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冤家路窄

第01章 冤家路窄

“寺卿,出事了。”

外頭下着雪,大理寺的門被推開,飛雪紛紛揚揚争相闖入,凜凜寒風吹熄了案邊的暖爐。

一青年正端坐案前,朔風掠過單薄的衣袖,顯得他的身形更為清瘦。

楚荊筆鋒稍頓,問:“發生何事?”

“韓琰一柱香前在雀居樓身亡,疑似遭人投毒,似乎與鎮北大将軍陸随有關。”

聽到這個名字,楚荊難得愣了神,奏疏上暈開一滴墨,他才回過神來,道:“知道了,下去吧。”

那人卻沒有離開,又從袖中拿出一份密令。

楚荊終于放下筆,道:“你帶人去一趟。”

“是。”

傳話人前腳才踏出門,身後窸窸窣窣又傳來聲音。

“且慢,”楚荊把寫了一半的奏疏收攏放好,披上大氅,“我親自去。”

年關将至,長安連降了十日大雪,城內銀裝素裹,只有百姓門前的紅燈籠給這滿地的素色作了點綴。

城內百姓們忙着灑掃祭神,外地的商販也早就回了鄉。寬敞的官道上只有寥寥幾個行人,能聽見馬蹄踏過雪地發出的沙沙聲。

寶函钿雀金鹦鵬,珊瑚翠羽,沉香檀木,雀居樓是皇城腳下第一大酒家,打馬過長安街,遠遠便能瞧見那飛檐的琉璃翠瓦。

楚荊趕到時,雀居樓內的吵鬧與樓外的清冷寂寥截然不同。

京兆府的差役正高聲呵斥着往外頭趕人,和二樓的吵鬧聲一道撞進楚荊耳中。

“聽說是那位風頭正盛的狀元郎?”

“啧啧啧,慘!”不知哪家公子悠哉地搖着扇嘆道。

“可惜呀,可惜。”

“這韓琰可是那韓千歲的親外甥,義子!誰敢害他呀?”

“……”

命案現場從不缺看熱鬧的,即便是文人也不能免俗。

一場宴會突生變故,京兆府和大理寺及時派人封鎖了雀居樓,不得進出,樓裏樓外吵吵嚷嚷。

楚荊認出了幾位同僚,問道:“這些人是誰?”

衙役道:“新科進士賀應淮今日在此地宴請賓客,也邀請了狀元韓琰,這些人都是他翰林院的同窗。”

在場的多為書生打扮,衆人把屍體圍成一圈,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楚荊撥開人群一看,只見那屍體已經雙唇紫黑,手腳僵硬,七竅流血,瞳仁驟縮,雙目仍不甘心地瞪着,看起來是中毒的症狀,死狀十分凄慘。此人早已斷氣,因生前全身抽搐,屍身僵硬後手腳扭曲成怪異姿态。

一小童跪在屍體旁邊早已哭成淚人,口中來來回回哭着“公子”二字。

距離屍體不遠處的另一側,看客則空出了一片位置,無人敢靠近。

“楚寺卿,別來無恙。”

與周圍人的驚恐不同,處于風波中心的陸随還坐在椅子上,漫不經心地和楚荊打招呼。

楚荊為死者蓋上白布,讓仵作帶回大理寺驗屍,然後才看向陸随,颔首道:“陸将軍。”

這京城裏随便抓個人都是個芝麻綠豆大的官,那跪在地上的小童仆分不清這些頭銜,只是慣會察言觀色,眼見楚荊是個能做主的,也不管在場的哪個官大哪個官小,連連跪着向楚荊磕頭,大喊道:“官老爺!您要為小民做主啊!少爺他……”

楚荊扶起跪在地上扒拉着他褲腿的小童,安撫道:“你別急,起來慢慢說清楚。”

那小童衆目睽睽之下指着陸随鼻子破口大罵:“是這人害死了少爺!是他下的毒!”

楚荊皺眉,問道:“你可有證據?”

“少爺方才喝了他的酒,然後就七竅流血倒地不起,不是他還能有誰?!青天大老爺!您一定要為小民做主——”小童正說着,又連連磕了兩個頭,把地板砸得哐哐響,額頭立即起了紅印子,兩行淚唰唰往下流,連衣襟都哭濕了大半。

他是韓琰的貼身侍童,自小在韓家長大,如今韓琰暴斃,他回了主人家定被遷怒,到那時不被打死也得掉層皮。那一串串眼淚未必有幾分真情在,他只盼望着快快把犯人捉住,等主人家責怪起來,起碼還能留下半條性命。

那小童兩句話正着反着說了半天,來龍去脈是一句也沒說清楚,只一口咬定是陸随在酒裏下了毒。

“犯人”陸随的臉上倒是毫無波瀾,桌上甚至還放着酒壺和喝剩一半酒液的杯子。

這哭聲把樓裏的人都招來了,看客把二樓堵得水洩不通,一書生模樣的人慌慌張張擠開人群,連發髻都被擠得歪歪扭扭,一番察言觀色後,對現場看起來最大的官擡手作揖,說:“草民今日在此宴請賓客,不知怎麽,竟會害得韓兄……”

陸随不耐煩地打斷行禮的人,把楚荊往自己身前一拉,道:“認錯人了,這位才是大理寺卿,有話找他說。”

這書生正是賀應淮,今日在雀居樓設宴,同為今年舉得狀元的韓琰與他交好,也應邀參加。再加上童仆的證詞,韓琰見陸随也來了,上前敬了杯酒,誰知敬完酒不過半刻,韓琰突然身體抽搐,吐血倒地身亡。

店家吓得趕緊報案,然後就是楚荊看到的情況了。

聽完賀應淮和童仆的陳詞,楚荊看向陸随。

陸随抱臂站在一旁,撫平被童仆扯皺的衣袖,滿臉事不關己地答道:“大差不差,這位韓狀元确實是喝完酒就毒發了,不過我只是恰巧路過上來喝了杯酒,并非那探花郎邀我來的,又恰巧碰見了韓狀元,哪知會碰上這等倒黴事。”

“這酒你也喝了?” 地上還有白瓷杯的碎片,桌上的幾碟小菜已經空了,杯中還剩下快見底的殘酒。

“……喝了。” 陸随沒想到他問這個,老實答道。

“你沒事?”

“這便不勞楚寺卿費心了。”

顧不得周圍人的目光,楚荊抓住陸随的手腕要去探他的脈,沉聲道:“說實話。”

陸随無奈攤手,“你看我像是中了毒的樣子?”

眼見那童仆又要撲上來,楚荊沒讓他再說下去,說:“陸将軍,還有在場幾位,有勞随楚某去大理寺走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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