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Chapter95
Chapter95
“師兄，幹嘛突然捂我嘴？很痛啊。”徐祎灌了自己大半杯水，嘴唇才稍微濕潤些。
“誰叫你亂說話。”許知霖抽了張紙巾，輕輕按了按徐祎唇邊的水跡。
“我都還沒說完，你怎麽知道我想說什麽？”
“你那語氣，還‘不’……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不’什麽？”許知霖順手接過水杯，低頭喝了兩口。
“你每次都這麽肯定。”徐祎怪道，“你要是在外面這樣說，會被罵的。”
“你不相信我的眼光？”
“那得看是哪方面了，跟技術有關的還好，跟技術無關的話……”徐祎拖長語調，慢悠悠道。
許知霖追問：“就怎樣？”
“時好時壞。”
“……”許知霖語塞，半晌道：“小師弟，你還是默認了嘛。”
“你猜？”
炎熱的七月，大家都在體操館裏積極整合成套，适齡的運動員，更是努力争取參加世錦賽的機會。
徐祎跟許知霖說，雖然他上半年錯過了不少參賽機會、訓練量也不足，但現在想想，那給了自己很長時間調整心态，目标更加明确，想要參加世錦賽的欲望更加強烈。
“小師弟，別想了，沈天麒肯定是替補。”許知霖看着徐祎最近的訓練視頻，說。
師兄的想法太理想化了，徐祎想，真的不用考慮“萬一”嗎？
“為什麽？師兄，你不會想說就是因為我的理論難度比他高，所以我一定能頂替他的位置？”
“嗯。”許知霖輕輕點頭，“還有呢？你想想，我為什麽覺得你可以沈天麒不可以？”
“嗯……”徐祎認真回憶着以前的一些事情，整理了思路，說：“理論難度比他高是主要因素之一，大賽經驗的話，我參加過亞青亞運青奧，他參加過亞運和世錦賽，但基本不具備進入單項決賽的水平，而且臨場發揮也……”
徐祎不好再往下說，他覺得不該貶低別人、擡高自己。
“嗯，都說對了，而且從最近幾次隊測成績來看，你的全能穩定在前四的位置，跳馬雖然有大半年沒練，但恢複得快，優勢還在，其他項目也兼顧了，穩中有進。”
許知霖向來不擔心自己在隊內的位置，橫豎他都是第一人；但徐祎不一樣，他必須用穩定的難度和穩定的成績來得到更多的認可、為自己争取更多的機會。
“除非你能把元捷比下去。”許知霖說，“因為你的理論難度沒有全部用出來。”
“但方導不是說不要這麽快将自己的底牌露出來嗎？”徐祎不解道。
“道理是這樣，如果是最後幾次關鍵的考核，就有必要了。”
“好吧，我懂了。”
夏訓過半，教練們根據隊員們的情況，做出适當的訓練調整，并不時調動大家的積極性。
數次隊測後，教練組開始商量參加世錦賽的初步名單，男女隊各定了十人，徐祎起初是排在第四順位，不過不到十天，他的位置就被往後移了。
何光明翻看着手上的隊測成績單，問：“沈天麒和徐祎，誰正選誰替補？大家有什麽想法？”
“需要這麽快決定嗎？”周明松問道，“不再看看後面的隊測成績？”
何光明：“難度基本都穩定下來了，變數不大。”
亞運會時力争讓沈天麒參賽的那位男教練開口了：“沈天麒吧，有世錦賽經驗。”
氣氛瞬間冷了下來，誰不知道去年世錦賽就是因為沈天麒砸了兩項，直接把團體金牌砸沒了。
“團體第二、雙杠第六，成績還不夠嗎？”那男教練說，“全錦賽的發揮也不錯，再說了，徐祎今年根本就沒參加過比賽，誰知道他狀态怎麽樣？”
李浩平猶豫着說：“不能這麽說吧？徐祎夏訓的情況很好，有幾次還全能第三。”
那男教練嗤笑道：“他才練了多久？在這裏練得好，出去不一定能比得好，而且他剛滿18歲，就派出去比團體，怎麽也輪不到他吧？”
雖然陳梓良是沈天麒的主管教練，但他清楚，論實力，徐祎還是略勝一籌的，他說：“天麒的成績比冬訓有所進步，但徐祎恢複後的訓練也很到位，兩人不相上下，是不是該再考慮一下？”
男教練陰陽怪氣道：“陳導，天麒可是你的組員，你怎麽不幫他争取機會，反倒幫別人說好話？”
陳梓良說：“成績就擺在這裏，實事求是而已。”
“就成績而言，徐祎有資格參加世錦賽。”坐在一旁的陳敬發話道。
“除了奧運會，就是世錦賽的成績最有參考價值，他的成績參考價值在哪裏？”男教練反駁道：“青奧會嗎？”
“不說青奧會，就說全錦賽和亞運會，你可以自己對比，我就不數出來了。”陳敬難得硬氣，想保住徐祎的參賽機會，要是這次機會到手了，對明年徐祎參加奧運會很有利。
“陳敬，你拿徐祎的強項跟天麒的弱項相比，有失公正吧？”
“不是你說比成績嗎？當然所有成績都要算在內。”陳敬不甘示弱地還擊。
那男教練被駁倒了，一時接不上話，他沉默了會兒，說：“我記得巴黎站的參賽名單還沒确定吧？”
陳梓良說：“還沒有。”
“不如先讓徐祎參加世界杯的比賽，看看他的狀态如何？”
這個提議就很不道德了，巴黎站的賽程跟世錦賽相隔得很近，要是徐祎真的連續參賽，他基本上沒有時間調整狀态。
這就順理成章地給了沈天麒再次參賽的機會，最後最大的獲益者是誰，大家心知肚明。
方文用食指敲着桌面，緩慢道：“既然是徐祎和沈天麒争最後一個名額，為什麽徐祎要參加巴黎站，沈天麒不用？”
那男教練振振有詞道：“他已經有大賽經驗了！”
真是高調，陳敬心道，砸沒了金牌還這麽理直氣壯，單項第六還是靠蘇洛文讓賽得來的，都不知道有什麽資格跟徐祎比。
何光明一直看着成績單上徐祎和沈天麒的名字，思考片刻後道：“徐祎可以參賽，但沈天麒也要參加，每人各比三項，還有問題嗎？”
陳梓良問道：“何導，具體是哪三項？”
“徐祎跳自雙，沈天麒鞍雙單。”
這不相當于直接讓徐祎參加世錦賽嗎？在場不少教練心道，沈天麒除了鞍馬和雙杠比較出彩，其他四項都缺乏亮點，不過強項還是跟許知霖和蘇洛文撞了。
但是只讓徐祎參加，對他來說又不公平，他的全能難度已經是隊內第三人了，就是吃虧在年紀小，還有……
“好。”方文說，“我這就回去讓徐祎準備。”
何光明開口了，方文也應下了，陳梓良只好點頭：“我讓天麒準備一下。”
“好，世錦賽名單晚一點再确定。”何光明說。
陳梓良把參賽的事情告訴沈天麒，沈天麒措手不及，他還想着自己只要好好訓練、狀态穩定就能參加世錦賽，結果現在要先跟徐祎競争。
沈天麒看了看自由操場地，徐祎正在練習成套，一個“直體後空翻兩周轉體720度”轉速快、落地又穩，明明是炎夏，沈天麒卻感覺自己冷汗都要冒出來了。
為什麽要比三項？我幾乎不可能站上單杠領獎臺，要是徐祎的雙杠用了最高難度，而他的完成質量不差，那我就只剩下鞍馬一個奪牌點了。
沈天麒越想越心煩，雙手扶在牆壁上，好讓自己冷靜冷靜。
“做得很好，但要注意發力，還有時間可以稍微控制一下，別太着急。”方文對走下場的徐祎說。
“方導，我沒急。”徐祎解釋道。
“真的沒有急着完成？”
“沒有。”徐祎搖頭。
許知霖：“方導，小師弟越是空翻動作，就做得越快，這跟急不急沒什麽關系。”
方文：“你再把握一下，到時候我會随隊。”
“好。”徐祎應道。
晚上的時候，許知霖沖了杯牛奶，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後遞給徐祎，說：“小師弟，害怕嗎？緊張嗎？”
“不，要是我比好了，就能和你一起參加世錦賽了。”
“真的不緊張？”許知霖就着徐祎的手，又喝了口牛奶。
“不。”徐祎搖頭，“他能不能比好是他的事，反正我一定能比好。”
“那就好。”許知霖笑道，“快喝，喝完早點睡。”
十幾天後，徐祎、沈天麒，以及另外兩名單項選手到達巴黎，等待比賽開始。
雖然臨近世錦賽，但還是有不少國家的高手參賽，兩相對比，沈天麒的奪冠壓力反而比徐祎大，這下沈天麒更慌了，在進行适應性訓練的時候險些連成套都做不出來。
陳梓良對沈天麒進行心理輔導，說：“別緊張，放松心态，像平時隊測那樣發揮就行。”
“陳導，不行、我真的不行。”沈天麒慌裏慌張道，“世錦賽冠軍都來了，我怎麽跟他們比？”
“跳馬高手也不少，但徐祎的精神狀态很好，大家的情況差不多，你證明自己的能力就可以了。”陳梓良耐心道，“難道你不想參加世錦賽嗎？”
“想，當然想。”沈天麒拼命點頭，他要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那不就得了，放寬心。”
資格賽過後，徐祎和沈天麒都分別闖入三個項目的決賽，并且徐祎的跳自兩項暫居首位。
決賽第一天，徐祎在自由操項目上第三個出場。
由于之前腳傷的原因，方文将徐祎原本的“前手翻團身前空翻接前團兩周180”改成了單做前團兩周180，減少對徐祎的腳的沖擊力。
直播間內，主持人積極地進行解說：“這是來自中國的選手徐祎，之前他的動作亮點是‘前手翻團身前空翻接前團兩周180’，但現在沒有看到這串動作，有些可惜。”
徐祎的第二個動作是團身旋，兩個非技巧動作不變。
接着是兩串連接：後900接團身前空翻兩周；前720接屈體前空翻兩周。
徐祎曾有過後900接前900，但後來改了；他最後兩個動作是直體後空翻兩周和後直1080。
主持人暗暗肯定徐祎的發揮，他想，徐祎是去年青奧會自由操冠軍，能在成年組比出這樣的水平并不稀奇，說不定還能在世錦賽上看到徐祎的身影。
徐祎最後的難度是6.4，這是他目前的最高難度，完成分8.7。
後五位出場的選手中，難度最高的是俄羅斯選手的6.5，不過他的完成質量不及徐祎，最後僅獲銀牌，徐祎因此順利拿到第一塊世界杯金牌。
鞍馬決賽，沈天麒以0.1分之差不敵15年世錦賽鞍馬冠軍，屈居第二。
徐祎拿了金牌，喜滋滋地許知霖炫耀，許知霖跟他說：“小師弟，你以後會拿到更多的，現在就這麽開心了？”
徐祎說：“我年初的時候本來可以參加墨爾本站或者多哈站的嘛，那時候大概就有機會拿了，不過現在也不晚。”
“你要是年初參賽，用的就不是這套動作了，而且現在有新動作。”
“那你說我做得好不好？”
原來說了這麽多，就是想讓我表揚，許知霖心道，要是每次都這樣，我豈不是要想出一萬種不同的誇法？
“你發過來的視頻我還沒看。”許知霖說，“等我看了再說。”
“不行，現在就要看，你不要挂電話，你用iPad看。”徐祎催促道，“快點快點快點，不然你會忘的。”
許知霖只好默默地點開視頻，徐祎聽到播放的聲音，滿意地“嗯”了一聲。
“方導幫你把第一個動作改了還挺好的。”許知霖邊看邊說，“省了些體力。”
“嗯，這個動作我本來就熟。”
“前屈二那裏注意一下，小心坐地；其他動作再多練練，都挺好的。”
“沒了？”徐祎有些小失望道。
“暫時就這些，明天繼續努力。”許知霖說，“等你回來。”
“好啊，等我拿三塊金牌回來。”徐祎信心滿滿道。
第二天的跳馬決賽，過半選手都使用了兩個難度為5.6的動作，徐祎也不例外，用了前手翻前直900和笠松720，兩跳平均分14.95。
最終，徐祎憑借優質的完成奪得第二枚金牌。
沈天麒心緒不寧地在候場區做熱身，渾身的力氣都不知道往哪兒使，徐祎也太超水平發揮了吧，沈天麒心想，明明跳馬有好幾個難度相當的高手，卻還是讓徐祎贏了，難道真的是我技不如人？
“天麒，準備了。”陳梓良拍了拍沈天麒的肩膀，提醒他出去比賽。
“好。”
男子雙杠、女子自由操決賽交替進行，徐祎剛從領獎臺上下來，又快步趕到運動員入場區，準備雙杠的比賽。
徐祎還是在第三個出場，而沈天麒在第六個出場。
方文站在場邊，雙手環抱，看着徐祎從容地發揮。
方文以為，徐祎腳傷過後，會猶豫一段時間再練跳自，沒想到他只是在正式上板練之前磨叽了十分鐘，狀态很快就找回來了，而且其他各方面的練習也很自覺。
徐祎，應該不止想跟沈天麒競争這麽簡單吧？方文心道，他明明知道這很可能關系到他能不能去斯圖加特，可他一點緊張的表現都沒有，跟平時訓練、隊測一樣，甚至比那發揮得更好。
随着徐祎的前團兩周180穩穩站住，現場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他小跑下場，接受方文的擁抱。
方文拍着徐祎的後背，說：“好，非常好，下法也站住了。”
徐祎擡起頭，看着大屏幕，等待自己的分數：“能站住我已經很滿意了。”
他在隊測的時候，曾多次出現向後跳了半步的情況，看得許知霖直皺眉頭。方文想讓徐祎換回前團兩周下，那是唯一的一個E組下法，但徐祎又老是坐地，而且他不想用D組的，只能不斷練這個F組的。
沈天麒的視線和徐祎一樣，注視着大屏幕，直到後者的分數打出——難度6.3，完成分8.8，總分15.1，躍至第一。
陳梓良輕輕推了推沈天麒，暗示他去跟徐祎握個手，沈天麒不傻，自然明白陳梓良的意思，走到徐祎面前，說：“徐祎，你今天的表現很好。”
“謝謝。”徐祎臉上的笑意還未散去，說：“待會兒你也要加油。”
在他人看來，徐祎和沈天麒的關系不錯，互相鼓勵，實則兩人各懷心事。
徐祎在場邊仔細觀察其他選手的動作，等到沈天麒上場，徐祎看見他的表情有些緊繃。
難道他在害怕？徐祎心道，跟我以前一樣，未做動作先洩氣。
陳梓良按着自己的眉心，內心暗暗希望沈天麒不要出什麽差錯，往日沈天麒的努力他都看在眼裏，但有時候不是只有努力就夠了，臨場發揮、天時地利都很重要。
主持人說：“去年世錦賽雙杠第六名、中國隊的沈天麒，看他能不能超越他的隊友。”
沈天麒的前半套動作完成得比較平穩，他記着要領，細致地做好每一個動作，正當所有人都以為他順下來的時候，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現了——前團兩周下踉跄了一步。
怎麽會這樣？沈天麒失魂落魄地走下場，他很錯愕，明明要領都記住了，發揮得也不緊，怎麽下法就出問題了？不是不夠體力啊……
“別緊張。”陳梓良寬慰道，“喝點水歇會兒，待會兒還有單杠。”
“單杠不是我的強項。”沈天麒喪着臉道。
陳梓良鼓勵道：“不是強項你一樣可以做好，對嗎？”
沈天麒擡頭看了看大屏幕，分數打出來了，難度6.5，完成分8.566，還是差了徐祎0.034。沈天麒感覺整個世界都變得灰暗，世錦賽，肯定沒戲了。
随着最後兩位選手比賽結束，三甲随之出爐，徐祎和沈天麒分獲一三，兩人都登上了領獎臺。
單杠決賽，沈天麒發揮出自己應有的水平，最終排名第五，以一銀一銅一個第五結束了巴黎站的比賽，這個成績跟徐祎的三金比起來，失色不少。
徐祎拿了三塊金牌，腦子閑了下來，就想着回去以後怎樣讓許知霖犒勞自己，可憐許知霖訓練得不知天昏地暗，哪知道徐祎心裏打着小算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