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愛情騙子
第05章 愛情騙子
“我才不信,兩個男人搞什麽搞!”
“這你就不懂了,這人世間的情情愛愛一上頭,可由不得你不信。”
“你又知道了?”
範山耳朵夾着一支筆,筆尖上那滴墨要掉不掉的,他正說得眉飛色舞,“那當然了,我可是親眼看見的!就今天早上,那陸将軍衣衫半褪,淚汪汪地拉着咱們寺卿的手不讓走,非說要讓人負責。”
“然後呢?”
“咱們楚寺卿就無情了,一個眼神也沒給他,穿好衣服辦案子去了,把陸将軍關了一整天呢。”
“不會吧,就算他們昨晚真的那什麽了,看那體格也是那陸随在上啊!”
一幹獄卒拿出辦案的專業度冷靜分析,随後紛紛搖頭表示不信,其中一個人還壓低聲音道:“咱寺卿這細胳膊細腿,一到雪天就冷得發抖,恨不得鑽進火堆裏,平時騎匹馬都能颠下來,陸随可是打慣了仗,把北狄打得落花流水的大将軍,怎麽看都是你想多了。”
“陸随可比咱寺卿高一頭呢!”
“官位也高了二品。”
“也比寺卿有錢。”
“也比寺卿有勢。”
範山恨不得以頭搶地,說:“啧!你們也忒迂腐了,我親眼看見的還有假?楚寺卿怎麽就不能在上面了?你們是沒見到,昨晚陸随說要喝酒,他二話不說給他拿了兩壺,還陪着喝了一晚上呢!”
“楚寺卿喝酒了?!”
“我在這幹了這麽久,就沒見他喝過酒!”
“他連酒壺都沒碰過!”
“不可能,他怎麽會喝酒?!”
一見多識廣的獄卒撫了撫短須,總結陳詞:“我倒覺得有可能,你看咱們寺卿的樣貌,哪家夫人小姐看了不喜歡,再說他的頭腦,哪家老爺公子看了不稱贊。可他如今都二十九了,大理寺後院的門檻都被媒人踏平了幾回,還是沒有成婚。這要是尋常人家在這個年紀孩子都好幾個了,依我看,楚寺卿很可能就是‘那邊’的人!”
“我是哪邊的人?”!!!
讓人把大門的箭拔幹淨以後,楚荊一路進來,恰好聽見最後一句,問道。
“沒有沒有!大夥閑聊呢!”範山一驚,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楚荊不疑有他,問:“陸随是于子和放的?”
“張尚書說是您帶話來讓他放的人,”範山頓了頓,“他又騙人了?”
楚荊倒了杯熱茶暖手,“無事,他做得對。”
“子和去哪了?”
範山把整理好的卷宗給他,回答:“他去調查京城的藥鋪,這是目前所整理的線索。”
韓琰身體一直很好,查過了他府裏上上下下所有人,都不知韓琰有服用過川烏。
不是誤服,就只可能是投毒了。
雀居樓已被暫時查封,店家仔細盤點過,果然少一只酒杯。
雀居樓常年人多雜亂,那天又恰好是賀應淮宴賓,兇手是否曾經調換過韓琰的酒杯,早就逃離現場,甚至離開了京城也不可知,案子暫時只能從宴會的主人賀應淮身上入手。
賀應淮,上清人士,是與韓焱同年的進士第二,家族世代務農,自小家境貧寒,雙親于五年前去世,如今暫住翰林學府。
楚荊點起蠟燭一字一句仔細看,家世清白,是因科舉第一次來到京城,沒發現他有什麽可疑之處。
“他為人方面如何?”
範山對審問過程都做了記錄,說:“也許是因為出身貧寒,賀應淮登第後尤其喜好結交權貴,特別是韓琰。他們這些讀書人自诩清高,都稱賀應淮為人谄媚,自從韓琰成了狀元,兩人幾乎形影不離,賀應淮像是韓琰的跟屁蟲,人走到哪,他就跟到哪。除了韓琰,賀應淮似乎不大受其他人歡迎。”
“不受歡迎?”楚荊喝了口茶,身子漸漸有點暖和了,“那他為何要在此時設宴,而且來的人也不少。”
楚荊可親眼看見了不少同僚,就連陸随也名曰湊巧出現在雀居樓。
“那些人雖然私底下對賀應淮的人品頗為不滿,但他畢竟是榜眼,未來的朝廷命官,又出了名的與韓琰關系親近。日後若想要在這京城仕途更順暢些,幾分薄面還是要給的。”
楚荊點點頭,說的倒是有理。
“可這設宴的時間有些怪異。”
範山提筆記下:“怎麽個怪異法?”
楚荊說:“四月殿試,五月傳胪放榜,瓊林宴已過了六月餘,賀應淮怎麽在此時突然設宴?”
範山也問過這個問題,說:“賀應淮在一個月前告假,說回鄉祭奠父母,此宴是特意送行的。”
來來回回忙碌了一天,案情仍是毫無頭緒,收效甚微。
楚荊洗完澡,穿好衣服後才後知後覺有什麽不對勁。他沒有購置私宅,平日都住在大理寺後院的官舍,也沒有仆人,換洗衣物都是自己動手,一個人也能把自己照顧得勉強過得去。
幹淨衣物上擺着一些平常習慣揣在身上的小玩意,楚荊收拾着才發現少了一樣。
他辦案時過目不忘,平日裏卻有些丢三落四的小毛病,不是丢了銀票就是找不到發冠,還有一回起床發現鞋少了半只,可這貼身藏了十年的銀戒指,是從來沒有弄丢過,甚至精心保存保存得連一絲污漬鏽跡都沒有。
楚荊找了一圈,也不管哪只是左哪只是右,匆忙套上鞋就奔向牢房。
值夜的獄卒聽到動靜以為發生了什麽事,走近一看才知道是楚荊一頭紮進幹草堆裏翻找東西。
鋪得好好的稻草被翻弄得亂七八糟,枯草沾得楚荊滿身都是。
“寺卿,您在找什麽?”
楚荊手上動作不停,問,“你有沒有看到一枚銀戒,就在草堆裏?”
獄卒從沒見過楚荊這般急切的樣子,說:“陸将軍出獄後,屬下已經清理了一遍,什麽也沒有發現。”
“怎麽會沒有?”楚荊喃喃自語,“陸随……”
獄卒正要幫他再找一次,楚荊拍拍身上沾着的枯草奪門而出。
“您去哪兒啊?”
楚荊一心想着弄丢的銀戒,空蕩蕩的監獄裏只有小獄卒的回音。
深夜又下起鵝毛大雪,暖爐裏的炭火将要燃盡,陸随站在燭臺前,借着燭光端詳兩枚戒指。
銀戒做工粗糙拙劣,上面刻着成對的簡陋花紋,表面也不夠平整光滑,實在談不上精美。
可這是陸随親手做的。
他十八歲那年立了軍功,獲了獎賞,營地條件艱苦,沒有商人來此地買賣,他便把賞賜的銀杯熔了,自己上手花了兩天時間打了兩枚戒指。
其中一枚圈口偏大,戎馬十年,陸随雙手粗糙,指節凸起,滿是老繭,這戒指他早已經戴不上了,但還是習慣帶在身上。
他想不通為什麽楚荊也要把銀戒藏在身上,此人詭計多端,最擅長騙人感情,難不成是故意讓我看見的?
比起這個,陸随更頭疼該如何處置這枚戒指。
難不成真跟他說:“我以為這是我的那枚,就順手撿走了。”
這不就等同于承認這麽多年自己對他念念不忘,一直把定情信物藏在身上?
說出去都讓人笑話,陸随丢不起這個臉。
或者派人偷偷潛入大理寺官舍,把戒指放回去。 但大理寺是羁押重犯的地方,戒備森嚴,稍有不慎,傳出去名聲不好。
正當他猶豫要不把戒指扔進爐裏直接熔了時,突然聽到将軍府大門被敲得震天響。
已經是亥時了,跟了陸随十多年的管家劉叔正要睡下,聽到有敲門聲又提着燈籠起身開門。
“閣下是?”劉叔甚少出門,近兩年才在将軍府定居,楚荊也從未登門拜訪過陸府,因此他認不得楚荊。
“在下是楚荊,我有急事找陸将軍,可否通報一聲?”
将軍府經常深夜傳來急報,因此他見楚荊着急的樣子也不出奇,就去找來了陸随。
“你怎麽來了?”陸随假裝驚奇,看見楚荊站在會客室,窗外北風刮地嗚嗚響,炭火還沒燃起來,楚荊身上也只穿了件薄衣,凍得耳朵通紅。
陸随小聲吩咐讓劉叔取件大氅來,嘴上仍是不饒人:“你怎麽穿這麽少?楚寺卿莫非改主意了要來抓人?”
楚荊一路跑來,額頭冒着汗,反倒沒覺得多冷。
“昨日在大理寺你有沒有看見一樣東西?”
陸随明明知道他說的是什麽,居然也能臉不紅心不跳地裝傻:“什麽東西?”
楚荊本以為是被陸随拿走了,看他這副模樣也不太自信地問:“就是一枚銀戒,我平常帶在身上的。”
陸随心虛地倒杯茶悶一口,被冷茶凍到牙齒打顫,反問道:“既然是在你身上,我怎麽會看見呢?”
“真的沒有?我以為是昨晚睡着以後不小心掉出來的。”楚荊越問越沒有底氣,聲音越來越小。
“沒有,沒看到。”
“抱歉,深夜打擾了。”楚荊心慌,沒留意到陸随的神色,匆匆道歉又跑着離開。
劉叔取了衣服回來,卻只有一個人,問楚荊:“将軍, 這狐裘是否還要?”
“不用了,放回去吧。”
大晚上被楚荊一攪和,陸随徹底沒了睡意,自言自語道:“當年一聲不吭就消失,這破戒指他這麽緊張幹什麽?”
劉叔以為陸随在問他,想了想說:“這……我開門時見這位楚公子還喘着氣,附近也沒見馬車,應是急着跑過來的。”
“罷了罷了,關門睡覺。”
将軍府離大理寺不遠,楚荊先回到大理寺取了燈籠,沿着昨日大理寺通往雀居樓的路一路走過去。
路上的雪還沒有消融,在地上堆積了厚厚的一層積雪。楚荊還借了徐魯的拐杖,一邊提着燈籠看,一邊用拐杖在地上探。
既然戒指沒有落在監獄裏,也沒有被陸随撿走,那麽很可能是在昨日的路上丢失,如果還找不到,楚荊只能進皇宮找一趟了。
楚荊按照記憶中的路線走一步探一步,不時戳中地上的小石子,也顧不得冷,毫不猶豫地探進雪裏。不是。也不是。
只希望別被人撿走了。
雪地裏的寒氣刺骨,楚荊的雙手凍得麻木通紅,只好時不時停下來哈氣,等凍僵的手指恢複了知覺再繼續找。
夜色已深,只有巡邏的金吾衛和孤零零的打更人。
查案最重要的是有耐心,楚荊十分擅長此事,他一遍遍地找,固執地相信總有一個角落總能找到丢失的東西。
“好了別找了。”
楚荊本來蹲在地上,雪水開始融化,浸濕了他的鞋子,突然感覺到一雙有力的手把他拉起來。
感受到楚荊周身的寒意,陸随臉色不太好,把大氅披在他身上說:“一枚銀戒而已,值得你如此緊張?”
雙手簡直凍成冰塊,陸随包住楚荊的手,試圖傳點溫暖給他。
路上只有兩串模糊的腳印,楚荊搖搖頭推開陸随,說:“不必管我。”
陸随看他被凍得臉色蒼白,一股無名火起,一想到這事是因自己而起,只好耐着性子勸道:“先回去!夜晚容易着涼,明日我幫你找。”
“我再找找看。”
“這麽長一段路你一個人怎麽找?”
“別管我了。”
拐杖碰到了什麽障礙,楚荊蹲下摸索,又一次失望地丢開手中的石子。
“楚荊,不過是一枚戒指……”
“不是的!”楚荊終于擡起頭,不知何時已經紅了眼眶,“是你送給我的那枚!”
陸随藏着戒指的右手握緊藏在寬袖中,他突然後悔了。不該騙他的。
楚荊意識到自己遷怒于陸随,深吸一口氣,背着陸随悄悄抹了一把眼睛,說:“抱歉,我把它弄丢了。”
“我曾發誓要把它收好,是我食言了。”
燈芯燃盡,燈籠快要熄滅,微暗的黃光讓楚荊幾乎看不清路上的石子,只能借着月色下的陰影,逐一用手摸排。
在地上蹲着的人突然身子一輕,整個人從背後被抱起來,燈籠掉在雪地上閃了兩下,四周終于陷入黑暗。
“陸随,你放我下來!”楚荊手裏拽着拐杖,在陸随懷裏掙紮。
陸随沉默不語,三步并作兩步把人抱回了大理寺。
“陸随!”
楚荊氣極,又被陸随攔着出不了門,手上卻突然多了一個圓環。
銀戒完好無損地躺在手心,甚至不用細看,楚荊一摸便知是他那枚。
楚荊的臉一下就變了,明明是失而複得之物,心中卻宛如冬日裏的冰雪。
“我……”陸随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此刻看見對方沉默地看着他,卻只剩了一句,“抱歉。”
“你若是想要回去,直接與我說便是,何必如此捉弄我?”
陸随沒有解釋,只記得楚荊轉身離去的背影和被扔回來,留有一絲餘溫的銀戒。
【作者有話說】
何以致殷勤,約指一雙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