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薄荷
簡單地吃着午飯,席間也還算愉快。過了午餐時間,餐廳裏的顧客也慢慢減少。
“黯啊,你多吃胡蘿蔔,補充維生素a,加速傷口愈合,美白抗氧化。”
“組長,你嘗嘗這個南豆,含鋅量充足,加快傷口新生肉芽組織形成,同時還可以預防感染。”
“還有西紅柿、豬肝、菠菜……”
“夠了夠了!”
蘇黯看着自己碗裏摞出來的一座山,連忙制止了小蕊和康達再度伸過來的筷子。偷着又看了看顧曳……今天這頓飯他怎麽有點反常?安安靜靜地一個人吃飯,竟然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靠在裏側的手微微一滞,顧曳發現她在看他,也掃了一眼過去。
“你不吃飯想什麽呢?”
蘇黯轉了轉眼睛,“沒什麽,就是感覺……你有點奇怪……”
挑眉,把面前的瓷碗推了過去,“這個虹鳟魚給你。”
“……”
蘇黯笑了笑,她不是這個意思。
顧曳筷子一伸,“這些青菜我夾走了?”
“……”
臉上的表情驟然一僵。這回正常了。
下午1點多,時間還早,四個人的桌上又上了一壺茶,康達說最近新上映了幾部電影不錯,提議大家一起去看。小蕊沒異議,蘇黯也不反對,幾雙眼睛齊刷刷地盯着顧曳,就等他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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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指勾着一只素雅藍紋的茶杯,恍若無心地擡到嘴邊。
“我沒意見,我們家小黯說了算。”
餐桌上倒吸了兩口涼氣。
咦……肉麻。
蘇黯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呵,顧先生說句謊話都不打草稿的……“看電影可以,不過要提前說好,文藝片和悲劇我不看,其他都可以。”她敲了敲桌子,提醒正在選電影的康達。
“我不看高智商和心理犯罪,太血腥的也不行。”小蕊放下筷子,連忙補充。
桌子的另一端,康達窩在角落裏,一手翻弄着手機,面露為難,“這,這麽看……這最近上映的好片子,也不是很多啊。”風評好的都被她們提前淘汰了,就剩一部腦殘愛情片和國産動畫了。
“走吧,支持一下國産。”
顧曳放下杯盞,淡然地開口。
其餘的人面面相觑了一陣,蘇黯看着氛圍,偷偷地扯了下顧曳袖口。“等等,再考慮一下吧。”四個人加起來都超過100歲了,好不容易休假放松,結果組團去看動畫片?
“看什麽其實不重要,關鍵是要跟誰看。”顧曳堪堪起身,一同帶起了蘇黯的手。
“……”
“嘔……”
康達和小蕊捂着胸口無聲控訴——剛吃完飯,不帶這麽惡心人的啊!
蘇黯也害羞地碰了碰顧曳手臂,“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你說什麽呢……”
顧曳挑了挑眉毛,不以為然,“我說錯話了?”他眼角餘光輕瞥了一下康達和小蕊,之前醫療支援時的接觸還歷歷在目——撇開康達不論,就這個小蕊的智商,也就夠看個動畫片了吧。
不知情的人士紛紛點頭表示贊同,蘇黯看出了端倪,扶了扶額。唉,她這個男朋友唯一的缺點就是嘴巴太毒心太黑。
“那就看動畫片吧,看完動畫片各自回家。”
顧曳眉頭一動,低聲問,“回誰的家?”
就知道他話裏有話還找不準重點,蘇黯瞪了他一眼,對着他耳朵說,“你回你的家,我回我的家。”
“買了那麽多東西,你能自己帶回家?”
顧曳倒是想不管她,可是客觀條件不允許。
“哦……”突然想起來他後備箱裏的購物袋……蘇黯連忙抱住顧曳的胳膊,彎眼笑了笑,“那就你送我回家,然後自己回家。”
“……”
90分鐘的兒童動畫,一陣嬉笑吵鬧,轉眼也就過去了。
從觀影廳出來,還有不少孩子和家長在議論劇情。蘇黯之前是完全沒抱着半點希望進的影院,可沒想到這兩年國産動畫突飛猛進,畫質精良遠遠超乎了她的想象,4d效果也不錯,聲光搭配很和諧,總體體驗也不算差。
站在電影院門口,康達和小蕊還想進行下一個活動,蘇黯看了顧曳一眼,顧曳點了點頭。
“我們就不去了,蘇黯明天拆線,出來一天她也累了。”
蘇黯也在一邊連聲附和,“是,改天吧,等我病好了大家再聚,來日方長嘛。”後備箱裏還裝着一袋子生鮮呢,再耽誤小半天,估計都要發黴生菌了。
看他們兩個都這麽說,小蕊也顧念着蘇黯。“好,組長說得對,那就改日再說。”
康達站在一邊,有些為難。他原是想着被顧曳請着吃了頓飯,自己不好白拿,所以才提議說來看電影的,可到了電影院誰又想到會被蘇黯捷足先登買了票,自己兩次都落空了,現在又沒有第三輪,他堂堂一個七尺男兒當着小蕊的面白吃白喝豈不是很沒有面子啊。
“哎,我這裏有兩張國際畫展的票,前兩天客戶送我的,我跟小蕊都看不懂,你們要是有興趣,不如拿去看看啊?”
畫展?
畫展票?
顧曳雙手抱在胸前,他對藝術沒什麽興趣。擡眼又看了眼蘇黯,不過依他對她的了解,或許她會接下。
蘇黯推着康達和小蕊就往馬路邊上走,招手叫了輛出租車。“國際畫展票價那麽貴,你們還是自己留着吧,我跟顧曳都沒時間,對當代藝術也是一知半解,去了也看不懂。”
小蕊有些費解,“可是你不是很了解波提切利那些大師嗎……”
“哎,時間不早了,你們兩個一會兒玩完也要早點回家啊,拜拜拜拜……”
康達和小蕊在一片怔然中離了開。顧曳的車還停在吃飯時的那個巷口,從電影院往回走,他和她兩個沿着青石子路,穿過一片蔥郁的樹蔭,彼此默聲了良久。
倏爾,低沉的聲音響在耳畔。
“你以前不是很喜歡看畫的嗎?”
他高中的時候喜歡在畫室睡覺,她就照着他的五官臨摹畫畫,一到周末,大大小小的畫展都快被她看遍了,可現在仔細想想,回來了這麽久,确實是一直都沒聽她提起過畫畫的事。
“我……我很久不看了,畫展那種東西都是給閑人準備的,我就只是養病的這段時間比較閑,平時工作的時候每天忙得一個頭兩個大,加班熬夜,哪還有時間陶冶那個情操啊。”
蘇黯低頭踢着路邊的石子,恍若無心地回答。難得輕松了一整天的心情,因為這個話題又被壓沉了下去。
顧曳眯着眼睛,揣測着她剛才那一番話的可信程度,“不是想考美大的嗎?”
“沒考。我成績那麽好,當藝術生多可惜啊。”
姑姑和姑父是支持她的,同樣的學校,學藝術不僅要花費高昂的費用,還要比平常人多投入幾倍的精力,她現在學了廣告,在國際廣告公司能有一席之地也不算丢人,當人站在終點看起點的時候就會明白年幼無知時的虛無,她現在活得好好的,又何必要苦苦執着于一份沒前途沒希望的愛好呢?
清風拂面,額前碎落的短發微動。顧曳腳步一滞,“真心話?”
蘇黯笑着擡頭,任由他看。
“真心話。”
難得他也有看不透她的時候,顧曳盯着蘇黯的那一張笑臉,入眼之後有些虛僞——她知不知道她用格外平靜的眼神回看他,反而像是一種戒備。瞞他?騙他?
什麽秘密?什麽苦衷?
顧曳也笑了,“蘇黯,如果我真心想查,你什麽事都瞞不了我。”
“沒必要的。”
街邊一片低矮的薄荷叢,她随手摘了一片放在他手裏,清涼的恬淡味道萦繞在鼻間,就像是兩個月前初與他重逢時的那種感覺。
回過頭,她粲然一笑,“薄荷的花語是什麽?”
顧曳知道她想聽什麽,一字一句地溫柔回答,“願和你……再次相遇。”
蘇黯了然颔首,心情暢快。高聲道。
“顧曳,這一次換我問你,過去的事情還重要嗎?”
手心握緊,攥成了拳頭。
“重要。”
“……”瞧瞧,他和她啊,就是這麽的不公平。
蘇黯看着帝都的藍天,恍惚間有點恍如隔世的感覺,“十年前你走了,我在拘留所呆了幾天,當時在火場的時候右手有燙傷,警察也沒發現,拘留所的房間陰冷潮濕,地上只鋪着幾張木板,我躺了幾個小時手腕就開始疼……”
等到警方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在醫院也住了幾天,她右手廢了,拿不了筆了。
“蘇黯……”
“神經性的,也不是很嚴重,就是偶爾有點抖,僵硬和疲憊感比較明顯。”她後來就改成左手寫字了,“我學東西很快的,你看我連高考答題都沒有受影響。”
“蘇黯!”顧曳猛地抓住她的肩膀,難以置信。
踮腳。一只手緩緩地擡起,摸了摸他眼角旁尚未愈合的傷口,“顧曳,我不難受,我只是怕我說出來……你會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