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邀約
吃過晚飯,畢超主動請纓負責收拾廚房,蘇黯和顧曳都是病號,沾水洗刷的活兒,自然也沒人攔他。
平靜的海面,海風微拂,輕暢的絲絲涼意帶走了夏末的沉悶,游輪上随機播放着幾首适合夜晚的輕音樂,不遠處的甲板上,幾個上了年紀的叔叔阿姨正在随着音樂翩翩起舞,白裙曳地,白發蒼蒼,在深藍色的帷幔下,頗有一種遺世獨立的風情。
角落裏的小圓桌邊,蘇黯正看得出神,顧曳放下咖啡,餘光一掃她身上那條淺藍色的裙子,挑了挑眉。
“小姐,請問我有這個榮幸,和你跳一支舞嗎?”
他不疾不徐地開口,清冷低沉的聲音像月光一樣寧靜,蘇黯捧着一杯鴛鴦,嘴角噙着笑。她本想答應他的,可腦海裏突然又回想起他剛才當着畢超的面兒肆意妄為,沒規沒矩的動作。
男人就是越慣越壞。
“抱歉,先生,我不會跳舞。”
她低頭喝奶茶,一點點的得意在心底裏融化。
顧曳倒也很看得開,“沒什麽,那我換個舞伴就是了。”
遠處有幾個女孩子手捧大束玫瑰,盯着他的臉一瞬不瞬。他彎着嘴角,緩緩起身,迤迤然便朝那個方向走去。
“喂!”他還真去啊?
蘇黯攥着陶瓷杯,指尖都攥白了。
顧曳聽見身後那道氣惱的聲音,心底裏笑了笑,他接過對方遞來的玫瑰,報出了畢超所在的位置,轉過身,便又走了回去。
輕笑着開口解釋。
“賣花的。”
他蹲在她跟前,捧着一大束嬌豔的玫瑰,從遠處看,就像是男人單膝跪地求婚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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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黯又不好意思了,臉有點燙,她伸手摸了摸。
“我……我也沒說什麽啊……”
她是沒說,但只需要一個語氣他就知道她是怎麽想的了。“還想跳舞嗎?我剛剛看你一直盯着她們看。你想跳,我就陪你,你不想跳,我們就回去。”
雖說溫度不低,但夜裏風涼,他怕她穿着條裙子,會感冒。
蘇黯将他拉了起來,顧曳手臂上有傷,優雅的慢三步雖然動作幅度很小,但她不想讓他一直遷就着自己,“你就陪我坐一會兒,我們聊聊天,等她們跳完了我們就回去。”
将頭靠在顧曳肩膀上,蘇黯環抱着他的腰,能感受到他懷裏溫暖的氣息。顧曳似乎能猜到她想聊什麽,他陪她坐在角落裏,靜聽環繞在耳邊的音樂韻律強強弱弱,呈現自然波浪起伏,一道道飄逸舒展的身影閃現在璀璨的聚光燈下,神采奕奕,舞步連綿,猶見秀美典雅。
良久,倒還是他先開的口。
“想問江堯的事?”
蘇黯輕輕地颔首,她想了半天,卻不知道該怎麽問他。
其實,那天在飛機上,她在頭等艙裏面聽到了幾個外國人的德語,她就聯想到了之前到醫院來跟顧曳見面的那幾張亞洲面孔。她能猜想到,依照江家的勢力,僅憑顧曳一個人恐怕是沒辦法扳倒江堯的,顧曳和江堯硬碰硬的經過她沒有親眼得見,但大致想來,她和他能毫發無傷的回來,恐怕還是那股外國勢力起到了關鍵作用。
“你跟那些人合作,他們沒要你付出什麽代價嗎?”
她怕他得不償失,也怕他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反而陷入到另一片險境當中。
“代價肯定是要有的。”
他手臂上的傷就是一方面,還牽連着蘇黯差點出了事,這都是他所付出的代價。
更深一層次的是,那些瑞士人原計劃是在扳倒江堯之後,扶持他在江家上位,并企圖通過江家的勢力,整合東南亞的市場資源,進而掌控香港、馬來西亞、新加坡等地的經濟命脈。
“但我拒絕了。”
顧曳看着蘇黯,語氣十分篤定,“蘇黯,他們需要的只是一個傀儡,并不是非我不可。”
瑞士人最基礎的目标是整垮江堯,于這件事情上,能幫他們的只有他。所以在二者談判的過程中,決定權一直都在顧曳手裏,既然他扮演的才是甲方的角色,那瑞士人如果膽敢得寸進尺,那他大可以選擇不冒這個風險,畢竟安于現狀,也不算是一個太壞的選擇。
“其實原本折中的方法,是我先接受瑞士人的提議,然後在扳倒江堯之後,反過去聯系江家。”
在合作整垮江堯在香港的金融勢力的期間,他就已經掌握到了大量的瑞士公司內部的商業機密,他只要把這些送到江家手裏,江家不出意外地便會反過來幫他解決掉這些野心勃勃的瑞士人。畢竟沒人會跟自己的利益過不去。江家出手一向大方,到時候其餘的好處姑且不提,情報費就已經十分可觀了,依他這十年的經歷來看,送一個子公司,送一塊地皮給他那都只是小意思。
“但是蘇黯,我早就說過,我不是一個貪心的人。”
貪得無厭的下場,就是江堯的下場。
“我不想再跟江家再有什麽過多的牽扯,瑞士人已經給了我一筆,算是我這段時間的勞務費。”具體的金額他沒有跟蘇黯透露,反正瑞士銀行一向保險安全,他直接存到銀行裏,每年的利息都夠在帝都燕郊買套房了。
聽他說得簡而又簡,蘇黯心裏還是七上八下。
“那你把江堯推倒,江家不會追究你嗎……”
畢竟是培養了那麽多年的繼承人,就算江堯變成了個無法行走的廢人,可他畢竟也還是江家出身。
“或許會追究,但最壞的結果,也無非就是把我從江家的族譜裏除名。”
沒有了江家的權利和背景,許多家族中的年輕子弟會瞬間喪失了經濟來源,喪失了能在美國安身立命的一席之地。而這一招對顧曳來說恰恰相反——那正是他最希望看到的一種結局。
“江家是沒有人情可言的,實力和利益最重要,他們不會憐惜一個自負冷血的無能領袖,也不會為了他而跟我大動幹戈。”
畢竟他只是一個默默無聞的邊緣人物,沒有野心和抱負,更何況瑞士人在他離港之前,已經言而有信地将之前侵吞的市場悉數還給了江家,江堯此前來香港的目的就是解決金融市場占比的問題,他已經替他解決了,已經讓江家滿意了,不是嗎?
心底裏有些複雜的情緒在翻湧。
蘇黯緩緩地擡起了臉,看着顧曳棱角分明的側臉,看着他眸光裏盛滿的神采,一時間有些悵然。
嘴巴幾度張張合合,最終還是狠下心,開了口。
“顧曳……你就那麽恨江堯嗎……”
一句話說了出來,甲板上瞬間陷入一片沉默。
蘇黯垂了垂眼睫,她聽了這麽多,了解了這一切,才真正恍悟,原來他插手這一件事,對他來說……真的是一點好處都沒有。
他根本就不在乎那些錢,他也不貪圖什麽江家的地位,他只是和那些瑞士人一樣,想要整垮那一個人。
“你不恨嗎?如果不是他把我帶走了,你不會被警察帶走,你檔案裏不會留有案底,你的手不會出事,你現在還能畫畫,這十年來你也不會過得這麽辛苦!”
“……”
蘇黯啞然了一陣。
是啊,她也恨,她那天在飛機上看見江堯的那一瞬,種種記憶襲來,她恨不得當面将他剝皮抽筋。
“可是顧曳,如果要拿你的安全跟我對江堯的仇恨做選擇,我一定不會選擇他的……”
她只想讓他好好的,兩個人相安無事,彼此珍惜,平平淡淡的一輩子,沒有什麽不好。
她父母過世的早,姑姑姑父對她再好那也不是最貼近的情感,她只有他了……無論如何,她不想讓他出事……
顧曳用力地抱住了她,額頭抵着她額頭,碎落的吻不斷襲來,憐愛中帶着疼惜,“我知道,我明白的,我不會讓你有閃失,我也不會讓我自己有閃失。”
這樣的事他不會再做第二次了,如果以前是他一個人也就罷了,但現在,他也怕,他也怕會因為自己的一時沖動而傷害到她。
環繞于甲板上的音樂不知道什麽時候換了種風格,靡靡的曲調哀婉迷蒙,濃郁深情化解不開。
“那……江堯現在怎麽樣了?”
死了?
還是被人抓起來了?
“瑞士人找到了他,但囚禁了11個小時之後,人就暴斃了。”他今天上午其實比她醒得早,天剛亮的時候接到了一通江堯休克致死的電話,令他改變了原有的全部計劃。
他原本是打算回到帝都的當天,就遣散掉畢超和高岚等人的。江堯廢了,他們留在他身邊也沒有什麽必要。可現在看來,他恐怕要留着他們,才能反過來保護蘇黯。
依瑞士人對江堯的仇恨,他們絕不會在回到瑞士之前就對江堯下手,江堯這一死死得太過突然,恐怕是另有蹊跷。
沒有了監視,讓畢超和高岚留在身邊随時照顧,倒也沒有什麽壞處。畢竟以忠誠度來講,沒人能比得過他們這些人,更何況無論如何,他們也都是江家培養出來的子弟,經受過專業的訓練,獲取情報的速度和方法也都要比外面雇來的人強上幾倍,能力沒得挑。
“我為什麽覺得……這件事情還沒結束……”
蘇黯斂眉思索。一個雙腿殘疾的人,自殺的可能性有,但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忽地又擡頭看着顧曳,她腦海裏有一個想法一閃而過,“會不會是江家的人動的手腳?”
寧為玉碎……
不為瓦全?
“不會,對江家來說,江堯這個人已經任何價值了。”
不管是他死了,活着,對那些人而言都沒有意義了。一個連他這種完全不懂生意的門外漢都能一舉打敗的繼承人,江家又何必在乎呢?
顧曳陷入了沉思……
——他那天不該提醒江堯的,他不應該告訴他瑞士人要來,他太大意了,或許是他的錯。
蘇黯看顧曳一臉的凝重,就知道他這是又開始鑽牛角尖了,“好了,別想了,那些外國人說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或許不是真的呢?”
“嗯……也不排除這個可能性。”
顧曳将她放到了自己身上,點了點頭。經過了這一件事情後,互相摸清了底細,瑞士人也對他頗為忌憚,所以也不排除瑞士人是為了隐藏江堯的真實情況而刻意向他轉報虛假消息的可能性。當然了,歐洲的灰暗勢力深不可測,他無權染指,這件事具體是真是假,他也無從分辨。
“走一步看一步吧,船到橋頭自然直。”
蘇黯趴在他懷裏,撒嬌似的扭了扭身子,卻一不小心點了個火。
顧曳清咳了一聲,感受到自己身下的灼熱,唯有将剛才的沉悶跑到腦後。“船直不直我不知道,反正我是直了。”
“……”
又惹事了。被人扛到肩上,蘇黯也不管他肩膀上的傷了,伸長了胳膊往後抓。
“我的花……”
“不要了。”
她好不容易收了到一束花,還是最正統的玫瑰……他就這麽着急嗎?
“你不要臉!”
顧曳挑了挑眉。“我要你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