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Chapter86
Chapter86
周岚來的第二天，許知霖和她在病房裏坐了一個上午。三個人的話不多，許知霖和徐祎都在看書，周岚時不時地握着徐祎的手，想說些什麽，卻總是欲言又止。
徐祎知道這幾天許知霖忙進忙出，連唯一的休假都用來陪自己，心裏有些過意不去。許知霖對他太好了，好得連周岚坐在一旁，也幫不上什麽忙，許知霖已經全把事情辦好了。
他從來沒發現許知霖這麽細膩、貼心，師兄這樣子，肯定很多人喜歡吧？就沒見過師兄真正生氣的樣子，脾氣怎麽就這麽好呢？
徐祎吃飯的時候，周岚一直看着他，好像很久沒見一樣，許知霖懷疑周岚是不是太想念徐祎，所以才這樣。
周岚想多陪陪徐祎，把以前錯過的時光補回來，可徐祎不愛說話，不是睡覺，就是玩iPad、看kindle，周岚一度擔心他是不是心理上出了什麽問題，但許知霖說，過幾天就好了。
長時間待在醫院裏其實很悶，許知霖倒無所謂，不過是換個地方陪徐祎，周岚則覺得自己虧欠了兒子什麽。
等吃過午飯，徐祎準備睡覺，他跟許知霖說：“師兄，要不你和我媽出去走走吧，透透氣？”
“沒事，你睡覺，我看書。”
雖然許知霖的能力很好，但徐祎擔心自己會影響許知霖的進度，便提了一句：“你要不要回去訓練？快冬訓了。”
下半年連着兩場大賽，許知霖始終有些累，不過他想着自己可以接受這種強度，也沒什麽關系，只說：“不急，等你好些我再回去。”
周岚說：“知霖，不如你回去訓練吧，我來照顧徐祎就好，我不急着回去。”
聽到周岚這番話，徐祎忽然覺得，自己跟母親之間的關系，竟然是因自己的傷病而重新拉近的。
許知霖知道，徐祎看着自己活蹦亂跳的還能訓練，而他躺在病床上什麽都幹不了，即使沒表露，也會有些難過。
不過徐祎開口，許知霖想着只要他心裏好受些，就夠了，便答應道：“那我明天就回去訓練，但我下午訓練結束，就來看你，好嗎？”
徐祎：“好，那你們現在可以出去走走嗎？不要在這裏影響我睡覺。”
許知霖笑了笑：“好。”
許知霖和周岚到附近的咖啡廳坐，等着晚上給徐祎送飯。
周岚點了杯熱飲，捧在手裏暖手，對許知霖道：“知霖，你能不能跟阿姨說說，徐祎平時是什麽樣子的？阿姨現在才發現，自己對他的了解，太少了。”
剛好店員将許知霖點的抹茶蛋糕拿了上來，許知霖說：“小師弟可會做好吃的了，他會做巧克力、會做蛋糕、會做布丁，我們星期天的時候出去買材料，然後回來做，有時還會在宿舍煮湯，我只負責吃就好了。”
許知霖嘗了一口蛋糕，說：“小師弟不會把蛋糕做得這麽膩。”
周岚：“我們家開了間飯店，所以徐祎很小的時候就進廚房玩了。”
“難怪小師弟做的東西這麽好吃，肯定是阿姨您手藝好，您教他的。”
“很多都是他爸爸教的，我只會讓他多學東西，他做不好我還罵他……”
許知霖覺得蛋糕甜膩，想緩緩再吃，他對周岚說：“方導經常誇他聰明，尤其是跳馬和自由操，只要有一點進步他都很開心。我們有時會給韓導打電話，韓導總是問，‘徐祎，方導今天有沒有誇你動作有進步啊？還不是我教得好，基礎紮實’。”
周岚想，自己總愛把徐祎跟許知霖相比，說大家都是一個隊的，怎麽成績就差這麽多，還怪徐祎沒有用心，學得慢。
見周岚沒有搭話，許知霖繼續道：“去年剛進來的時候他還有些放不開，總擔心自己練不好會被退回去，但其實他只是動作糾結得比較久。小師弟訓練很認真，從來不偷懶，星期天大家都休息，他還跑去館裏練方導教過的內容。”
許知霖說起徐祎的樣子，就像班主任誇自己的學生一樣，都是滿意和自豪。
“然後我跟他說，要有自信，明明跳馬和自由操練得這麽好，怎麽到賽場上就提不起精神。”
周岚：“所以他才在照片後面寫，要是他再拉着個臉去比賽，你就揍他？”
許知霖一笑，解釋道：“吓他的，小師弟很容易哄的，你多鼓勵鼓勵他就好了。”
周岚嘆了口氣，說：“以前我總是說，如果他練不出成績，就別回家了……”
“阿姨……”
難怪之前小師弟總會時不時地緊張，還沒上場就在場下發抖。
徐祎見許知霖和周岚出去了，沒有立刻睡覺，他看見iPad邊沿沾了些灰塵，想把保護套拆開，擦一擦裏面。
他笑許知霖幼稚，年初新買的兩個保護套是一模一樣的麥兜圖案，當徐祎拆開一看，iPad背面分明刻了字——這不是他的。雖然兩人的iPad一模一樣，但只有許知霖的iPad上是刻了某公司名稱的英文縮寫。
許知霖以前很少翻看自己的訓練視頻，他說沒什麽用，要上器械練才知道自己哪裏做得不好，方文和陳敬偶爾會幫他錄一些。
後來徐祎來了，許知霖坐在場邊，順手錄了不少徐祎的訓練視頻；再後來，就變成了兩人用同一臺iPad。
徐祎想，許知霖為什麽總是對他這麽好，到底是什麽原因導致許知霖的變化。
是因為我們是同省的、同組的、同宿舍的？不對……就算關系再好，也不會特意休假來照顧我，還有師兄看我的眼神……徐祎居然想到了四個字：柔情似水。
師兄對其他人，都是客氣有禮的，既不過分熟絡，也不過分疏遠，唯獨對我不一樣。
過往所有欣喜的、激動的、郁悶的、難過的、憤怒的，徐祎所能想到的，全是許知霖在他身邊的樣子，他想把自己從那個場景裏剝離出來，發現根本辦不到。
再往深處想，徐祎發現更離譜了，許知霖，不會是喜歡他吧？可是，師兄怎麽會喜歡一個跟他性別一樣的人？他看上去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人，什麽都看不出來……
假如是真的呢？似乎所有的一切都順理成章，師兄為什麽不說呢？是怕影響我的情緒，還是他想等到一個合适的時機再說？合适的時機……是奧運會後嗎？
我現在該怎麽辦？是假裝不知道？還是直接問師兄？萬一是我自己誤會了……難道只要維持現狀就好？如果我也對師兄有意思怎麽辦？要說出來嗎？如果因為這件事而把我們的關系弄僵了怎麽辦？師兄明明這麽好，他會生氣嗎？
徐祎越想，心裏越亂，他越想越覺得許知霖是因為喜歡他才對他這麽好，處處為他着想，不然為什麽無緣無故這樣。
那我是不是應該打起精神、積極複健、争取早日回到賽場上？我腳傷了，手沒傷，除了跳自，我都可以練，要是我能拿到像師兄這麽好的成績，是不是就有底氣問他，他是不是喜歡我？
如果師兄不在我身邊，我還能做到像現在這樣嗎？可以嗎？
徐祎一閉上眼睛，腦海裏浮現的都是許知霖的模樣，如影随形。
許知霖和周岚在咖啡廳裏坐了快一個下午。
晚飯後，周岚跟許知霖說，她想一個人走走。
許知霖的口中的徐祎，是開朗的、認真的、聽話的、不斷進步的……周岚以前沒有察覺，原來自己的兒子已經這麽優秀了。她需要安靜思考，以後自己要怎麽支持徐祎、鼓勵徐祎。
徐祎看到許知霖又來送飯，而周岚沒有一起來。
許知霖說：“阿姨說她想一個人四處走走，所以沒來。”
他一走近徐祎身邊，徐祎就緊緊抱住他：“師兄……”
“怎麽了？是不是傷口疼？要不要我去叫醫生？”
“不要……”徐祎的話語中已經帶着哭腔了。
徐祎住院這幾天，除了簽手術同意書那一瞬間，許知霖就沒見他哭過，許知霖還想，怎麽這次就這麽堅強，不哭了呢？
“師兄，我想回去訓練，我想快點和你一起參加比賽，好不好？”
“……”之前都沒提過，這是怎麽了？許知霖心道。
“我不練跳自就好了，其他的我都好好練，好不好？現在這樣什麽都幹不了，我覺得自己之前的努力都白費了……”徐祎死死抓着許知霖的衣服，不讓他離開。
“師兄，你說方導會同意嗎？何導會同意嗎？醫生會同意嗎？要是他們說不行怎麽辦？要是我明年都參加不了比賽怎麽辦？那我是不是沒有機會跟你一起參加世錦賽和奧運會了？師兄……”
徐祎現在無比希望他留在許知霖身邊的時間可以長一些，這樣許知霖就會一直對他好，他也能判斷許知霖對他的真正想法，也好認清自己對許知霖的态度。
這下輪到許知霖慌了：“你先別急，一切都聽醫生安排，你好好恢複，就能跟以前一樣，要是你不聽話，就不行，好嗎？”
“可是我還要待在這裏多久啊？我好悶啊，每次看到你來陪我，我心裏就難受，我學動作沒你快，現在還要拖你後腿。”
“我只是休假，你別多想。”
“師兄，你會騙人嗎？”
“騙人？”許知霖覺得出奇，“我從來都沒有騙過誰，我想怎樣就怎樣，為什麽要騙人？”
“包括之前亞運會那次嗎？”
“嗯，如果我們的一線隊伍都贏不了日本的二線，不是很丢臉？”
“那……以後呢？”徐祎想知道，許知霖在那方面，會不會騙他。
“我不會去騙誰，有什麽話就直說，你有什麽話也要直說。現在先吃飯，好嗎？”
“嗯。”
許知霖挑的菜全是經過合理搭配的，他擔心徐祎吃得不好會影響恢複。
“怎麽好端端的就哭了呢？”許知霖自言自語道，“是傷口疼嗎？”
徐祎以為許知霖在跟他說話，便說：“偶爾有點疼，不想它疼不疼它就不疼了。”
“過幾天就能開始複健，不然時間久了你的左腿……”
“師兄，你別說了。”
“我不說，你快點把飯吃完。”
徐祎的飯量跟以前一樣，不過吃得比較慢。
許知霖偷偷在網上查，怎麽對病人進行心理治療，他怕徐祎憋壞了，又怕自己說話不好聽，惹徐祎生氣。
“師兄，你知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徐祎突然出聲。
吓得許知霖将手機滑到了地上。
許知霖撿起手機，不着痕跡地問道：“幹嘛問這種問題？你是不是偷偷喜歡哪個漂亮的護士姐姐？”
“你知不知道嘛？”徐祎故意扯這個話題，他想看看許知霖的反應。
“吃飯就吃飯，你問的都是什麽。”許知霖假裝沒聽懂。
許知霖臉都發燙了，徐祎看到，許知霖先是耳根發紅，然後臉上也泛起一層薄薄的紅色。
肯定有問題。徐祎盯着許知霖的臉，笑道：“師兄，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你怎麽臉紅了？”
“因為給你打的飯太燙了，都是蒸氣、蒸氣……”
許知霖連忙沖到洗手間洗臉。
小師弟不會是察覺到什麽吧？我明明跟以前一樣啊……哪裏被他發現了？他怎麽敏感了這麽多？
“師兄，你是不是掉進廁所裏啦？”徐祎還在外面大喊。
“是呢，剛爬出來。”許知霖應道。
許知霖出來後，臉還是很紅，像被他自己搓紅的。
徐祎還不死心，追問道：“快說嘛，有沒有？你不是說不騙人嗎？”
許知霖恨不得再躲進廁所裏，為什麽無緣無故問這種問題？這要我怎麽回答？
猶豫片刻後，許知霖點頭：“有。”
徐祎更有興致了，瘋狂發問：“是誰啊？我認不認識？長得好不好看？多大了？”
“小師弟！你是想相親還是想我給你介紹對象？是不是嫌今天的菜太少塞不滿你的嘴？”許知霖要瘋了，徐祎早兩天還不願意說話，今天就成了問題兒童。
“這麽小氣的，就透露一點好不好？我不問名字。”
還不問名字？估計我一開口就穿幫了，可現在不是最合适的告白時機，還是等以後再找機會說吧……
許知霖擠出一個笑臉，講出絞盡腦汁才拼湊而成的臺詞：“我小時候就喜歡他了，我最喜歡和他一起玩，他有時候很聽話，有時候很調皮，還愛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不過我還是喜歡他。”
沒想到還真把徐祎糊弄過去了，徐祎覺得這個人普通至極，毫無特點，他自己是不會這樣的，而且“調皮”這點對不上，“髒兮兮”也對不上。
“師兄，你怎麽會喜歡這樣的人？一點個性都沒有。”
許知霖心裏正偷着樂呢，他故作驚訝：“不但我喜歡，你也喜歡啊，你和我說的喜歡，不是一樣的嗎？”
“是什麽？”徐祎還處在懵的狀态。
“體操啊。”
“不是說喜歡人嗎？”
“拟人也是人啊。”
“讨厭！”
“你趕緊吃飯。”許知霖敲了敲桌子。
徐祎拍了拍許知霖的手背，噘嘴道：“不問你了，讨厭死了，就愛哄我。”
許知霖見徐祎悶頭吃飯，心道，傻瓜，你自己就是這樣的人，真是可愛。再等等吧，我們還有時間，在這之前，我都會在你身邊，在那之後，我還是會在你身邊。
你要對自己有信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