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上火
有些話,并不是說出來就痛快了。
回去的路上,顧曳一言不發。蘇黯跟在他身邊,左看看,右看看,一只手握着他掌心,手掌傳來的溫度越來越低,讓她不免擔心。
“顧曳,你跟我說句話好不好啊?”
小區樓下的樹葉茂密,傍晚的餘晖透過縫隙映在他臉上,光影斑駁,隐藏在陰影裏的另外半張臉面無血色,深刻的目光一瞬不瞬,薄涼中透着股寒意。
“沒什麽,你先回去吧。”顧曳伸手将購物袋遞到了她手裏。
他也送她到樓下了,上樓有電梯,進個門的距離,她自己應該沒問題。
“那你呢?”蘇黯讪讪地接了過來,看着他的模樣,有點焦急。
“我?”
呵,顧曳在哂笑中搖了搖頭——對啊,他去哪兒呢?
看着她擔心的模樣,自己又有些不舍地摸了摸她的頭發,“蘇黯,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不知道她現在是怎麽想他的。傍晚的徐風微涼,隔着幾棵如蓋的大樹,不遠處就是小區中央的音樂噴泉,清涼的水霧伴随着舒緩的音樂,卻并沒有緩解他受到的沖擊。
蘇黯傾身就抱住了他,他這個樣子走了,她害怕。
“不行!”
她從沒見他擺出過這副神情,一臉的疲憊,漫不經心,語氣聽起來更近乎于心如止水。“顧曳,我不能就這麽放你走。我們有什麽話,現在就說清楚!”
說清楚?
顧曳看着眼前的人,有些啼笑皆非,“說清楚什麽?說我害了你還恬不知恥地追求你?還是說蘇小姐你大人有大量,想要原諒我這個沒勇氣沒擔當的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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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能完美無瑕地過一輩子。
這些年時間的空白,對江家的仇視,讓他忘記了很多事。他當初回國是因為蘇黯,可是沒有第一時間聯系她,其實也無非就是害怕她心中會對他懷有記恨。他只知道她因為他差點坐牢,卻不知道她因為她失去了唯一的夢想,十年的時間确實是太久遠了,他雖然好奇她的生活卻沒有特意地去了解過,現在想來,這樣一件輕而易舉的小事,他只要動動手指就能查個清楚明白,可他又偏偏沒有——這跟逃避責任,又有什麽區別。
他既然種下了因,就應該承擔這個果,現在,似乎是時候把一切都找回來了。
“……”蘇黯紅着眼睛抱着他,“顧曳,我說過,我以前怨過你也恨過你,可是包括這件事在內,我已經不怨了!”
一個人,一雙手,她剛剛得知自己的情況的時候也是經歷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慢慢接受。
她喜歡畫畫,不是源于天賦,只是單純地喜歡那種心無旁骛的平靜感。
“顧曳,畫畫并不是我生活的全部,十年了,顧曳,在你意識到這個事情之前,我已經坦然地接受這個事實整整十年了,我都能想開,你為什麽要耿耿于懷啊?”
他是同情她?還是覺得對不起她?
“如果你是擔心我右手的狀況,我告訴你,我沒問題的。我的右手只是靈敏度不高所以做不了很精細的工作,但平常的負重、拿東西,日常做什麽事情我都不會受它影響的!”
蘇黯環着他的腰死死地不撒手,顧曳拉開她,“別說了,你不用說了,手部神經受損喪失觸覺的病歷我見多了。嚴重的,輕度的,都無所謂。你放心,我會治好你的。”
蘇黯看着被拉開的雙手,心裏頭不是滋味。他以為她這些年沒有努力過嗎?他以為如果真的有希望,她會對自己的手置之不理嗎?
“如果治不好怎麽辦?”如果治不好她,他是不是就更加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了?
“不可能!”
語氣決絕,懷裏手機一陣震動,顧曳撂下一句話轉身就接了起來。
電話那端貌似是遇到了什麽棘手的事情要處理,他皺着眉頭,明白了大致意思後回了一句知道了便又挂斷了電話。“醫院臨時有事,我明天要出差去趟香港,不能陪你去拆線了。”
“……”
現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就這麽走了,她更加不能安心。
蘇黯抹了下眼角,依依不舍,“要去多久?”
“一周。”
“一周?”但凡是個對醫院這一行有了解的人都知道,他可是主任級別的醫生,科室能離得了他?
顧曳嘆了口氣,略略颔首,“wfn,只有一個名額,今天晚上的飛機,我現在就得走。”
“……”
顧曳走了,走得雲淡風輕,讓蘇黯心裏直犯嘀咕。
他剛走的第一天,她傷口還沒拆線,按照國家航空的規定,她連飛機都上不了,更別提跟他一起去了。一轉眼,第一天過去了,第二天也過去了……可眼看着她腰下的肉都快長齊了,已經開始上班了,他還是沒回來……
蘇黯這可就坐不住了!
“明明是他說的,只要一周就回來!結果現在都第8天了,一點消息都沒有!”
還跟她說什麽他是她的,讓她凡事不要讓步……蘇黯一想起來那天的情景她就生氣,她留了,她挽留他了啊,可是他一句不行,當面就把她怼了回去。
無恥,撒謊,大騙子……
給她的承諾也都不遵守。自己為所欲為,完全不顧及她的感受。
辦公室茶水間,蘇黯捏着一個一次性紙杯,杯底都被她捏變形了。胡桃看着這情形,用力地将她按了下來。
“哎哎哎,淡定淡定,這種國際性會議你也不是不知道,上面一聲令下,醫院都沒有發言權。”
前兩天聽蘇黯轉述,胡桃心裏就鬧了個明白,這麽突然的通知,第三醫院這明顯是被臨時點名了。wfn,是國際神經外科年會,正常都得是在他們這個領域做出過傑出貢獻或者在國際上享有一定聲譽的專家和學者才能出席,顧曳的水平,她雖然是有過耳聞,但依他的年紀,很難被同水平的專家認可,這肯定是上面特批的,臨時任務不得不從。
說着,又拍了拍蘇黯肩膀,安撫情緒,“再等等,耐心點。”
“還等?都已經超過一周了!”他就算不回來,也要跟她知會一聲吧!
一個短信都沒有,電話還是她主動打了兩通,結果每次說不上兩句,他就忙說一會兒還要開會,分分鐘就給挂斷了。再打就是關機,要不就是占線,她想聯系一下她男朋友怎麽就這麽難,她只是想聽一下她男朋友的聲音,怎麽就能這麽難!
“我就不信他連個吃飯睡覺的時間都沒有……”
捏碎了一個白紙杯,蘇黯又開始拆公司裏免費提供的快熟杯面。
胡桃看着蘇黯這副失常的模樣,砸咂舌,“那不然你能怎麽辦啊?你都開始上班了,還能殺過去興師問罪啊?”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性……”
“what?”胡桃被她這一句話吓了一跳,“小姐,拜托,你今天這可是第一天上班啊,半個月沒開工,還想請假?你連新上任的*oss是誰都不知道呢吧!”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她要是敢在現在連續請假,那豈不是就是在昭告天下,她這是要主動請辭的節奏啊。
蘇黯正在氣頭上,煩着呢,“哎呀,愛誰誰呗,反正下午開會的時候就能看見了,管他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就知道了。”
整個3組的客戶資源都掌握在她手裏,她就不信哪個boss敢随便裁了她,顧曳要是今天下午還不聯系她,那她就破罐子破摔追他追到香港問個明白。
“……”
胡桃倒吸了兩口氣,忍不住給她鼓了兩下掌,“蘇黯啊,想不到你經歷一場大病之後,整個人煥然一新啊。”這還是她當年認識的慫包蒜嗎,人家都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她現在和她一別兩周,眼睛都快被她的振奮士氣給晃瞎了。
蘇黯眯了眯眼睛,“人急燒香,狗急驀牆。垂死掙紮誰不會啊!”
看她舉步要走,胡桃連忙一個閃身躍到她面前,“你一會兒見到新boss可不能是這個态度啊,你趕緊趁着午休,平複一下情緒。”
蘇黯扯了扯嘴角,長發一撩,媚眼一抛,露出一個八顆牙的标準微笑。“放心,拿人手短吃人手軟,我要是真的請假,那巴結他還巴結不來呢。”
胡桃嘴角一陣抽搦,覺得惡心。
趁她沒走遠時連忙高聲,“新來的boss是個女的!”獻媚取寵,她擺出一副美人計的模樣有什麽用?要是新換的boss能吃那一套,那這公司上下早就亂了套了,外企公司美女如雲,哪還能輪得到她?
“……”
高跟鞋差點崴了腳。
蘇黯扶牆站了起來,“那……那我就……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大不了一哭二鬧三上吊,她就不信這個邪了,這個香港……她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