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再遇故人

第23章 再遇故人

崤山以東,兖州背靠泰山,南接運河,孔孟之鄉,民風開化,自古以來便是富庶之地。

唐王府大小雖不比皇宮,府內裝潢卻是有過之無不及,各種奇珍異寶珊瑚翠羽明晃晃得擺放在府內。李錫即位後多次下令削減了藩王的歲祿,然而唐王的封地得天獨厚,還經營得了不少額外收入。

陸随故作驚訝,對連府邸都沒有的楚荊道:“就擺在大門口的幾樣珍寶,得花你我多少年俸祿”

楚荊不動聲色:“唐王為人向來高調,廣結好友,大抵是他人所贈。”

一行人到達已經是深夜,唐王安排得妥當,早為皇帝和随行大臣安排好了房間院落。

楚荊的房間在偏殿,兩間廂房正相對着,還有個精致的小院落,院內種着一棵桃樹。那桃樹打理得當,倒不似大理寺的那棵,又剛過驚蟄,粉紅的桃花一簇簇盛開,倒是嬌嫩可愛。

屋內小巧別致,還提前放了熱水,一整日舟車勞頓,楚荊剛松開衣帶脫了外袍,吱呀一聲門開了。

撞進來一個人。

楚荊:“……”

陸随:“……”

陸随看了眼手裏的門牌,再回頭看看後面那棵桃樹,疑惑道:“你怎麽在這”

楚荊衣服已經脫了一半,無奈道:“這話不是該我來問你”

“西苑林秀閣”陸随一字一句念出來,“是這兒啊。”

“你看看牌子背面。”

上面寫着三個大字:“東廂房”

東廂在房間正對面,陸随啞然:“……看來我們成了鄰居。”

“那閣下可否出去了”楚荊失笑,再讨論下去這水都要涼了。

“噢,好!”

“砰”一聲門終于關上了。

楚荊洗完沒多久,剛穿上裏衣,發尾還是濕的,手裏拿着根木簪。

“砰”一聲門又開了。

“……”楚荊面無表情看着他,這不敲門的壞習慣什麽時候才能改。

陸随打來了一盆熱水,聳聳肩表示:“沒手敲門。”

楚荊懶得跟他争,問:“怎麽了”

陸随不由分說地拉着他坐在床上,然後把楚荊的褲腿卷起。

“不用了我剛才沐浴……哎……你別……”

“不想明天走不動路的話,你就聽我這一回。”

楚荊雙足瘦長白皙,圓潤的腳趾尖透着粉,足背有幾處淤青,是連日騎馬踩着腳蹬所致。

“放松。”他抓着楚荊的細瘦的腳腕,往腳背淋了兩瓢熱水,等他适應了再緩緩按進水中,陸随雙手按壓足底的穴位,讓他完全舒展開。

楚荊掙紮了兩下,可是陸随拉着不放,他比不過陸随非人的力氣,便自暴自棄地由他去了。

總歸不是自己的手,楚荊的腳被人握着,趾尖蜷縮着,不習慣地往後躲了躲。

“燙”陸随事前試過水溫,還想着是不是自己皮糙肉厚試不出水燙。

“不……不燙。”楚荊感覺耳尖才是發燙,“你手法還挺熟練。”

陸随專心在手上,随口應道:“是嗎,我這還是第一次。”

“你以前在軍中沒有給人…”

陸随奇怪地擡頭看了他一眼,“開什麽玩笑,軍中誰敢讓我伺候”

“哦。”

楚荊突然覺得屋裏太熱了,連臉上也開始發燙,忙轉移話題道:“方才你怎麽是自己過來的”

“我去勘察王府布防,便不讓人跟着了。”陸随想到了什麽,笑說,“說起來,這唐王殿下真是個妙人。”

“怎麽說”

“王府內多是兩房相配的院落,王禮竟然跟溫啓國住在兩對面了,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也不怕他們打起來。這兩人如今可是為了內閣首輔之位明争暗鬥。”

楚荊說:“此次只為了祭天求雨,想來他二人應該不會有什麽動作。”

“不過能膈應他們也是好的。”陸随看熱鬧不嫌事大。

陸随一邊往楚荊的腳背抹藥酒,一邊說:“皇帝怎麽突然想起來要祭天”

“豫州一帶連續五年大旱,井中無水可汲,而長江又爆發洪澇,荊州一帶百姓顆粒無收,唐王所轄的兖州反倒年年風調雨順,地方上奏半月前有游龍顯世,是百年難遇的祥兆。”

“勞民傷財。”陸随不屑道。

“前年開始,皇上已經下令各地方官員求雨,只是都沒有成效,所以此次親自向上天祈雨禱告。”

楚荊猶豫了一會兒,又放低聲音道:“此事,我當初知道的并不比你早。”

“他沒召你們商量過”

楚荊搖頭,給陸随也倒了杯茶。

陸随道:“也是,大昭積貧積弱多年,戰争民變頻繁。按你的性子,定然不會同意如此興師動衆之舉。”

楚荊身上暖洋洋的,早就有了困意,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話,“韓文忠剛除,朝中局勢尚不明朗,遼東戰事曠日持久,我也不明白皇上此舉是為何。”

陸随又道:“說起這個唐王,我曾遠遠見過他一面,藩王素來嚴禁掌兵,那次勤王之役他能在短短幾日內招募兵馬率領護軍進京,還擊退了一支偷襲軍隊,倒是個人物。”

正說着,陸随一轉頭見楚荊撐着臉昏昏欲睡,問:“你困了”

楚荊動了動手指,含糊不清道:“沒有。”

陸随撈着楚荊膝彎把人抱起來,輕輕放在床上,亵衣松散,楚荊領口滑落,半個泛着紅的肩頭暴露在外,他的膚色很白,皮膚細嫩,好像咬一口就能留下印子。

陸随呼吸一滞,一口氣把冷茶灌了,才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趕出腦外。

午夜,陸随翻來覆去睡不着,起身去沖了個涼水澡。

兖州雖不比長安,但市井商貿也算熱鬧,楚荊正巧碰上了趕集日,街道兩側小商販前擠滿了人,其中賣吃食的居多。楚荊徘徊許久,終于找到了家馄饨店,剛要坐下便被滿街亂跑的小孩撞得後退了幾步。

楚荊心裏感嘆不愧是繁華之地,喝完了最後一口熱湯,正要起身離開前,摸了摸左手袖口。

小二收走了碗筷正着看他,又見他摸了摸右邊袖口,随後盯着他快把整件衣服翻了個遍。

“……”

楚荊想起那個險些把他撞到的光着腳滿地跑的孩童,有些尴尬說道:“說來你可能不信,我的錢袋被偷了。”

眼見小二的臉一下就垮了下來,楚荊補充道:“我立個字據,稍後我回去取了銀兩便送來。”

這街上人多雜亂,吃霸王餐也是常有的事,小二忙抓着他的袖子生怕他逃了,罵罵咧咧道:“瞧你穿着斯文像個讀書人,沒想到這麽不要臉,還想吃白食!”

大庭廣衆之下拉拉扯扯成何體統,這人一身蠻勁,快把楚荊的袖子扯斷了。

“這賬我替他結了。”

身後突然伸出來一只手,搭在楚荊手腕上,桌上留下了幾枚銅板。

袖子終于得救的楚荊這才回頭看他,問:“你怎麽在這?”

陸随背着手悠哉悠哉地在街上走着,說:“有人丢了錢袋,本将軍出手相救,你不僅不謝我,怎麽還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

楚荊壓下笑意,故作正經地作揖道謝:“幸得陸大将軍今日出手相助,只是不知為何在此碰見将軍?”

看他假模假式的,陸随攤開掌心:“被人偷了錢袋還毫無知覺,真不知你是怎麽當上大理寺卿的。”

見自己的錢袋穩穩當當放在陸随手中,楚荊更加懷疑陸随跟了自己多久。

“這回我真沒跟蹤你,純屬湊巧!”陸随忙說道,“這回你要怎麽謝我?”

街市上有人騎馬經過,本就擁擠的橋上擠滿了行人,楚荊把錢袋收好,又被陸随虛摟着,在人群中一邊穿行,一邊小聲說道:“你想怎麽謝法?”

陸随緊緊拉着他的手,久久沒回答,楚荊也沒再提起,只當是他沒聽見。

直至走到了一處張燈結彩的門下,牌匾寫着熟悉的“栖鳳樓”三個大字。

楚荊心道回京後得問問戶部大昭到底有幾家栖鳳樓。

有了前車之鑒,楚荊見了半倚在門前的姑娘們便心下了然,轉頭就要走。

“告辭。”

“哎,別走啊!”

陸随好說歹說,終于是半強迫地拉着他進了花樓。

大清早的,花樓裏都是些正經表演,兩人落座後,聽着琴聲,倒還有些閑情雅致之感。

“還不錯。”陸碎說道。

“什麽不錯”楚荊問旁邊的陸随。

“看你騎了馬還能走能坐,比我想象的能抗。”陸随倒了杯酒,“這兒的美酒比你大理寺的好多了。”

楚荊找了個空杯倒上清茶,把陸随的換了,說:“好酒易醉。”

桌前擺了幾根黃澄澄的香蕉,楚荊稍微皺了皺眉,随後這顏色上佳沒有一點瑕疵的香蕉從視線裏挪開了。

鮮少有人知道楚荊最厭惡的水果便是香蕉,這玩意一股味道,吃起來黏黏糊糊又幹巴巴的,他甚至覺得應該把它從水果中除名。

陸随默默把香蕉移開後,随口問一句,“我給你剝個橘子”

“多謝,不必了。”楚荊禮貌而堅定地拒絕了他。

伶人指尖微動,铮铮彈起琵琶,淡紫色的薄紗半遮面,陸随又說:“那要不要吃葡萄,這可是西域運來的紫美人——”

“不用。”楚荊說道。

陸随不死心,嘗着嘗着又覺得這粉嫩的蜜桃不錯,“那你要嘗一嘗桃子嗎?”

雅舍清靜,伶人把二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彈空了個音節。

陸随有種過人的本領,能把好耐心的楚荊惹毛。他不堪其擾,道:“不、吃。”

“你客氣什麽,這出的可是你的錢。”

“……”

陸随好不容易忍住不去薅他頭發,選了一顆又大又圓的葡萄遞到他嘴邊,“嘗嘗?”

“哼!”楚荊低頭就着陸随的手吃了一顆葡萄。

平日辦案的楚荊就像一尊佛,不争不搶,沒什麽情緒起伏,陸随總覺得他生起氣來才最有人味。

陸随問道:“甜嗎?”

“酸的。”葡萄晶瑩剔透,上面還沾着水珠,楚荊端坐着,又摘了一顆放進嘴裏。

陸随笑道:“口是心非。”

一曲畢,伶人行了個禮便抱着琴退下了。

“大早上的你去了東平壩?”陸随漫不經心道。

楚荊沒太驚訝,問他:“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桌下陸随伸長腿碰了碰他的,說:“多日未下過雨,泥土幹裂,出了去大壩還有哪能粘上一鞋底的黑泥。”

“東平壩是工部尚書胡常廷在此地任職時所建,引汶水西行入南流,下游攔河築壩,既通了南北漕運,旱年蓄水,豐年疏水,實在是驚世奇工。”

若是豫州也能有此等水壩,旱災也不至于如此嚴重。楚荊心道,回京以後一定要向胡常廷好好讨教。

“先生高見。”

屏風後一個人影靠近,此人面容清俊,穿着打扮皆是世家公子模樣,卻毫無京城纨绔子弟的嚣張跋扈,貴氣中倒帶了些文人氣質。

陸随擡眼,覺得這人眼熟,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番,才從他腰側的玉佩中看出了端倪。

“唐王殿下。”

陸随擡手作揖,唐王李锂也颔首回禮。

楚荊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故人,倒是個意外之喜,道:“殿下別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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