁出聲道。
蘇傾點點頭，“這個你不用擔心。”
南汐拿起木匣子，看着木匣子上面隐隐露出的法力痕跡，還想再說些什麽，就有人敲響了院子的大門。
這個時候會是誰找上門，宋瑤或者林知平？不論是哪一個人，都代表着即将有壞事發生。
南汐撐着傘推開門，就見宋瑤淋着雨渾身是血倒進她懷裏，在她身後則是黑鷹。
“南汐。”黑鷹從她身邊走過，“東西在哪？”
少女抱着宋瑤一言不發，楚景宸幾人也從屋內走了出來。
“又是你們幾個。”黑鷹站在雨中，那雙鮮紅色的眸子在楚景宸幾人身上流轉，“上次沒把你們殺死真是可惜。”
宋瑤緊緊抓着南汐的衣袖，她似乎想要說話，卻因為吐血的原因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宋瑤！”
宋瑤在她懷中流下一滴血淚，“……保護……孩子……”
黑鷹側過身望着南汐懷裏的妖慢慢沒了生氣，“哎呀，下手重了點，這都要怪你啊南汐。”
南汐大概是沒想到她會這麽說，整個人愣在原地。
“如果你不把我的心髒取走，她就不會死了，這都要怪你。”黑鷹走到她身後彎下腰，“你不願意聽我的話就算了，偏偏還想着一些虛無缥缈的事，你以為仗着你母親我就不會殺你嗎？”
少女那雙眸子死死望着懷裏的人，紙傘被吹到一旁去，雨滴落在她身上。
“南汐，你不該妄想除掉我，我好心勸告你，你非但不把這事放在心上，還一個勁地想過來除掉我，本來是因為我和你母親有些交情，所以我放你一馬，可現在看來，你壓根就不需要。”
“離她遠點！”楚景宸将一旁的草筐子踢過來。
黑鷹一掌拍碎，“一群乳臭未幹的小鬼頭，令人讨厭。”
南汐見機抱着宋瑤迅速離開，卻被黑鷹攔下，兩人打起來了，但因為南汐懷裏還抱着宋瑤的屍身，不得不小心翼翼。
蘇傾抽出蛇繩鞭打過去，祁玉軒自然不會放任蘇傾一人作戰，一同飛了出去。
“哦，功力漸長，看來你的悟性确實不錯！”黑鷹對這個小姑娘有些驚訝，這段時日倒是有認真修煉。
蘇傾聽不得這話，“你閉嘴！看我今天不把你打趴下！”
好狂妄的女娃娃。
這段時日，蘇傾心中一直憋着一股氣，那日的火光終究是灼燒到她了。
她的每一下長鞭，都帶着一股怒氣、配合着祁玉軒的劍術，倒是逼得黑鷹認真起來了。
“真是可惜了，如今的我吞噬了龜壽的大部分妖力，想殺我還真沒這麽容易。”
南汐将宋瑤的屍首放在一旁，“楚景宸，勞煩你照看一下。”
她手中幻化出長劍，長劍寒光凜冽帶着濃厚的殺意，少年望着地面上宋瑤的屍體，彎下腰替她合上雙眼。
“去吧，南汐。”
少女轉身踮起腳尖一躍而上。
楚景宸瞧着院子裏的幾人，身後屋子裏傳來聲音，他忽然想起屋子裏還有木匣子，立刻去查看。
幾只小妖被木匣子燙得在原地蹦噠着，楚景宸手裏撚着幾張符箓，“去。”
符箓落在妖物身上，幾只妖身上頓時泛起火焰，木匣子掉落在地面上，滾落到楚景宸腳邊，他正要撿起來，一雙從地面上的手趁機撿起來了。
“啊！”
那只妖物雙手被灼傷，疼得拿不住木匣子。
“愚蠢。”楚景宸撿起木匣子。
但木匣子不一會兒又掉落在地面上，少年半跪着，他擦拭嘴角的血液，“龜壽。”
玉制的拐杖下抵着木匣子。
“都說楚家人能窺天命，那你可瞧見身後那刀光劍影下的結局嗎？”
少年聞言，那雙眼盯着龜壽的臉，笑着道：“結局一頂，爾等死之。”
龜壽那張蒼老的臉一點也不外露清晰，只是握着拐杖的手不自覺抓緊。
“你與你父親意志可統一？”
楚景宸聽了，開始大笑，“之前統一，現在……可就不好說了！”
屋內外都在打鬥着，如果不是因為龜壽大部分妖力都被黑鷹吞噬，可能還沒有這麽容易平手。
“玉軒！”蘇傾看着被黑鷹接連幾掌打出去的祁玉軒，一時間慌了神，被黑鷹抓住了機會。
長劍擋下那一掌，她怒道：“黑鷹！”
“南汐，你放心，等你死後，你這雙眼我會剜下來好好保存！”
南汐怒極反笑，“好啊，那就看看誰先死。”
她推開蘇傾，不讓她受波及，她其實不怎麽會用妖力，但在這一刻使用妖力卻像是呼吸一樣簡單，屬于妖賜的半顆心髒在胸膛瘋狂跳動。
“南汐！”
“啊，忘了呢，你可是半妖啊，有着妖賜的半顆心髒就是好啊。”
漆黑的夜空中突然出現一個巨大的紫色漩渦，南汐的眼眸也變得幽紫，她握緊長劍向着黑鷹送氣一道道劍氣，最後左掌心在劍鋒上抹下，血色覆蓋了劍身。
黑鷹半只手臂被砍下來，但南汐也虧損極大。
屋子裏的楚景宸自然是瞧見了這幕，将木匣子丢了出去，“蘇傾，接住。”
木匣子被畫皮妖接住了，幾只畫皮妖在空中飛着，落在黑鷹身後。
“幹得漂亮。”黑鷹打開木匣子，卻發現裏面空無一物。
“我的心髒呢！”
瞧着黑鷹慌張的表情，南汐終于覺得解氣了，她體力不支将劍插入土裏，“對啊，你的心髒呢，黑鷹，費了這麽大的勁，結果沒有。”
“心髒呢，南汐。”黑鷹一只手死死掐着少女的脖子，“回答我。”
南汐只是笑的開心，她看着眼前人被戲耍的表情，眼裏得意極了。
就在這時，蘇傾用蛇繩裹住黑鷹的腰身，把她甩了出去，南汐被她松開滾落在地面上。
與此同時，布下的陣法也啓動了。
黑鷹的妖力在一點一點瓦解，龜壽見狀想要溜走，被楚景宸留下，“你們看起來關系不錯，一起去死如何。”
陣法由楚景宸和南汐的血液為引子，一點一點灌入地面上的繪制出的紋路裏。
“你去死吧！”黑鷹剛要出手，就癱倒在地面上。
她餘光中瞄見一個人類拿着帶血的匕首刺進她的心髒裏，原來她的心髒在那個人類身上。
可是好不甘心，她做錯了什麽，她只是想複活那個人，只是想當王，那些人類該為他們的死亡感到高興才對，他們做出了貢獻。
黑鷹眼前一陣發昏，她搖搖晃晃站起來，南汐就在她眼前，差一點，她就可以和她相聚了。
為什麽……為什麽要阻擋我，你不想見到你母親嗎，為什麽要阻攔我，南汐！
南汐……南汐！
“南汐！”
楚景宸還是晚了一步，一個身影撲在她跟前，那個人緊緊抱着她，熟悉的嗓音在此刻讓南汐感到害怕，“南汐，我終于保護你一回了……”
南汐放大的眼裏光亮一點點灰暗，嘴角的笑意也蕩然無存，她擁住那人，頸窩那裏一片溫熱。
林知平在她懷裏安靜笑着。
黑鷹倒地一睡不起，她閉眼前伸出手不知道抓住了什麽，就那樣離去了。
“不哭。”
林知平瞧着眼前的少女，伸出手摸上她的臉，“南汐，不哭……”
南汐卻像是呆住了一樣，她算好了一切唯獨沒想過林知平會擋下那一擊，她緩緩低下頭，淚水模糊了視線，擡手擦掉林知平嘴角的血液，“為什麽……”
“因為我擔心南汐，這次本就是我自己要求你将那東西給我，你不要自責。”
林知平咳出一大灘血跡，他能感受到生命快速流逝，“南汐，南汐，南汐。”
“我在。”
“我之前是不是見過你啊，我總覺得酒樓那次剩下的就不是初相識，我應該在更早之前見過你，對嗎？”
南汐點頭。
林知平笑得很開心，“我喜歡你。”
“南汐，祖母和妹妹就要……麻煩你了……我真的，很喜歡你啊。”
林知平慢慢閉上眼，他要睡覺了，這一次他要夢一個世界，夢見南汐嫁給他，他們幸福在一起，他會為南汐畫眉點唇，會為南汐做好飯菜等她回來。
她會只是他林知平一個人的，再也不會有其他人來打擾。
臉上的手無力落下，南汐抓都抓不住，心髒在那刻好像停止了跳動，她輕拍林知平的臉頰，“林知平，林知平？”
“你醒來啊，你不能睡林知平，你快醒來看看我，看看我啊！”
少年就那樣安靜地躺在她懷裏，雨水沖刷着地面上的血跡，可那血跡無論如何也刷洗不幹淨，蘇傾想要上前卻被祁玉軒制止了。
“我們沒資格去安慰她，別上去了。”
蘇傾梗住，她看向一旁的楚景宸，少年捂着胸口卻只是默默瞧着那二人，但是在這一刻她突然無比的慶幸，她與祁玉軒之間再無旁人，否則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沒辦法解決的。
活人永遠比不過死人，楚景宸從此往後，不會再贏過林知平了。
一個為南汐甘願付出生命，最後死在她懷中的人，那種感覺，永生難忘。
楚景宸再無翻身的可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