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吃錯藥否

第22章 吃錯藥否

今年的雨實在短暫,連着半月都是晴天,才剛入二月,日光曬得人晃眼,路邊的野花也只開了零星幾朵,毫無春日的萬物複蘇之景。

一支的皇家隊伍正向東行,陸随騎着馬,隔半柱香就向後看兩眼,好像在找什麽人。

“将軍。”連城喚了一聲。

“什麽事?”

連城小聲在陸随耳邊說:“皇後叫您過去一趟。”

祝鳶一路上都在轎子裏不曾掀起帷幔,只吩咐宮女下了馬車,遞給他一瓶藥。

陸随看了眼平平無奇的白瓷瓶,沒接。

宮女尴尬地握着藥瓶,低聲道:“殿下想請将軍辦一件事。”

“什麽事?”

“可否将這瓶藥轉交給楚寺卿?”

“你為何不直接交給他?”

“這……”

離唐王封地只不到半日的路程,隊伍正穿過一片竹林,陸随招手讓前面走慢些,自己一路巡邏到了行伍最後。

怎麽沒見到楚荊?陸随邊走邊看,心裏想着。

陸随騎着馬沿着來路尋找,終于遠遠就看到了人。

翠綠的竹林下,一人穿着青衣,身旁停着悠閑食草的棕馬,發絲飄散,只是這人好像有點矮。

一棵剛長出新葉的大樹下栓着馬,楚荊手撐着樹幹,彎着腰低頭幹嘔。

陸随遠遠就跳下馬,悄悄靠近,趁其不備,抓住時機拔劍出鞘——手起刀落,屍首分離。

銀光一閃,楚荊還未來得及轉身,一只有力的手臂緊緊攬着他的腰部往旁邊閃躲,陸随像堵牆一樣擋在他身前。

同時,猩紅濺血的蛇斷成兩截,在破空聲中從頭頂的樹枝上飛了出去。原本盤踞在樹枝上朝楚荊吐着蛇信子的青蛇頓時鮮血淋漓,身子痛苦地扭動了幾下,終于沒了動靜。

楚荊帶着好奇心瞥了一眼陸随身後,果然被那血口大張猙獰不已的蛇頭惡心到了,猝然發力推開陸随,捂着胸口又幹嘔起來。

為了擋着楚荊被濺了半身蛇血的陸随,劍還沒收回來,委屈問道:“我就這麽惡心你麽?”

楚荊腹中早就空空如也,什麽也吐不出來,擺擺手回頭道:“不是……唔嘔……”

陸随:“……”

見楚荊臉色發青,好似随時能栽下來,陸随也沒心思同他開玩笑,扶着他離蛇的屍體走遠了些,輕輕拍着他的背。

坐在樹蔭下,楚荊感覺似乎也好了點,拿出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陸随幫他把水壺擰開,說:“喝口水。”

楚荊頭疼之餘還看了眼壺身,上面寫着“陸”字。

“嫌棄?不喝就——”

沒等他講完,不知是嫌棄自己還是嫌棄他,楚荊将水壺懸空,仰頭把水倒進了口中,嘴角溢出的幾滴水流進了衣領。……講究人。

陸随心道,楚荊渾身上下就一個毛病,太講究。不過想想也是,楚荊是個文人,就該幹幹淨淨的,平時查查案子寫寫奏疏,要是讓他上場打仗,恐怕連跑馬都跑不直。

楚荊終于緩了過來,說:“多謝。”

陸随一開口就是:“你吃錯藥了”

“……”

楚荊有氣無力地看着他,手裏還握着他的水壺。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吃點藥”

好像也不對,陸随暗罵一聲,從袖子裏掏出一個白瓷瓶。

楚荊看了眼,沒有接,說:“不必,還回去吧。”

“為什麽”陸随明知故問。

“免得被有心人看見,落人口實,這可是你教我的。”

陸随嗤笑,他還是第一次見楚荊如此記仇,年前的一句話記到了現在。

“我算是信了。”

“信什麽?”

陸随意味深長地看着瓶子,“傳聞楚寺卿跟皇後交情匪淺,看來世人誠不欺我。”

楚荊休息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又行了,站起來整理好發皺的衣擺,道:“你想多了,不過君臣之誼罷了。有些忙,陸将軍還是不要幫為好。”

見他正解馬栓,陸随把瓶子打開抹了一手的冰涼,把手心貼在楚荊太陽穴的位置。

楚荊本能地要躲開,卻被他按住了脖子。

“別動。”陸随湊在耳邊說道。

“誰說這是她給的了,這可是我費勁千辛萬苦找到的藥。”陸随忍不住說他,“平時辦案比誰都能幹,不是有禦醫跟着嗎,怎麽吐成這樣就不見你去找禦醫呢”

幹嘔才是最難受的,一股氣不上不下,什麽也發洩不出來,楚荊心裏正悶着,怼道:“你也知道那叫做禦醫。”

“那你不會同我說”陸随憋了一路,終于把心裏話說了出來。

“你随身帶着這藥幹什麽,帶兵打仗的人還能騎不了馬?”

陸随小聲嘀咕着:“還不是給某個學不會騎馬的人準備的。”

絲絲涼意沁入腦中,楚荊舒服了不少,神志清明以後,問:“這藥的配方是什麽效果不錯。”

陸随笑道:“祖傳配方,非子女妻兒,不得外洩。”

“薄荷、甘草、桉油……”楚荊湊近瓶子聞了聞,一一把成分說了出來,“你可得藏好了,免得被我一個外人偷學了去。”

“你要真想學,當個內人也不是不行。” 陸随撫了撫樹旁拴着的馬,随口說道。

楚荊臉飛上一抹緋紅,移開眼神掩飾道:“你我同輩,我還不想認個爹。”

“那請問楚寺卿可以上路了嗎”

耽誤了這會功夫,前面不知已經走了多遠。

“可以。”

楚荊走在前面,陸随略慢一些,跟在後頭觀察他騎馬,不過半刻終于忍不住了,夾了夾馬腹趕上前去。

“我跟你換一匹。”

“怎麽了”

楚荊的馬是匹好馬,就是有點小脾氣,走得時快時慢,左搖右拐,歪歪扭扭,欺負楚荊沒有經驗。他當時是聽了廄令的糊弄随便挑的,一路上左支右绌,根本控制不住它。

陸随幫他拉着缰繩,“照你這麽騎,我們到晚上都出不了這竹林。”

兩匹馬并行,陸随一手繞過楚荊的腰,往上一提,把他提坐到了自己前面。

“你怎麽回事,沒吃飯啊”楚荊整個人輕飄飄的,比上次又瘦了不少。

“沒吃。”沒想到楚荊還真老實回答了。

“沒吃”現在已過正午,陸随驚訝道,“那你吃什麽了”

楚荊身形偏瘦,整個人被陸随手臂環着,後背時不時貼着他的前胸,感覺确實比自己騎馬好了些,說:“吃了也是吐出來,還不如不吃。”

陸随簡直要被氣笑了,細想又确實是楚荊能幹出來的事,他這人好面子,要他在衆人面前吐,估計比革他的職還難受。

看他手臂細的,陸随也不忍心責備他,從懷裏掏出兩包綠豆糕塞給他,“餓着對胃不好,先吃點墊墊。”

楚荊正難受,沒有推脫便吃了,除了壓得有點碎,味道竟然還不錯。

才吃了一口,陸随又不知從哪弄來了一頂摘了白紗的帷帽,二話不說扣在他頭上。

楚荊微微擡頭,帷帽擋住了落在臉上的大片日光。

“曬。”陸随解釋。

楚荊扶正了帽檐,“你怎麽随身帶這麽多東西?”

“行軍必備,順手帶上了。”陸随有點心虛,他怎麽會說這些都是事先給楚荊備着的。

過了這麽多年,楚荊的馬術沒有絲毫進步,甚至還倒退了,陸随看不下去了,指導說:

“騎馬時要放松身體,跟着馬的行進步伐。”

“好。”

“手緊抓缰繩,不然容易掉下去。”

“哦。”

“戰馬不比皇宮禦馬,好馬都有些脾氣,你得兇一些才不會被它欺負。”

“嗯。”

“今晚大概就能到唐王府,記得讓人打些熱水泡泡腳。”

這話要是被西北鐵騎聽到,估計能哭出聲。每次練完騎射,一身輕松的陸随只會路過嘲諷幾句,上綱上線說,“什麽?泡腳?這就喊苦喊累了,要是敵軍來了你們也是一副軍心潰散……”

“嗯。”楚荊應了一聲。

陸随對他的回答不甚滿意,道:“啧,你聽進去了沒有?”

“聽進去了。”

楚荊也不明白自己當時是怎麽想的,好好一個文官,不坐馬車非要騎馬,坑了自己一把。

骕骦慢慢走着,盡量減少路上的颠簸,伏着兩人悠閑的很。陸随不知用了什麽法子,那匹棕馬也乖巧地跟在後頭,時不時吃兩口草又再次跟上去。

“行天莫如龍,行地莫如馬。”楚荊摸了下白馬柔順幹淨的鬃毛,“你這馬倒是溫順。”

“那是因為我在這,骕骦性烈,從來不讓外人騎它。”

這匹白馬陪着他出生入死,是難得一見的千裏良駒。馬通人性,只要陸随在,白馬自然不敢造次。陸随不在的時候,骕骦可沒少折騰下邊的士兵。

楚荊本能就要反駁,脫口而出:“我不是外人麽?”

“……”

“……”

楚荊懷疑他肚子不是空的,腦袋才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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