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20
Chapter20
全運會在八月底舉行,作為國內體育界四年一度的盛事,每個參賽選手都鬥志昂揚,能在世界大賽上披金戴銀的,未必能在全運會上摸到金牌,國內的競争,并不比國外少。
體操比賽在某個教育園區的體育館進行,各參賽省隊提前兩三天到達全運村,按要求報到。
許知霖和徐祎被分在同一間雙人房。一進房間,徐祎就拉開窗簾,刺眼的陽光照在白色的被單上,投下金色的光影,窗戶也被打開,新鮮空氣随之而來。
“師兄,你緊張嗎?”徐祎問道。
“不緊張,一點兒也不緊張。”許知霖伸了個懶腰,靠在床頭。
“師兄,我們都是第一次參加全運會,為什麽你這麽放松?我現在就有點慌了。”
“心态問題。”許知霖幹脆閉目養神,這種天氣,最适合睡覺。
“師……”徐祎扭頭一看,發現許知霖已經睡着了。
預賽前兩天,照例是賽臺訓練。
各隊教練都忙着幫隊員調整器械,體育館內已經升起一股淡淡的硝煙。
跳馬場地上,徐祎還是一副心神恍惚的樣子;在自由操試練中,徐祎的精神狀态就不怎麽樣,每一串轉體動作空中姿态都出現了問題,落地後完全偏離平日的站位。
徐祎剛站到助跑道旁,許知霖就把他拉了下來。
“景山,還是你先練吧。”許知霖說,同隊的葉景山正做着熱身運動。
“好。”葉景山站到徐祎的位置上。
“小師弟,你是不是又要我批評你了?”許知霖板着一張臉,原本柔和的目光瞬間變得冷冰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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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祎最怕看到許知霖這樣子:“不是。”
他低着頭,不敢直視許知霖。
“我跟你說過的,心态!心态!想什麽呢你?”
“沒什麽……”徐祎還是低着頭。
“那為什麽你的手在抖呢?”許知霖抓住徐祎的右手,他五指彎曲,許知霖費了些力氣才把它們一根根掰直。
“我……”徐祎連聲音都在顫抖。
“看着我練!”
葉景山、安晏、周晉試練完畢,輪到許知霖。
“踺子轉體180度前手翻接直體前空翻轉體720度”,許知霖從助跑、上板,再到轉體、落地,都是一氣呵成,不到一分鐘的時間,他就走下場了。
“小師弟,該你了,兩跳。”許知霖推了推徐祎。
徐祎的腿上好像綁了石頭一樣,幾十米的距離,被他走出了幾百米的速度。
“什麽也別想,專注動作!”許知霖在場邊看着,神色凝重。
也不知道徐祎有沒有聽進去,他松了松手腕就開始了。
第一跳,“尤爾琴科接團身後空翻”,落地往後邁了一小步;第二跳,“前手翻直體前空翻轉體900度”,界外一步。
徐祎迷之狀态,完成質量很一般。
“小師弟,你的第二跳是第幾次界外一步了?”
單腳出界,扣0.1的完成分。
“三四次?”徐祎也不确定。
“好了,沒事的,還有鞍馬和雙杠。”許知霖摟着徐祎,走到鞍馬場地。
徐祎在鞍馬上的表現,出乎許知霖的意料,卻在情理之中——許知霖統計過,整套動作,徐祎的腿碰到鞍馬三次,松腰一次,連落地也沒站穩。
徐祎下場以後,許知霖什麽也沒說,徑直從他面前走過,上場訓練。
徐祎坐在休息椅上,頭埋在雙腿之間,用手搓着自己的臉,試圖清醒一下。
“轉場了!”許知霖搖了搖徐祎的肩膀,他這一坐,後面的三個隊友也練完了。
徐祎擡起頭,看着許知霖。
“噗……”許知霖捂着嘴笑。
“小師弟,你這樣不行啊,把自己弄得像個吊死鬼一樣,臉慘白慘白的。”許知霖從背包裏抽出一張濕紙巾,幫徐祎擦臉;徐祎任由他把臉上的鎂粉擦去,神情呆滞。
“起來起來。”許知霖架着徐祎的右臂,把他半擡起來。
徐祎是被許知霖連拖帶拽地拖到雙杠場地的。
“小師弟,幫我打杠。”許知霖把一盒鎂粉遞給徐祎。
“知霖,我看,徐祎的狀态不太對啊!”說話的是周晉,省隊的老将,參加過上屆全運會。
“從第一場開始就是這樣。”許知霖搖搖頭,他也想不通。
徐祎走到杠邊擦鎂粉,他心不在焉,擦粉的時候也沒有用盒子接着,灑了三分之一在地上。
“擦得夠多了小師弟,又浪費!”許知霖戴好護臂,讓徐祎下場。
許知霖拿出6.9的成套,完成質量跟預想一樣。
賽臺訓練很快就過去,徐祎全程魂飄天外,結果就是各位隊友和帶隊教練輪番上陣安慰——貌似沒有什麽用。
回房間前,周晉對許知霖說了一句:“知霖,你和徐祎住在一起,好好開解一下他吧,這種狀态留到後天預賽,也不行啊。”
許知霖笑着點頭。
六套動作下來,許知霖仍是充滿活力;反觀徐祎,死氣沉沉的,一進房間就趴到床上。
“累了?”
徐祎沉默。
“小師弟。”
依然沉默。
許知霖把背包放下,準備出去散步,剛打開門,他就聽到徐祎在床上翻了個身。
“師兄,別走。”徐祎聲音沙啞。
“小師弟,現在就知道叫我別走,剛剛問你也不答話。”許知霖把門掩上。
“對不起。”
“好端端地說什麽對不起?起來,跟我出去吹吹風,清醒一下。”
徐祎悶頭跟在許知霖身後,走兩步就踢一踢腳。
“怎麽連賽臺訓練也緊張了?是不是不适應器械?”
“大概是吧。”
“可是我看過,館裏的器械就是我們平時在隊裏用的那種,連品牌都是一樣的,沒什麽區別。”就算不适應器械,也不至于練四場砸四場吧?
“師兄,我是不是很沒用?”
“怎麽……”許知霖“會”字還沒說出口,徐祎就忽視了他,自說自話。
“方導說過,我訓練練得很好,但一到場上就容易怯場,這樣相當于白練了。”
“……”
“我知道自己心理素質不過關,我也想改掉,可是一站到場上我就覺得害怕,害怕失誤,害怕完成分沒有別人高,害怕自己拖隊裏後腿……”
少年體操總決賽,團體決賽,A隊正在進行跳馬項目的比賽。
“接下來要出場的是A隊的徐祎。”主持人對參賽選手進行介紹。
徐祎小小的臉上寫滿了緊張和不安。
“年僅十歲的徐祎,強項之一就是跳馬,根據目前掌握的資料,同年齡段的選手中他的跳馬難度是最高的,而且成功率達到85%,所以,讓我們期待一下徐祎的表現……”
主持人的聲音像蜜蜂似的一直在徐祎耳邊“嗡嗡”地環繞,怎麽也趕不走。
徐祎助跑、上板、推手、轉體……正當所有人都以為他完美落地時,現實是——頭先着地,跪在地上十幾秒,再站起來向裁判示意動作結束;他剛站起來,裁判就打出分數:D分,零,E分,零,總分,零。
徐祎沒有用腳先落地,這意味着他至少有一只腳在身體其他部位之後接觸墊子,動作無效。
A隊一共五名隊員參加團體決賽,徐祎揉着腦袋走下場,坐在場邊的三個隊友都別過頭不去看他,連椅子也挪動了一下,盡量遠離他。
只有許知霖朝他伸出了手,語氣還是冷冷的:“坐到這邊來吧!”
徐祎的眼圈泛紅,默默地走到許知霖身邊坐下。
許知霖幫他擰開礦泉水瓶蓋,送到他跟前:“頭還疼嗎?”
“嗯。”徐祎接過水喝了一口,眼中的一滴淚也在這時掉進礦泉水裏。
A省隊在前四項比賽過後都是暫列第一,最後一項是單杠;徐祎的一個零分出來,整個團隊就可能三甲不保。
“哼,還好意思哭。”一個隊友從徐祎面前走過,眼中流露出不屑。
“杭傑!”許知霖的語氣帶着一絲不快。
“哼,許知霖,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你別忘了,上次是誰從跳馬上摔了下來。”
“你!”許知霖站起來,瞪着杭傑。
“許知霖,別以為你長得高我就怕你!你要是想打架,來啊!”杭傑握着拳頭,就等着許知霖伸手。
“算了傑哥,後面還有比賽呢!”一個長得比杭傑瘦一些的隊友走過來,扯了扯他的衣擺。
“把單杠比好再說吧許知霖,神氣什麽?”杭傑鼻孔朝天,一路仰着頭走到單杠場地。
“好了,他們走了。”許知霖重新站回徐祎面前,他發現,這個在跳馬上頗有天賦、在踏板上彈跳自如的小師弟,在一次失誤後,有些畏縮不前。
徐祎還是哭出來了,眼淚大顆大顆地掉到比賽服上,原本大紅色的背心被暈開成淺紅色。
許知霖趕着第一個上場,只得匆匆忙忙去做準備。
杭傑站在場邊嘲笑般地看着許知霖比賽,既盼着他失誤,好讓自己羞辱一番;又盼着他不要失誤,因為許知霖的難度高,只要他能穩下,保住一枚銅牌的機會還是很大的。
“直體後空翻兩周下”,許知霖穩穩站住,結束了自己的比賽任務,而裁判也給出高分。
徐祎還是坐在原位,木然地抱着雙膝,臉上的淚水已經幹涸了。
“哭出來舒服些了嗎?”
“嗯。”徐祎抽了抽鼻子。
“把眼淚擦擦,別哭了。”許知霖拿出一張紙巾,遞給徐祎。
“師兄,謝謝你。”徐祎腫着雙眼,感激地看着許知霖。
比賽結束,A隊最終獲得銅牌。
站上領獎臺的時候,徐祎被擠到最邊上,站在他身邊的人也從林哲換成許知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