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命運既定的道路(完結)

81 命運既定的道路(完結)

“你自己說,你是不是傻?”

賀濯川如同一只暴躁的獅子,原地快速來回走了幾步,又指着蹲在床尾的那一團濕淋淋的人。

“明明知道那個混蛋就是幕後的罪魁禍首,還站在那兒乖乖聽完他說的話?”

莊杭剛去洗了個澡,此時發尾濕潤的靠坐在寝室的床尾,聞言冷淡的擡起眼:

“他不是混蛋,他是你哥。”

“你……”賀濯川語塞片刻,然後忽然眼圈紅了,“那又怎麽樣,你又不是我嫂子。”

莊杭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很久,像是在緬懷什麽似的,賀濯川恨透了他這種透過自己看別人的眼神,暴躁的湊上去撫住他的後腦,急切的問:

“你不會真的要答應他,留在那個鬼地方吧?”

“我沒有。”莊杭疲憊的搖搖頭,“我只是……覺得很愧疚。”

“你有什麽好愧疚的?做錯了事的人是我爸,是簡進,是那群給學生喂藥的煞筆!”

賀濯川跟着莊杭的視角看完了整個三年前的回憶,當然知道整件事是怎麽回事。

“那個混蛋……他的初衷是好的,但計劃做的不夠到位,才會變成最後那樣。但他的失敗跟你沒關系!”

莊杭溫和打斷他的話:“計劃是我們一起做的,而且,不只是他的失敗,也有我的。”

賀濯川順着莊杭的目光看見他出事的右腿,曾經那麽喜歡在足球場奔跑的腿,打着石膏過了三年,如今在陰雨天還會隐隐作痛。

“而且你父親,還有簡進,他們都死了。而我還活着。”莊杭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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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淵被蓄意污蔑再加上慘死,怨氣一定極大。

他在他一手建造的裏世界游樂場裏,完成了他的複仇。

但需要複仇的人真的只有賀先生和簡進嗎?

三年前事發後,媒體被收買,還有那些知道內情的學生和家長,全都隐而不報。

那些人都是幫兇。

莊杭甚至連自己都原諒不了。

如果不是他一開始說公布真相,或許也不會走到這無法挽回的一步,他們那時都太年輕天真了,以為靠自己的一腔熱血,就能撼動這黑暗的世界。

賀濯川關注着他的神情,忽然問:“那麽小唐也是幫兇嗎?”

忽然聽見唐亦喬的名字,莊杭像是被火燒了一樣彈了一下,直愣愣的擡起眼。

賀濯川看着他小孩子一樣驚慌無助的黑眼珠,一顆心都軟了下來,他在莊杭旁邊坐下,把手心焐熱放在莊杭微微汗毛豎起的手臂上。

“小唐沒有做錯任何事,但他也被卷了進來,死在了裏世界。還有成千上百小唐這樣無辜這樣的人——不要被楚淵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蒙騙了,他只是想騙取你的同情!!”

莊杭咬着牙點了點頭,賀濯川拿了個大毛巾過來,把他身上的水擦幹,然後用被子将他一裹,輕柔的放在了床上。

“現在,睡一覺吧,你太累了。”

莊杭不知自己在裏世界呆了多長時間,只知道自己的精神極度疲憊,閉上眼就沉沉的睡過去了,一直到腹中饑餓難耐,才睜開眼醒來。

寝室房間裏黑漆漆的,窗簾被關上了,外面的陽光只能勉強透進來一點。

“我睡了多久?”莊杭坐起身,只感覺身上酸痛無力,像是很久沒用的老機器一樣發出酸澀的響聲。

賀濯川依舊保持着他睡前的姿勢,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把頭埋在莊杭面前的被子上。

“賀濯川?”

莊杭輕輕動了動,賀濯川沉重的身軀豁然倒地。

“賀濯川!!”莊杭翻身下床,翻過賀濯川的身體,露出他人事不省的臉,随着莊杭的動作,一管鼻血順着他高挺的鼻梁流下。

救護車來的很快,急救人員将賀濯川擡上車的時候,委婉的告訴莊杭,情況可能不是太好。

“病人一直昏睡不醒,可能是內髒出血,目前還沒排查到原因。”

莊杭原本是要跟車的,聞言愣了半晌,等車緩緩啓動的時候又忽然發瘋似的跳下車,朝學校的行政樓方向跑去。

校長室的門鎖着,莊杭用力砸了幾下,門沒開,倒是吸引了一旁正打掃衛生的清潔員大爺。

大爺問起他的來意後,一臉奇怪的看着他:“小夥子,你沒睡醒吧?上任校長死了之後,新校長還沒定下來呢。”

莊杭僵硬的轉過頭,在大爺的提醒下才看見,門旁邊挂着的名牌處一直是空的。

透過窗戶也可以看見,校長室裏東西雜亂的擺放着,根本不像是有人在這裏辦公的樣子。

“……謝謝大爺。”莊杭失魂落魄的走出大樓,打車來到賀濯川送去的醫院。

他在醫院大門前站着想了一會兒,沒去急救室,而是來到了一樓大廳的取藥房,就站在隊伍的不遠處,雙眼緊緊盯着來取藥的人。

他沒等太久,等一個年輕小姑娘從窗口拿出他想要的東西時,他猛地沖上去一把搶過藥瓶,在小姑娘驚慌的叫聲中飛奔去了男廁所的隔間裏關上門,抖着手把标注了安眠藥的藥瓶擰開,一把塞進嘴裏。

……他想了很久,只有這個辦法了。

賀濯川的病一定是楚淵搞的鬼,他又故意消失在現實世界,就是想讓自己主動去裏世界裏求他。

但他又無法在這個時候安然入眠。

隔間單薄的門板後很快響起了紛亂的腳步聲,莊杭在安眠藥的藥效中感覺眼前的視線飛速模糊下去。

裏世界,陰天。

莊杭穿過行政樓走廊,這裏本來有保安把手,不能輕易進入,但今天的裏世界裏氣氛有些不同尋常,所有原住民都停止了行動,微仰着臉呆愣的看着頭頂烏雲壓頂的天空。

莊杭來到校長室,一腳踹開了厚厚的木門。

校長室裏沒有開燈,光線昏暗,只有書桌後巨大的落地窗外透進了幾絲光線。

寬大的書桌前,坐着一個男人西裝革履的身影,雙手交疊放在桌上,袖口的鑽石袖扣在昏暗中閃閃發亮。

看見他出現在門口,男人擡眼看向他。

莊杭呼吸一滞,有一瞬間,他以為他看見了死去的賀先生。

楚淵又恢複了三年後那喜怒不顯的模樣,不動聲色的看着他。

一開始,兩人誰也沒有說話。

然後,莊杭開口了,楚淵原本以為莊杭會質問他對賀濯川做了什麽,誰知莊杭居然說的是另一件事:

“你報複的名單裏,一開始也包括我,對嗎?”

楚淵沒有說話。

“你一直不願意出現在我面前,一直到你父親去世。”

“我猜,是他死的時候告訴你,他為了讓你感受到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這才屬意簡進說那句話的吧。”

莊杭近乎平靜的說:“你死前以為我跟簡進一樣背叛了你,所以為了報複,把我拉進你的游樂園,看我在你設置的游戲裏艱難求生,很好玩?”

這也是莊杭後來才意識到的,他們之前有關國王和皇後的玩笑,還有有着楚淵音色的“助教老師”,無一不說明了楚淵的知情。

也就是說,是他主動将莊杭拉進了這個殘酷的求生游戲。

一邊為了複仇看莊杭在自己設計的劇本裏掙紮求生,一邊又忍不住給莊杭以優待和偏愛。

楚淵眼神閃了閃:“這點是我不對。”

“你哪裏不對?”莊杭不依不饒。

楚淵的手指蜷縮了一下,忍氣吞聲的繼續:“我不該懷疑你。你沒做錯任何事。”

“那唐亦喬呢?他做錯了什麽?還有祝卿安,別說你不知道他們是誰。”莊杭平靜的聲音沒有絲毫變化,但楚淵瞬間感受到了莊杭的怒氣。

楚淵盯着他那面無表情的臉,終于站起身,走到莊杭面前,高大的身形無形中展示着威壓。

“你不會是來幫你的朋友讨回公道的吧。”他居高臨下看着莊杭的眼睛,慢慢說。

莊杭從喉嚨裏冒出一聲冷笑:“我讨得回來嗎?”

“他們已經變成我能量的一部分了。”楚淵毫不動容,“但賀濯川還沒有。只要你願意留在這裏,他就能活下來。”

“然後呢,我留下來,你會關閉裏世界嗎?”

“不會,我會繼續。”楚淵說,“你知道,人的怨氣、恐懼,還有臨死前的不甘……都是能量。我會繼續殺戮,直到擁有足夠的能量為止。”

莊杭終于變了臉色。

“你變了……你積攢能量想幹什麽?”

“我變了嗎?或許吧,畢竟已經過去了這麽久。”楚淵的語氣帶着古怪的笑意:“反正不是為了殺賀濯川。不過你再問下去,就不一定了。”

莊杭擡手就是一拳,把楚淵的臉側打的偏過去。他甩了甩手,還想接着打,拳頭被楚淵制住。

“你有病吧!”莊杭厲聲道,“他犯了什麽錯,你這麽想殺了他?”

楚淵湊近莊杭,語氣幾乎稱得上是惡意:

“他身上流着我父親的血,就是他的原罪。”

說話的時候楚淵一步步的将他逼到書架的角落,不緊不慢的捏着他的手把玩,莊杭下意識從背後的書架上摸起一個擺件擋在身前,拿起後才發現那是個有着精致外殼的匕首。

“嗯……想用這個小玩具反抗我?那你就動手吧。”楚淵語氣悠然,說話間已經撥開了莊杭的衣領,使力向下一拽,莊杭半個光滑的肩頭就露了出來。

鑲嵌着各色寶石的刀柄被拔掉,摔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只留下尖銳的刀尖,被莊杭握着沖向自己曾經的愛人。

“殺了我,就像三年前那樣,只不過這次,刀在你自己手裏。”

莊杭絕望的發現,曾經擺在唐亦喬面前的選擇題,以一種更為模糊不定的形态,重新擺放在了自己面前。

殺了楚淵,就能拯救急救室裏的賀濯川,還有在裏世界裏沉浮的所有人。

但是……他就是做不到。

莊杭面無表情的放下了手,任由手裏的刀尖垂向地面,在楚淵胸有成竹的笑意裏,莊杭說:

“你一定要獲取到我的首肯,才能把我留在這裏吧?”就像是與惡魔簽下協議。

楚淵坦然承認:“沒錯。”

莊杭點點頭,說:“我作出決定了,我不會留下來。”

楚淵唇邊的笑意僵住了。

莊杭接着說:“你要殺了賀濯川我管不了,但他死了,我一定會跟着自殺。”

說到這裏他笑了一下:“在現實裏自殺,你應該沒這麽大能耐,把我再弄到裏世界來吧?”

莊杭每說一個字,楚淵的臉色就陰沉一分,他盯着莊杭的臉,終于确定了他不是在說謊威脅自己。

他是真的會這麽做。

“……為什麽?”楚淵的眼底幾乎完全紅了,“你寧願跟他一起死,也不願意跟我重新開始?”

莊杭死死地咬着牙,眼圈也漸漸紅了,他忍住喉頭的哽咽:“你還不明白嗎楚淵,人生不是游戲,沒有讀檔重來,我們回不去了。”

“你寧可……跟他一起死,”楚淵又重複了一遍,聲音斷斷續續不成句子,“也……不願意,跟我在一起。”

楚淵失魂落魄的垂下頭,下一秒,他的手猛地掐住莊杭的脖子,将他“砰”的一聲頂到書架上,書本頓時雜亂的散落了一地!

“既然這樣,我就在這裏殺了你,這樣至少還可以把你留下來!!”

莊杭喉嚨被鐵鉗一樣的手指抓緊,瞬間感受到一股滅頂般的窒息,下意識伸手向前推。

——他手裏還拿着刀。

意識到這點後莊杭想要回收力度,卻被人攥住手腕,讓刀尖一寸寸的刺進了面前人的胸膛。

脖頸上的力度收了回來,甚至沒在他皮膚上留下一絲一毫的紅痕。

莊杭直勾勾的看着楚淵用兩只手攥住他的手腕,将那柄匕首的刀刃一點點的,完全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你為什麽要……!!”莊杭駭然,驟然爆發出怒吼。

楚淵一張口,鮮血就順着齒間流了下來,瞬間浸濕了他胸前的襯衣布料。

莊杭耳朵嗡嗡作響,根本聽不清楚淵說了什麽,甚至忘記了要掙脫他鉗制自己的雙手。

但他還是讀懂了楚淵的意思。

衣冠楚楚的國王紅着眼睛對他笑:

——我寧願你親手殺了我,這樣你就會永遠記得我。

随着楚淵的倒下,整個裏世界校園瞬間化為碎片,堕進無盡的黑暗虛空。

……

接下來的事情,莊杭記得清清楚楚。

賀濯川在急救室轉危為安,在一周後出了院。

莊杭洗完胃後出院的時間比賀濯川早,但因為他在醫院取藥處的過激行為,被留校察看了一周。

與此同時,楚淵消失了,伴随着他的名字一起消失的,還有那個噩夢般的裏世界。

莊杭與賀濯川重新回歸了正常的高中生活,他們考取了同一所知名大學,順理成章地開始了同居。

在一次整理房間的時候,莊杭發現了一份賀濯川的醫療記錄,多年前楚淵被燒死時,遠在異國的賀濯川也因為事故住院,心髒停擺,瀕臨死亡。

而就在莊杭殺死裏世界的楚淵後,病床上的賀濯川又一次出現了心髒停擺,然後,體內傷勢奇跡般飛速好轉。

莊杭燒毀了那份文件。

賀濯川現在是誰,或者說他一開始認識的賀濯川是誰,都已經不重要了。

裏世界裏刺向楚淵的那一劍,當時楚淵唇畔意味不明的微笑,那偶爾會使他在夢中驚醒的夢魇,現在都已煙消雲散。

因為他明白,不管他當時做出哪一種選擇,都指向了同一條命運既定的道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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