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地獄的第九層(5)

79 地獄的第九層(5)

看着楚淵快碎了的樣子,賀先生的語調軟了下來。

“你不會說出去的,兒子。”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巨大落地窗下錦簇的花園和花圃中彎腰剪枝的園藝師,那是他奮鬥了二十年的成果。

“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離開了我,你什麽都不是。你願意放棄你與生俱來的一切優勢,只為了追求心中的‘正義’嗎?”

“你沒這麽傻。”

楚淵失魂落魄的離開了父親的書房。

在他還沒想好到底該怎麽做的時候,莊杭那邊就先聯系他了。

有人出事了。

出事的是莊杭之前提起過的那個學姐,莊杭參加數學競賽的時候認識的,莊杭的家教就是她介紹的。

學姐比莊杭早畢業了三四年,現在在一家科技公司任職,前途無量。就在一切向好的時候,學姐在家裏突發腎髒衰竭去世了。

莊杭去參加了學姐的葬禮,回來後滿臉是淚的問起楚淵:

“學姐到底是怎麽死的?她父母說她的工作量不多,生活習慣也很健康。”

“她是不是,因為在學校食堂吃了那種東西……才落下的病根?”

莊杭說,他聯系了前幾屆畢業的學生,從他們口中得知,星泰高中出來的學生中,腎髒衰竭或是其他不明原因因病住院的比例遠遠高過一般水平。

而他們本人或是家長,都以為是普通的病症,完全沒有想過,他們的身體器官早在鼎盛的青春期就已經因為服用藥物開始衰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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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淵無話可說,看着莊杭的淚眼,恍惚間竟從裏面看見了一絲控訴。

就好像自己也是作惡的其中一員。

楚淵哆嗦着嘴唇,從莊杭面前逃走了。

晚上他做了個夢,夢裏他站在無數學生屍體堆積而成的屍堆上,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腳腕。

緩緩的低下頭,楚淵看見了莊杭滿臉血淚的臉。

“你知道你現在享有的高臺樓閣,是用我們的血肉鑄成的嗎。”

楚淵吓醒的時候,滿身都是冷汗。

他從床上連滾帶爬的下來,連夜回到寝室,對着莊杭熟睡的臉,狠狠的親了下去。

莊杭被驚醒了,驚訝之餘看見楚淵臉上的淚水,并沒有推開他,等楚淵情緒平複之後,低聲問他發生了什麽。

楚淵把父親與他的對話,完完整整的告訴了莊杭。

莊杭聽完沉默了很久,久到楚淵又開始心慌,他才開口:

“你說一開始的那些學生知道藥物的副作用,那現在的學生知道嗎?”

楚淵說不上來,而莊杭已經知道了答案。

起碼他入學的時候,可沒有老師或者食堂大媽來特意告訴他,食堂的飯菜裏加了料。

楚淵等待着莊杭的審判,而莊杭最後說:

“我覺得他們有知道真相的權利。”

莊杭與楚淵窩在一張單人宿舍床上,用一整晚敲定了後續的計劃。

他們打算公開學校食堂使用非法藥劑,以此來提高學生學習效率的真相。

至于知道真相的學生是選擇繼續吃藥也好,還是退學報警也罷,都不關他們的事。

他們要做的,就是把真相說出來。

在天微微亮的時候,好幾天沒睡好的楚淵終于忍不住困意,在莊杭身邊睡着了。

而朦胧中,他感覺有個軟軟的東西在他唇邊輕觸了一下。

楚淵猛地睜開眼,琥珀色的眼珠裏再無睡意。

莊杭吓了一跳,後知後覺向後仰頭與楚淵拉開距離,卻被楚淵眼疾手快的拉住後頸,兩人維持着鼻尖一觸即離的姿勢。

“偷親我?”楚淵眯着眼說話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變得低沉沙啞。

“……怎麽,只準你親我,不準我親你啊?你也太霸道了點,暴君。”莊杭心虛的移開眼。

楚淵悶聲笑,親昵的用高挺鼻梁頂着莊杭紅透了的脖頸和鎖骨來回磨蹭。

“你也喜歡我嗎?”楚淵問。

這個也字,很有靈性。莊杭想。

胸口有什麽東西碰碰直跳,莊杭不适應的伸手撫了撫。

……不過,憑什麽是我先表白?

他沒有正面回答,而是故作深沉的咳了一聲。

“等計劃圓滿完成,我就告訴你。”

他們的計劃很簡單,那就是借用學校的廣播室,來公布這個消息。

莊杭本來打算先在同學群體裏小範圍傳播,但楚淵思考後覺得不妥。

“容易打草驚蛇。”楚淵認為最好在一個正式場合,用全校師生都能獲取到的方式,一次性的公布消息,這樣留給校方的反應時間比較少。

但學校廣播室的準入門檻很高,只有學校的工作人員才能進入,他們拿不到廣播室的鑰匙和錄音權限。

思索過後,莊杭和楚淵找到了他們的班主任簡進。

之所以找到簡進,是因為他剛來學校,與學校裏各個勢力的聯系不多。而且他是個年輕且外向的老師,與學生的關系也很好。

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他在廣播室兼職,有廣播室的鑰匙。

莊杭與簡進坦白的時候,也是做足了準備。

他們提出要給簡進一筆錢,當做他冒險的補償。

如果簡進表現出一絲一毫的不願意或者是遲疑,那躲在門後的楚淵就會毫不猶豫的敲暈他,用他身上的鑰匙打開廣播室大門。

但事情還算順利,簡進在聽聞整件事後,表現出了正常人應有的詫異與憤怒。

他表示自己願意配合,但前提是不能暴露他參與了這件事。

“我還有女朋友在老家等我回去結婚。”他憂心忡忡的說,“我不想被打擊報複。”

莊杭與楚淵對視一眼,認為他的擔憂很多餘,因為事情一旦爆發,校方包括賀先生在內一定是一頭亂麻,根本就沒時間和精力報複他。

“你放心,要報複也是我先受着,畢竟在廣播裏公布消息的人是我。”楚淵面無表情的說。

說話的時候,他沒有露出慣有笑容,顯得側臉的線條冷硬。莊杭在一旁默默的握住了他的手。

他知道楚淵做出這個決定,犧牲有多大。

一開始莊杭打算自己去廣播室公布,但楚淵制止了他。

無論是誰,只要站出來公布這一消息,必定迎來校方和賀家驚天動地的反撲。

“我去公布,他看在我是他親兒子的份上,頂多把我打個半死再斷絕關系,不會要我的命。要是換成你……”楚淵輕輕的敲了一下莊杭的腦殼,“笨蛋,你不想活啦?”

也是,虎毒還不食子呢。

但莊杭還是忐忑的拽住楚淵的衣袖,第一次感受到了打退堂鼓的滋味。

“楚淵,要不我們再……”

楚淵的态度很堅定,他制止住了莊杭接下來要說的話,“要是就這麽退縮,我就不是你心目中的那個楚淵了。”

莊杭與楚淵進行了分工,當楚淵前往播音室時,莊杭會去存放藥劑的倉庫,也就是廢棄體育館的三樓進行拍攝。

為了加強說服力,除了楚淵提前潛入食堂拿回了一袋藥劑粉末作為證據,他們還提前聯系了媒體,只等莊杭拍攝完倉庫裏存放的藥劑,媒體就能立刻報道。

計劃很完美,但他們唯一沒有預料到的是,簡進被策反了。

楚淵的父親口中說着不相信兒子會公布這一切,實際在楚淵從書房出去的那一瞬,就快速打了幾個電話,找人将楚淵的行蹤完完全全的監視了起來。

等到了計劃的那一天,楚淵在前往廣播室的途中,接到了莊杭打給他的電話,莊杭說計劃有變,他在藥劑倉庫遇到了意外,需要楚淵馬上過去一趟。

楚淵本不該相信如此拙劣的手段,但關心則亂,真的到了自己身上,又有誰能完全做到無動于衷呢。

楚淵剛進倉庫,就被賀先生的人從後面打暈,簡進畏畏縮縮的從人後冒出來,在楚淵失去意識前說了一句:

“原諒我和莊杭……”

在楚淵震驚的眼神裏,他加了一句:

“畢竟,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啊!”

楚淵被賀先生的人控制在了倉庫裏。

這是賀先生的意思,他本該親自前來,可國外有要事纏身,這才吩咐手下将楚淵控制起來,等自己有空再處置。

賀先生本來打算好好教訓一下楚淵,再将他送去國外。

對于楚淵的背叛,他雖然感到極度的失望,但也沒打算真的對他怎麽樣,畢竟楚淵是他的兒子。

可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打破了他的計劃。

就在楚淵被悄無聲息的控制住時,學校食堂裏驟然爆發出一場騷亂。

起初,先是零星幾句擦碰後的鬥嘴。

然後,忽然發展成布滿怨氣的肢體沖突。

緊接着,不知是誰首先發出一聲怒吼,無數學生在暴亂中散亂奔逃,而後不知不覺被怒氣浸染,也跟着打成一團。

食堂後臺的廚師顫抖着手打開裝着神秘粉末的袋子,這才發現新來的實習幫傭将粉末錯認成面粉,盡數倒進了面食的攪拌機。

與此同時的一牆之隔,越來越多的學生在鬥毆中渾身抽搐着倒地,顏色異常鮮豔的血液從口鼻處流出。

事态擴散的越來越大,不知是誰透出的消息,學校大門口擠滿了聞訊前來的媒體記者,警車的嗡鳴聲也從街道盡頭傳來。

“來不及了!”

“沒機會轉移……”

遠在大洋彼岸的賀先生聽着手機那頭傳來的彙報。

情況非常不容樂觀,食堂那邊的事故鬧得太大,已經吸引了警方的注意。

一旦警方進入校園偵查,食堂和倉庫裏的藥劑必然顯露無疑。

他們需要盡快把倉庫的藥劑銷毀,用一個合理且粗暴的方式,那就是炸毀。

可楚淵,他的兒子,還被關在倉庫裏。

賀先生對着電話說了什麽。

“無法轉移!警方已經闖入校園,強行轉移恐怕會暴露行徑……”

“董事會那邊來消息了!施壓……”

來不及了。賀先生憾然的想。

況且,屍檢裏的藥劑攝入過量已經瞞不住,他們也需要一個替罪羊,來給食堂發生的學生暴亂一個交代。

賀先生挂斷了手機。

虎毒不食子,他想,但禽獸在自己和孩子之中只能擇其一時,他一定會選擇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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