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翰林學府

第06章 翰林學府

翌日,大理寺。

當張笠澤大搖大擺從大理寺門口進來時,于子和背對着他,難得地站在那棵半死不活的樹前發呆。

“張尚書早。”張笠澤隔三差五就進大理寺逛兩圈,大理寺的人早就見怪不怪,碰見了都會禮貌地問聲好,除了某個人。

“又偷懶吶”

于子和光聽聲音就知道是誰,扭頭瞪了他一眼,“誰偷懶了?”

韓琰案鬧得滿城風雨,身為戶部尚書的張笠澤平日裏再怎麽吊兒郎當,也是知道此案的。

“案子查完了有空在這發呆”

于子和确實沒有偷懶,他一大早就去查案了,剛從外頭回來,見楚荊不在便在院裏等了一會兒。

他很想說關你什麽事,想了想還是忍住,不情不願道:“沒有,我現在就去。”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肯定在心裏罵我多管閑事。”張笠澤抓住他的袖子不讓人走。

“……”倒是有自知之明。

張笠澤祖上是礦商,單靠祖輩攢下的積蓄也夠他躺着坐吃山空幾輩子。然而他卻是個奇葩,幼時不知道抽了什麽瘋,說什麽就是從煤堆上跳下去也不肯繼承家業,非要學人家棄商從文。

家中長輩勸不住他,只好由着他去考取功名,天天盼着他趕緊失敗了回家從商。誰知道他看着不靠譜,卻有個好頭腦,居然考上了進士,此後一路高升。

碰巧張笠澤曾與楚荊一同在翰林院任職,又與他年紀相仿,政見相似,一來二去兩人就成了朝中好友。

他和楚荊關系好不假,可于子和就不怎麽待見他了,兩人一見面說不到兩句就得吵起來。

張笠澤雖有才華,為人行事随性灑脫,又偏偏愛逗這個小古板于子和。于子和則嫌他不如自家楚寺卿為人端正牢靠,總是油嘴滑舌,又不比上他嘴皮子厲害,瞧他多半是個大不正經。

于子和越是不搭話,張笠澤就越忍不住撩撥他:“你看看你,跟着楚荊多了,整天就知道辦案辦案,沒一點以前活潑可愛的樣子,來笑一個給哥哥看看”

他?以前活潑可愛?!

聽到這四個字,于子和如遭雷劈,雖然最初認識張笠澤時,他才剛束發,如今也不過是弱冠之年。于子和對自己的認知從來的都是少年老成實幹型的,怎麽就成他口中的活潑可愛了?

“笑一個嘛,怎麽老哭喪着臉跟個小苦瓜似的?”

“你不還說我在偷懶麽”張笠澤不出聲還好,一說話于子和就想趕他出去,沒好氣地回答道。

“啧,我發現跟你真的開不得一點玩笑。”張笠澤四處看了下,坐在樹前的石凳上問起正事來,“你家寺卿呢,不在”

于子和難得沒有和他鬥嘴,說:“不在。”

“那他什麽時候回來”

“不知道。”

“那他去哪了”

“翰林學府。”

“唉,”張笠澤湊到他面前仔細打量,“我感覺你今天不大對勁啊!”

“巧了,我也覺得你今天尤其不順眼。”于子和咬牙切齒地回嘴。

張笠澤哈哈笑道:“你這個人,在楚荊面前乖得跟什麽似的,讓幹活就幹活,從不說一句怨言。怎麽到了我這就像只刺猬,伶牙俐齒的,非要刺我幾句才痛快。”

這還不是因為你讨人厭麽?于子和沒有說出來,心道再等一刻鐘,楚荊要是還不回來他就去整理卷宗,省得看見張笠澤心煩。

那棵長了十幾年的桃樹光禿禿的,寺裏的糙老爺們也不愛打理,一到冬季就半死不活,每年好不容易茍延殘喘到春天,也只能開幾朵淡粉色的殘花證明自己還活着。

張笠澤凝視着眼前的樹幹發呆,突然問道:“你作何不高興啊?”

“被你家楚寺卿罵了?”

“……”

“活太多幹不完?”

“……”

“案子太棘手?”

“……”

“啊!”張笠澤靈光一閃,“是因為陸随!”

于子和半天憋出一句話,“不是。”

“那就肯定是了。”張笠澤拍拍他的肩膀,說:“你是覺得案子還沒查完就把有嫌犯放了出來,你以為楚荊在徇私?”

于子和也不是個扭捏的人,被戳破了心事,索性小聲承認了,“沒有,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麽寺卿要把陸随放出來?”

“啧,這你就不懂了,你想想陸随是什麽人。”

京城裏誰不知道陸随是什麽人,可他還是不服,說:“他從小教導我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難不成權勢大了,就能且所欲為?”

張笠澤哂笑,心說你這話倒是說對了,話到嘴邊卻拐了個彎,“你知不知道昨天楚荊進了宮?”于子和點頭。

大理寺人來人往,張笠澤湊近于子和耳邊,說:“天子是否同罪我不知道,但天子顯然不想讓陸随同罪。皇上并不關心韓琰案的兇手是誰,他只關心能不能把陸随摘得一幹二淨,好拉攏他。”

“你的意思是……”

“好了,剩下的你自己想。”張笠澤止住話頭,把一封信交給于子和,“記得把這封信親手交給楚寺卿,別偷看啊。”

子和悶悶道:“知道了。”

那戒終究還是沒帶回來,楚荊昨日被氣得一夜沒睡着,熬夜看了案卷,又起了個大早直奔翰林學府。

事發之後,賀應淮被反複審了一天,見到楚荊仍是畢恭畢敬地領人進屋。

學府的宿舍內已經被搜查得幹幹淨淨,東西都羅列在前院,大部分物件還沒來得及收走。

楚荊多年前也曾在翰林學府住過一段時間,內裏的布置他在清楚不過,再次踏足此處,竟還有些懷念起來。

賀應淮住的房間最偏,屋內還漏雨,破靠窗的牆黴了一大片。搜出的財物不多,只有兩件禦寒的衣物,一些詩詞書冊,還有幾幅落了灰的字畫。

“這些是什麽?”

見楚荊感興趣,賀應淮忙把畫作一一展開,那些字畫非出自名家手筆,不過是些文人墨客喜歡的梅蘭竹菊,上面還有好幾幅是韓琰所作,剩下的便是些賀應淮自娛自樂所作的無名野花。

“你跟韓琰真是交情匪淺。”

“是啊,我與韓兄投緣,在京這幾月一直受他的關照。這些字畫若能得到楚寺卿賞愛,草民改日送到府上……”

“君子不奪人所好。”

賀應淮從頭到尾倒是十分配合,楚荊問什麽他就答什麽,生怕說錯了話得罪人。

“家父家母過世多年,他們生前最大的心願便是能看到我考取功名,衣錦還鄉,況且過幾日便到元日了,草民便想着年後回鄉祭奠,寄托哀思,好讓父母親人也能泉下有知,心中快慰。”

楚荊回道:“賀公子節哀。”

“草民雖然家境貧寒,生活拮據,在京數月,卻時常受到同窗們的幫助,便想着在此次離京前感謝各位好友。”

“不曾想韓兄竟遭人謀害,”賀應淮嘆口氣,“如果不是因為我設宴,也許他就不會……”

“若此事與你無關,你也是受害者,不必為此自責。”

楚荊看見一個包裹,問:“這是回鄉的包袱?”

“是。”

東西被翻了個底朝天,賀應淮也不生氣,忙前忙後給楚荊倒杯茶,又用袖子擦幹淨椅子上的落灰,說:“楚寺卿請坐。”

楚荊接過暖手卻沒喝,道了聲多謝。

包袱裏都是些尋常衣物,趕路的盤纏和過關憑證。

獄卒說:“寺卿,搜查完畢,沒有發現可疑。”

楚荊放下茶杯,說:“在此案水落石出之前,賀公子恐怕暫時回不了鄉了。”

賀應淮深明事理,畢恭畢敬地把人送出門,道:“是,望楚寺卿早日破案,好還韓兄一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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