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泾渭分明
第14章 泾渭分明
由于常常接觸各種化學試劑,程章明的手不夠細膩,手掌上有不少繭,骨節也比一般人的要硬一些。
“借光借光。”
乘務員快步經過,湯琰心髒猛跳了下,身體側開的同時,手也自然地松開。程章明微皺眉心,臉色頓時冷了好幾分。
“走吧,就只剩我們了。”湯琰提醒道。
程章明再沒看他,頭也不回地下了車。湯琰喊了他兩聲,見他不理,索性也就不趕了。
他們所到的城市只是小地方,所以火車站修得不夠氣派,但很有特色。順着兩邊古色古香的壁畫一路向前,湯琰邊走邊欣賞,甚至還拍了好幾張照。
終于走出火車站,不遠處程章明的樣子簡直在森森地冒冷氣,那雙眼睛也像是在等着仇人出現似的……
“你在等我啊。”
還以為他會先走。
其實分開走也出不了差錯,酒店地址他已經提前發給過湯琰。
但程章明仍然不明白,眼前這個人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怎麽會問出這種明擺着的問題?
還是說在這人心裏,他程章明就是個無情無義又毫無分寸、會在陌生街頭抛下另一半的混賬男人?
程章明,這就是你勉強他走這一趟的下場,是你甘心當這個小醜。
“請你告訴我,如果不是在等你,那麽我站在這裏是做什麽,吹冷風?”
這番反問把湯琰問得一愣。
自己才是那個被落下的人,怎麽輪到他程章明率先發難了?
“我剛才在拍那些——”
“行了,不用解釋。”程章明側開身,“我對湯主播拍了什麽不感興趣。現在冷風吹夠了,可以走了嗎。”
見他臉色冷凝,湯琰有點窩火,但想想還是跟了上去。
很快打到一輛出租。
“xx路酒店。”
司機狐疑地看了後座這兩位乘客一眼,大概覺得這種夜晚一起出門,卻又互不理睬的朋友……很小衆。
過一會兒回過頭,只見程章明坐姿很沉默,雙手卻把他那副随身攜帶的銀框眼鏡攥得很緊,手背上微微露出青筋。
……他到底在氣什麽啊。
就因為我問了一句在等誰?太沒道理。
我怎麽知道還有沒有其他人同一時間到,怎麽知道魏子凱會不會派車來接,會不會需要在原地等?
忍了又忍,湯琰問:“你一整晚都這麽不愉快,是因為跟我在一起嗎。”
程章明不是不愕然,慢慢轉過頭跟他對視。
湯琰松了口氣,心想,這就對了湯琰,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
“一個老同學的婚禮而已,不想參加你完全可以不回國,找人帶份禮是很容易的事。或者你我分開走也沒問題,畢竟我不是非來不可,畢竟我也覺得——”
“湯琰!”程章明的低聲喝止打斷了他,“你說夠了沒有。”
“我說得不對嗎。”
對什麽,哪個字是對的?
現在才發現這人不但沒有自覺,而且沒有一點正常的推斷力。如果自己真的不想見他,何必坐十幾個小時飛機,千裏迢迢趕回國,又何必連時差都沒倒就又坐上火車?
“算啦,算啦,一人少說一句,各退一步海闊天空嘛。”司機還以為他們是朋友鬥嘴,居然在這時跳出來當和事佬。
兩人臉色都不好看,但也都沒再說什麽。
直到車穩穩停在酒店門口,下車以後,程章明才冷冷地吐口:“你不是非來不可,但我是。湯琰,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樣什麽都放得下。”
他又在含沙射影什麽。
湯琰死瞪着這人的背影,過了好幾秒都走上前去。
“魏先生定的房。”
“兩位稍等,我查查看。”
前臺小姐在電腦前搗鼓了半分鐘,随後端着格式笑容雙手遞上,“這是二位的房卡。”
“就一張?”
“對,魏先生給二位定的是,高級大床房。”
“……”
空氣一時間變得有些幹巴巴。
周圍仿佛有好多雙眼睛看過來似的,可明明一雙也沒有,大堂只有他們兩個在辦理入住。
“會不會搞錯了,勞駕你再查一次吧。”湯琰一邊說,餘光見到程章明已經接過了房卡,雖然臉色還很難看就是了。
“我不想給阿凱添麻煩。”嗓音有種刻意的漠然,“一晚而已,你很介意?”
湯琰不甘示弱:“怎麽可能。”
“那就走吧。”程章明拎起行李頭也不回。
但一進電梯就有人後悔了。
那個人自然不是程博士。
湯琰把眸轉開,盡量不把視線放在他的倒影上,因為對方的目光似乎正從後方注視着自己,難以辨別這代表着好感還是反感。
“按電梯。”
被這稍顯嚴厲的嗓音激了下,随即才反應過來。
“程博士一定要突然出聲恐吓嗎。”
“恐吓?”程章明譏諷道,“我以為湯主播還在猶豫要不要上去。”
這個人哪裏像學化學的,分明學的是辯論。
湯琰抿一抿唇,用力按下樓層鍵。
難捱的十幾秒過去,電梯門向兩邊打開,他第一時間邁腿。程章明緊随其後,一言不發地跟着他。
行李箱的輪子磨過柔軟的地毯,帶來一陣沙沙響,在這樣安靜的環境中,磨得人耳根升溫。
啪。
燈亮了。
房間不大,浴室是磨砂的玻璃。
如果不是此時離開顯得太矯情,湯琰真想現在就掉頭下樓,說什麽也要換個房間。
相比之下程章明顯得正常許多,至少看上去是這樣。
他随手把眼鏡扔在床上,嗓音不溫不火:“我想換件睡衣。”
“請便。”湯琰逃去了衛生間。
很快就傳出洗漱的水聲。
程章明收回視線,在床尾沉寂地坐了一會兒。
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這樣相處過了。
這樣同處一室,聽着湯琰刷牙洗臉,久得像是上輩子的事。閉上眼,恍惚覺得湯琰會含着牙膏走出來——刷牙時走來走去打發時間,這是他的個人習慣。
承認吧,你是如此懷念。
等湯琰再出來他已經換好睡衣,戴着眼鏡坐在窗邊敲電腦。
說是睡衣其實也就是普通的家居服,深色底色,略帶點暗銀豎條紋,長袖長褲,很穩重的款式。
他腳上穿着酒店的一次性拖鞋,看上去沒平常那麽嚴肅死板。屏幕的光照在他臉上,棱角分明的五官更顯優越。
見他擡起頭,湯琰若無其事地轉開臉。
“洗好了?”
“沒。”
還有掙紮要不要洗澡這件事。
程章明似乎一眼看穿了他這個想法,邊敲擊鍵盤邊說:“我還有些工作要處理,你先去洗,否則會被我拖累到一兩點。”
“算了,我沒帶浴巾。”
“用我的。”
“……”
程章明擡頭掠向他:“需要我出去?”
湯琰接着又沉默了一下。
程章明自然地合上電腦:“好,我出去走走。”
嗓音也很淡定,似乎半點都不意外。
同時,直到他出去了,湯琰才反應過來——他沒換鞋。
出去走走不需要換鞋嗎,還是說,他根本不打算走遠?
洗完澡,屋裏一團熱氣。
又過了十來分鐘程章明才回來,拿房卡刷開門,只見被褥下隆起一長條,側身向着窗戶那邊。
這麽快。
程章明問:“頭發吹幹了沒有。”
湯琰嗓音聽不出什麽睡意:“差不多。”
“嗯。”
“你浴巾我沒打濕,剛才也吹了吹,應該可以接着用。”
“嗯。”
背後腳步聲經過,湯琰松了口氣。
程章明脫了衣服進浴室,經過垃圾桶時無意一掃,見湯琰扔了條內褲。
浴巾被他用兩個衣架撐開挂在架子上。
洗手臺上放着他拆開的牙刷、濕漉漉的漱口杯、簡單明快的洗漱包、深藍色的男士須後水、薄荷味的口氣清新劑。
才入住一小時,這裏已經處處是他的痕跡,令人難以忽視。
所以心裏的痕跡只會更多。
花灑聲朦胧地響起,十分鐘左右就停止了。
程章明效率很高,也許是為了不打擾“室友”休息。出來以後卧室的光已經降至最暗,應該是湯琰調過,不過某人并沒有睡着,而是在側着刷手機。
“我用了你的牙膏。”
……都先斬後奏了,難道能說不準嗎。
“你用。”
得到允許的程章明仍站在原地,他微微地蹙了下眉,“還不睡。”
“你不是還要加班?我暫時不困。”
程章明從後面看着他,心髒緊緊地皺成了一團,又慢慢舒展開來,全身血液回到冰涼的身體。
關燈。
床另一邊塌陷。
手機一頓,湯琰問:“不加了?”
“不緊急。”
也是。
都已經請假回國了,想必沒有十萬火急的事要處理。
那就休息。湯琰收起手機,把身體往床邊挪了點,盡量留給身後更大的空間。
程章明被子一掀,暖意頓時湧過來。
似乎湯琰永遠都是暖的。
而自己就是貪念他的溫度,所以才總是像今天一樣無視個人原則。
“湯琰。”
“什麽?”
一陣緘默。
湯琰壓下扭過頭的沖動:“是有什麽話想說嗎。”
“有沒有看到我的眼鏡。”
啊。
先就寝的是誰,現在眼鏡不見了,罪魁禍首自然就是誰。
湯琰翻身打算坐起來,然而程章明也轉過身,輕輕把他推倒在枕頭上。
“我沒找到眼鏡,所以就沒戴。”程章明看着他。
他完全愣住了。
“所以,湯琰。”程章明問,“我能不能親你。”
這是怎麽一回事。
轉眼間,程章明罩在他身上,右手插進發間慢慢揉搓他的頭發,同時嘴唇覆上去輾轉。
出站的時候他們還像是仇人,進了酒店,上了同一張床,一切突然就變了個樣。
這算什麽,成年人各取所需?
可是上次在家裏他還拒絕了自己。
湯琰推開他:“你這是幹什麽,我們已經不是這種關系了,程章明……”
“所以你不想。”
雙手攥緊床單,湯琰斂聲:“當然。”
“接吻也不行?”
靠着殘存的理智,他搖了搖頭。
一陣令人煎熬的沉默後,程章明放開了他。
發絲離開指間帶來低微的動靜。
“對不起。”程章明說,“只此一次,以後不會再犯。”
嗓音不帶一點冷淡和嘲諷,聽上去甚至有些鄭重。
仿佛犯下大錯。
仿佛前兩次沖動之下犯過的錯已經讓他懊悔過。
“睡吧,明天我換房間。”
程章明翻過身。
湯琰和他背對背,頭腦發熱,反應半晌才驀地懵了——
明天還要再留一晚嗎?
作者有話說:
怎麽說,腹黑男的一些破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