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好久不見
第1章 好久不見
沒想到竟然在這裏遇見他,一處高檔商場。
湯琰剛下主播臺,就被自己表弟薅到這來。說是要挑選禮物哄哄生氣的女朋友,結果周五的商場人特別多,還全是一對一對的小情侶,顯得他們兩個大男人特別突兀。
“哥,你說我是送她耳環還是項鏈?這女人挑剔得很,真怕她又罵我土大款!”白帆扯了他兩下,發現他沒反應,這才順着他的目光看去。
呵。
不遠處高大的男人,可不正是表哥那交往七年的男朋友,程章明?
想當年兩人在象牙塔裏出櫃,鬧得滿城風雨他哥都不為所動,一畢業就搬到了一起。誰曾想這七年他們貌合神離,形同陌路,已經到了明眼人都能看出的地步!
怎麽會有人不珍惜我哥啊,風流倜傥風度翩翩的大主播,不要太有魅力好吧。
白帆默默看着前方的程章明,心裏無數髒話飙出,直到他哥冷不丁來了句:“還打算看多久,要不要替你搬把椅子?”
呃!
話音沒落湯琰就掉頭離開。
他背影潇灑,握緊的手指卻微微泛白,比起不在乎更像是無視,無視程章明跟一個陌生女人在逛街的事實。
可他為什麽要無視?
難道不應該上前質問,順便甩對方兩巴掌嗎。想到那場景,白帆身上一陣惡寒——根本不是自己表哥幹得出的事。
“哥!哥你等等我!”
“別走這麽快啊我拎的東西多——”
也許是白帆嗓門太高,引起了後面的注意。程章明回過身,只見那個瘦削挺拔的背影一閃而過,從旋轉門出去了。
“程博,看什麽呢?”女同事問。
這個點湯琰應該在錄節目,不會出現在這裏。
“沒什麽。”他一如既往惜字如金。
“說起來,你還是單身吧?”女同事眼裏閃起八卦的光芒,“研究所裏好幾個小姑娘都不錯,要不要考慮考慮,可以義務牽線喔。”
這可不怪同事誤會。
平常他不是待在研究所刷實驗,就是在圖書館看書,別說出去約會了,可疑電話都不打一個,不是單身是什麽?
個人問題不解決,怎麽能讓科研骨幹安心留在研究所嘛,所以啊,身為上級領導的她責無旁貸。
“不用了。”
“我有。”程章明說,“七年了。”
同事驚訝地看着一臉平靜抛出炸彈的他。
這這這……
這可能嗎。
整整七年,一點蛛絲馬跡都沒露,要不是今天硬拉他來看終端市場,恐怕還是啥也發現不了!
“那你們……感情……一定很好吧。”女同事尴尬地幹笑。
“他提過幾次分手。”程章明波瀾不驚地說,“我都沒同意。” ?
死纏爛打。向來以冷靜理智著稱的程博士也會有這麽一面?
“那個,強扭的瓜不甜吧,像你這麽優秀的青年才俊,沒必要……”
程章明微微皺眉。不知道為什麽,從他的表情中,同事讀出了一句罕見的潛臺詞——你的話太多了!
呃呃呃,謹言慎行。
同事識趣地給嘴拉上拉鏈。
忽然,聽到他說:“誰知道呢,也許我只是不想再浪費時間換一個人。”
語氣頗淡,但嗓音沉沉,一聽就沒那麽簡單。
-
回到家,湯琰把自己扔進了沙發。
真累。
上了一天班,還得陪表弟逛街,還得應付表弟那欲言又止的反應。
不就是程章明沒打招呼就回國了,還跟其他人出現在商場嗎,這算什麽大不了的事,是破産了還是陽痿了?明天太陽照常升起,該播的新聞照樣還要播。
誰管他死活。
小憩幾分鐘後,湯琰爬起來換了身衣服,順便把西服給熨了。
突然,大門傳來動靜。
湯琰手一頓,只聽行李箱的滾輪滑過木質地板,引得他莫名心安又煩躁,“箱子直接拎進來不行嗎?昨天阿姨剛做過保潔。”
高大的身軀停了下來,既不往前也不後退。
幹什麽。
沉默對抗?還是虎視眈眈?
湯琰扔下蒸汽熨鬥,回身怒瞪程章明,可在四目相對的那一秒,又無端地心悸!
太沒出息,都七年過去了,看到這張臉還是會忍不住晃神。如果不是程章明長得還算周正,身材也還算板正,就憑這種令人厭惡的性格,被甩十個來回都是輕的。
他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保持風度,面上微微一笑,真是危險又迷人:“怎麽,在法國待了八個月,不記得我姓甚名誰了?”
八個月不見,程章明的模樣其實沒變,下巴隐隐冒出了青色胡茬,反倒更有男人味。
對方無聲地盯着湯琰看,仿佛要把湯琰看穿。
湯琰別過臉:“看什麽看!”
語氣有些氣急敗壞,這就明顯輸了一截。
程章明說:“好久不見。”
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竟讓人心裏驀地一酸。
是啊,好久不見。不止八個月,七年來兩人聚少離多,偶爾見面也說不上幾句話就會不歡而散,倒不如不見。程章明忙他的科研事業,湯琰在電視臺殺出了一條血路,如今已是絕對的話題人物,生活、工作都沒有交集,更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可是以湯琰的驕傲,不可能去質問對方為什麽會這樣,也絲毫不會在言語上退讓,哪怕他是那麽的……
算了!
“研究所不允許你們住賓館?”他諷刺道。
“我想這套房子我也有使用權。”
他心髒驀地一跳,還想要反唇相譏,程章明已經把行李箱拎進衛生間清潔。
湯琰站在原地說不出話,想要追上去痛罵幾句,又不想落了下風,一時之間表情精彩紛呈,只可惜程章明無緣看見。
帶着一肚子無名火,湯琰進卧室熟悉第二天的素材,後面聽到客廳也有動靜,應該是程章明在擦地板。
總算他還有點良知吧,知道珍惜他人的勞動成果。
至于後來他在外面做什麽,不用想,無非是忙着整理行李,把衣服拿進次卧——他們從頭到尾沒住在一間房裏。
這偌大的公寓,在臨江就算面積不小的了,但于湯琰而言從來就沒什麽溫度。
過沒多久,他正低着頭看ipad,主卧的門被敲了敲。
擡起頭,只見程章明站在門口。他上面換了件套頭毛衣,下面是随意的灰色運動褲,褲繩沒系,不長不短地垂着。
湯琰強迫自己移開眼,用一種冷峻的聲音問:“幹什麽。”
“地板處理幹淨了。”說得像做實驗。
“需要我謝謝你嗎。”
程章明皺眉頓了頓:“衛生間的水龍頭有點毛病,記得叫人來修。”
“知道了,不勞費心。”
程章明沒走。
湯琰抑制住變快的呼吸,撩起眼皮:“還有事?”
“跟你說一聲,我明天回法國,阿姨如果來做飯不用算我。”
什麽?
湯琰一愣。
他想過今晚兩人可能有交談,但死都想不到會是這樣的內容。
“你……”他嗓音微微有點抖,聽不出是錯愕、激動還是什麽。
程章明喉結動了下,但湯琰動作更快,掀開被子三兩步就走到他面前,嘴角冷笑道,“好啊,我正愁家裏多個人不清靜,明天就走那是再好不過。”
程章明眉心蹙起,直直地盯着他。
剛才還沒注意,這會兒他就這麽站在自己面前,穿着柔軟的絲質睡衣,顯得比從前更單薄,同時也更有氣質了。他的表情很要強,嘴唇繃得極緊,眼底微微閃動,雙手攥成拳頭,整個人被攻擊性包裹着,看不出絲毫脆弱。
這種眼神落到湯琰眼裏,卻無疑是厭惡自己到了極點。
“既然如此我今晚就走。”
“請便。”
湯琰向外一擡手,做了個請的動作。程章明身形微頓,旋即拉上自己原封不動的行李箱,一聲不響地出了大門。
砰的一聲。
周圍恢複死寂。
湯琰脖子爬上幾條青筋,在原地站了好一會才有力氣走動。
他嗓子幹澀,想倒杯水給自己喝,發現飲水機已經空了,這才想起自己沒換濾芯,這周一直在靠礦泉水度日。
回到沙發上,仰靠着,他幾乎想笑。
什麽潛力無限的學霸,什麽為科研奉獻,都是狗屁。根本就是為了避開我,所以才會選擇去法國,合同一簽就是五年。
這八個月來別說打電話,連文字往來都少得可憐。這種關系哪像是一對,分明就是仇人。
以前就是他追着程章明跑,對方要麽不給反應,要麽就是被逼到實在無奈了,才會刻意板起臉:“大家都是男人,請你注意影響。”
“男人怎麽了,男人照樣可以接吻做愛。怎麽樣,要不要跟我試試。”
那時候程章明是什麽反應?猶記得他好像目瞪口呆,震驚于怎麽有人這麽厚臉皮的。他在人來人往的圖書館前低聲道:“夠了,別再說了!”
那時候自己多有勇氣,敢于挑戰這座冰山,不管對方有多無動于衷。換作現在他大概會給自己兩巴掌,讓自己清醒清醒吧。
那時候,那時候……
湯琰閉了閉眼,再睜開已經恢複冷靜,不讓自己繼續消沉下去。可一轉頭,發現電視櫃上放着個包裝好的盒子,四四方方的,剛才沒注意到。
打開,裏面是一只嶄新的表。
于他而言當然是便宜貨,而且上鏡不讓戴表,他幾乎用不到。但他把這只表拿在手裏看了又看,掌心的溫度源源不斷傳遞,表帶都握得溫熱了。
這算什麽,道歉還是求和?
明知不應該有任何期待,湯琰心裏還是泛起了漣漪。他清楚地知道程章明已經走遠了,但還是拿起手機下了樓。
果然,連個人影都沒有,只有樹的影子在晃動。
電話打過去,剛響一聲就通了,對面像等在旁邊似的。
不過這絕無可能。
沉默半晌,湯琰鼓起勇氣:“你落了東西。”
“就這事?”語氣裏仿佛有一絲失望,又像是覺得浪費時間。
“否則還有什麽事。”
“扔了吧。”程章明深吸一口氣,“所裏發的,不值錢。”
語氣跟當年一模一樣,冷漠,毫無溫度,不留一絲餘地。
“已經扔了。”湯琰頓了一會,沙啞地說。
“那就好,謝謝你告訴我。”
通話斷開。
湯琰站着沒動,好久才回過神來,又在樓下轉了幾圈才上樓。
他把那只表拿出來,試戴了一下,是自己的尺碼。
真奇怪,之前那麽激烈的争吵都沒紅一下眼,此時卻覺得喉嚨痛,胸口也痛,像重感冒症狀。
那他的藥呢,藥在哪裏。
湯琰悶悶地笑了笑,只能寄希望于這場病早點自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