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荒山野墳

第14章 荒山野墳

陸随背着楚荊還能輕巧地從貢院翻牆出去,抄了小道一路走回去。

忙了一晚上,楚荊趴在陸随肩頭,有些昏昏欲睡。

耳側的呼吸聲逐漸放緩,陸随慢下了腳步,輕聲問:“困了?”

“……沒。”

過了許久,楚荊才應了聲。

陸随笑了下,突然想起來他們第一次見時,楚荊也是傷了右腿,比現在傷得還更嚴重。

那時陸随筋疲力竭地躲進了山洞裏,聽到腳步聲還以為是敵人,沒想到闖進來的只是個手無寸鐵的平民,一見到他便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城外都是敵軍,他背着奄奄一息的楚荊躲躲藏藏,走了兩天兩夜才回到軍營。

陸随當年不過也只是個十多歲的孩童,背上這人又悄無聲息的,呼吸聲微弱得還以為斷了氣,還得時刻擔心自己千辛萬苦別背了個死人。

“喂,你死了嗎?”陸随每走一段路,就要問這一句。

那時的楚荊應該是昏死了過去,身上失血生冷,還被那堅硬的铠甲硌得生疼,時不時才回一句。

“沒死。”

回到了大理寺,已經将近卯時,天邊剛亮,對面賣馄饨面的老板已經出攤了。

街上零零星星的幾個行人在趕路,遠遠能看見差役開了大理寺的門,開始了灑掃。

說到這個大理寺的門,陸随自掏腰包,把那扇被射成刺猬的大門換成了上好的木材。嶄新的大門與內部的老舊對比強烈,楚荊每次看到都有種“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感覺。

楚荊拍了拍陸随的肩膀,道:“放我下來吧。”

他在這方面頗為固執,死活不讓陸随送他進去,陸随也是個死心眼,死活不讓楚荊自己回去。

陸随放他下來,拉住了他的袖子,頗為不滿:“我說楚寺卿,跟我走在一起就這麽丢人?”

楚荊扯了扯衣袖,沒扯動,說:“朝廷官員嚴禁結黨營私,你想大庭廣衆之下被這麽多人看到?”

陸随伸個懶腰,嘆道,“你猜猜這朝廷中還有幾個人不知道我日日出入大理寺?”

“……”

“更何況,坊間都說你的這條腿是我打斷的,哪來的結黨營私一說。”

陸随沒這個閑心刻意跟楚荊作對,無論是上次楚荊遇襲,還是趙樓作弊一案,這已經不僅僅是一間簡單的謀殺案,蒙面人背後到底是什麽人尤未可知,他知道這樣會引起懷疑,但有他在盯着,楚荊起碼是安全的。

于子和已經是三日內第二次在大理寺門前見到陸随,還有兩次是親眼看他翻窗進了楚荊卧房內。

于子和遠遠便看見兩人拉拉扯扯了一路,最後還是陸随無奈離開,楚荊自己一瘸一拐地走過來。

“一大早就要出去?”楚荊問道。

派人全長安城搜尋趙樓和嫣兒,如今終于有了消息。

于子和帶了幾個人,說:“查到了趙樓的線索,他曾在城南一家客棧住過。”

“這個人?他早就死了!”老板娘扯着嗓門喊。

“死了?什麽時候的事?”于子和幾乎查遍京城每一家客棧,還貼出了告示尋人,這才好不容易有了線索。

趙樓長相斯文端正,穿一身素色長袍,梳着端正的發髻,一看就是個讀書人,老板娘記得特別清楚。

“提起他就晦氣。”老板娘一臉嫌棄,又忙撇清關系道,“這事可跟我沒關系啊,我可是報了官的。”

老板娘拿出厚重破舊的店歷,一一翻看。

“四月初八——趙樓,找着了。”

店歷上清清楚楚記着,趙樓,尹州人士,四月初八入住,只隔了數日,四月廿二就突然暴斃。

“他是怎麽死的?”

“喝酒呗,這人整日醉醺醺的,看着是個讀書人,沒想到是個酒鬼,衙門來了連屍體也沒帶走,只說他是喝酒喝多了醉死了。”一旁擦着桌子的小二也忍不住插嘴,趙樓的屍體還是他第一個發現的。

他是外地來投奔親戚的小工,平日打烊以後他就睡客棧裏,還正正對着在趙樓的那件房。

趙樓身上盤纏不多,住的是底層最便宜的房間。那房間最是陰冷潮濕,逼仄狹窄又總不透風,小二深夜放了工回去歇息時,還能聞到對門傳過來的濃重酒氣。

四月廿二那晚,那小二才躺下,聽見對門傳來咚一聲響,被吓了一跳,氣得他掀了被子就要去砸門。哪知道這門敲了半日也沒人回應,還有客人被吵醒下來也要讨個說法,他這才覺得不對勁來。

等他拿了鑰匙闖進門一看,趙樓已經雙唇紫黑,沒了氣息。

此事過于“湊巧”,買藥老人的賬簿上記錄着,韓琰在四月初八買過熟烏,廿二則買入了生烏和熟烏,而趙樓也恰巧在廿二當晚死亡。

生烏可泡酒口服入藥,但炮制不當,也容易産生劇毒致死。

于子和追問道:“他喝的可是藥酒?”

似是正要印證他的想法一般,小二撓撓頭,說:“聞着好像确實有藥香。”

“他葬在何處,當初的行李可有保留?”

老板娘遮遮掩掩,不敢說自己把他剩下那點少得可憐的財物據為己有了,只說自己看他可憐,不忍他抛屍野外,給他埋在了後山頂,倒顯得自己好心腸來。

荒山多野墳,趙樓的墓立在了懸崖邊,遠看能依稀辨認有個小土堆。墳頭立了個石碑,工整刻着“趙樓之墓”四個字。

那枯草長得已有半人高,其他的墳都被覆蓋了,唯有趙樓的墳墓雖然簡陋,但被清理過雜草,還放了幾枝枯萎的白菊。

“有人來過。”

于子和查過趙樓的戶籍,他家中父母都已過世,客死異鄉,居然還有人祭奠他。

墓前的雪地空了一小片,放了一個白瓷杯,杯上插着根燃了一半香燭,底部還沾着滴下凝固的蠟。

楚荊撿起那白瓷杯,說:“眼熟麽?”

杯身一道細細的金線纏繞着,彙成一只孔雀,于子和想到當初掘地三尺也找不到的毒酒和丢失的杯子,說:“雀居樓。”

“難道是嫣兒?”于子和問道,“是否派人潛伏在此地暗中等候?”

楚荊擺擺手,拂去了墓碑上的雪,說:“不必,此人還會再出現的。”

他又把那件人偶身上的衣服和帶字的手帕疊好,放在墓前,又用石頭壓住,然後便下了山。

第二日再派人去看,東西果然不見了,轉而放了一身紅衣。

與其說是紅衣,倒不如說只是幾塊拼起來的紅布,可以看出縫制得匆忙,上面沒有任何修飾的紋路。楚荊把他挂在大理寺的木架上,仔細觀察一番,隐約跟狀元袍的制式有些相近。

掌勺的杜大娘提着吃食進來,她年紀大了總有些眼花,沒仔細瞧清楚便說:“寺卿好事将近,恭喜恭喜。”

“什麽?”楚荊以為自己聽錯了。

杜大娘走進了才看清楚,笑自己老了眼睛不好使,說:“哎喲鬧笑話了,瞧這身大紅衣服,還以為是寺卿要當新郎官了。”新郎官?

外頭從遠而進響起凄婉的唢吶聲,八人齊齊擡着金絲楠木做的棺椁,身穿素服的隊伍排成了長隊經過門前,紙錢被風吹起,飄進了大理寺。

陳工部滿頭白發,捧着韓琰的靈位扶棺而行,身後的韓母哭成淚人,散亂着發冠,被人攙扶着似要昏倒。那童仆鼻青臉腫的,幾日不見消瘦不似人形,而韓琰生前的衆多好友也都一一跟在身後。

今日是韓琰出殡的日子。

楚荊恍然大悟,暗罵一聲:“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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