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 海風和他
Chapter 01 海風和他
夜晚的濤聲,枕在每個人的耳邊。
薄霧散開,日出東方。
海鳥的叫聲一直催着花兒快開放。
風兒俏皮地拂過島上漁村,拂過曠野。
它的手灑下一捧已抓住的日出陽光至海面,繼而吹拂。
波光粼粼,點綴着蔚藍色的海。
寶石藍帶着些碧綠的水波,緩緩蔓延至岸邊。
海岸線曲折蜿蜒。
排排椰樹做這片海最忠誠的将士,筆挺的身姿站立在沙灘之上。
斜陽悄然探出手,光線灑進窗邊的田園式咖啡店內的景觀位置,那兒臨近吧臺,卻是唯一可以看見一大片海的獨立座位。
平時,那是白靳衡辦公專屬所用的地方。
幾名店員各自分工忙碌了一番後,玻璃門上的木牌被翻至“營業中”。
大門口挂在牆上的招牌,目之所及,是一塊不規則形狀的木制雕刻。
拓印着——【白·whale 手語咖啡】幾個字。
生機勃勃的綠植無處不在,店內響起《Early Rio》這首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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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鳥閑談,吉他弦樂輕快。
沙槌作為拉丁美洲的節奏樂器烘托氣氛。
歡跳的琴音能想象出演奏者的指尖當時輕擊得多麽淘氣。
各種音符像是化作了具象小人,攜手大笑着,飛舞在空中,随着咖啡的清香味飄散至店外,不得不讓清晨的人回眸駐足,被牽引至這一處的方向。
吧臺上,一本牛皮手賬的頁面,随着音樂和風輕微翻動,可怎麽微晃,它都翻不過那一頁。
本子上面記着一些常客的喜好,時間一久,白靳衡和店員便爛熟于心,就被當作了“意見簿”或者是“告白簿”。
說起來,店內成就的姻緣也不算少。
常客會通過店內的聯絡方式提前預訂,而有些新客因為這個年代的外賣行業興起,選擇的規格在訂單小票上顯示得明明白白,也就不需要白靳衡費神記憶。
店內進入了三三兩兩的上班族排隊點單。
四、五個女孩在隊伍後嬉笑着說悄悄話。
“聽說他是WCE去年剛得獎的那位那位……”
“白靳衡。”
“天啦嚕,今天居然能親眼看到他做手沖咖啡!”
“前段時間那個大廠某部員工來這做手語公益,我們什麽時候有這種福利啊!”
白色的襯衫卷起些許,露出一截有力的皓碗。
普通的白襯衫在白靳衡身上,都能透出一股貴族般的矜貴氣質。
白靳衡的身高過高,他此時一手反撐在臺面,膝蓋稍彎。
另一只手五指扣着壺柄,微微傾斜。
細窄的壺口中,适宜溫度的熱水從上往下傾瀉而出,不緊不慢地,手腕控着力道懸空轉圈,水漫過一粒粒細沙質感的咖啡粉,滲透過濾紙,一滴一滴慢慢萃取。
總店內的唯一特殊待遇,便是一些顧客能品嘗到白靳衡的手沖咖啡。
白靳衡親自将咖啡端到了二樓的一個座位,不到兩分鐘,預訂的顧客必到。
一位老婦人穿着碎花長裙,每日都會拿着本子和筆,按時推門而入。
即便她銀發滿鬓,如今依舊不失優雅端莊氣質。
黑色皮質的低跟鞋踏入石磚地面後,她對白靳衡淺笑問好:“早上好,白先生。”
她準備自顧自上樓,白靳衡讀懂她唇語,回以微笑當作問候。
——
坐落在海島上的小古鎮,邁上臺階百步,便有一家【客來】民宿。
青磚白瓦,碎石路。
民宿的名字接地氣,菜式也是最為普通的農家菜。
四周是青山,植被自願爬入石牆內作為點綴。
“雙手托天理三焦……”
“攢拳怒目增氣力!”
從自家民宿跨出,蘇蔚藍身着一襲孔雀藍的流蘇長裙,搭配白色短袖的镂空針織衫。
瓷白的手正推着竹編籃筐的自行車,順着車道和長石臺階,緩緩走下。
一家子除了睡懶覺的父母,都在那練八段錦。
蘇蔚藍的發絲在腦後用皮筋紮成兩根泡泡長辮,發尾用了蕾絲蝴蝶結做裝飾。
乖巧甜美的玉音從喉間輾轉而出:“爺爺奶奶,我走咯。”
弟弟蘇問津穿着褲衩背心、拖着人字拖從身後跑來,喊住了蘇蔚藍,“哎,姐!等等等等!”
蘇問津剛大一,但好在二人的大學就在這海島上,蘇蔚藍騎自行車二十分鐘便能到。
紅藍相間又帶些黑的幾包“大方塊”,被蘇問津塞進了蘇蔚藍的tote包內,他說:“媽交代了,這個放你包包裏,不占位置。”
蘇蔚藍有點無助的模樣:“蘇問津,你好歹是個男的,媽媽她……”
蘇問津甩了甩頭發,挑眉笑道:“我們家的女性培養‘好男人’都是一流的,你懂得啊。”
算了,蘇蔚藍搖了搖頭。
她的母上正睡得香呢。
黑色的練功服映入眼簾,一條白色的長絲巾圍在蘇蔚藍的肩膀後:“都還未算是夏天了,洞洞衣服不頂用,也不要喝冷的,知道了吧?”
娴靜的臉上展露了歪扭的笑容,拖音哀怨:“爺爺……你倆可真是。”
爺爺蘇奉青指了指自家老伴:“乖孫女,這事是加分項,你奶奶說了,我這本本兒上再攢齊一個,她等會兒就帶我去釣魚。”
他将恐龍貼紙本展開,裏頭寫着“集齊五十個貼紙換一個獎勵”……
就這事還加分?
騙貼紙第一名的爺爺和弟弟。
蘇蔚藍從包裏拿出“good job”的兩張圓形貼紙,故意貼在爺爺蘇奉青的手背,“喏,給。開開心心跟你媳婦兒釣魚去吧。”
蘇蔚藍瞥向蘇問津:“你呢?”
蘇問津裝作腼腆笑笑:“嘿嘿,湊錢,看籃球比賽現場。”
“啪”的一聲,貼紙被蘇蔚藍貼在了蘇問津的眉心,蘇蔚藍提醒:“早點回校。”
兩人對着蘇蔚藍招手。
“知道啦,姐!”
“乖孫女,回來給你煮魚片粥!”
蘇問津胳膊肘頂了頂蘇奉青的手臂:“爺爺,姐要下周末回了。”
蘇奉青改詞兒又喊了遍。
“哦,下周,下周給你煮!魚片粥!”
——
小鑷子裏的小幼蟲被啄食。
趁機,白靳衡撫了撫它的羽毛。
白靳衡不懂鳥類,但有顧客說,它不過就是只普通的鳥。
因為它的羽毛,時而有隐隐約約的藍,顯現在陽光底下。
于是店員給它取了個名字,叫藍藍。
【老板,它真的被你喂成很大只哎……】
咖啡店內的員工都會一些手語,在白靳衡不方便讀唇語的時候,會這樣交流。
大概便是從它挺小的時候開始喂養,所以藍藍不怕白靳衡。
索性他就在咖啡店的門口專門為它築了一個鳥窩。
如果它喜歡,就住幾天。
要是膩了,也就飛出去玩幾天。
總之,它開心就好,去留皆自由。
鳥窩邊的玻璃面上,白靳衡還特地貼了标識——“請勿打擾”。
“勿打擾什麽?”有人問。
店員笑着說:“別打擾它獨自美麗咯。”
“今日的手語課程會由兩位店員搭檔完成。”
“最後提問互動環節,答對的都會有驚喜禮品贈送喲。”
“是我們白先生親自挑選的哈!”
咖啡店內的人學的很認真。
店內不知道已是第幾波的各家公司的員工來這做公益學習,如果每期都來,那些人可以将初級的基本手語,學完一個大概。
店員們各忙各的,今日的公益課程來的人似乎超乎預期。
白靳衡甚少親自搬貨,這會兒戴上了助聽器,打算親自去搬貨核對。
常年合作,白靳衡知曉那位卸貨的司機動嘴的頻率過快,每回說的時候,白靳衡根本無法一下子“處理”那一連串的具體信息,讓他慢些,那是不可能的事。
急性子的人,到哪做事都着急。
他忙完這一趟,還有下一趟的任務,白靳衡自然理解。
“哐哐哐”的聲音,是因為紙箱裏的貨物被放置在平板小推車上的緣故。
卸貨員一邊說,一邊轉身拿貨,又放貨。
“裝貨的時候咱們兩個人都輕拿輕放的,老板。”
“我女兒上回說您家甜品很好吃,還跟叫我打包帶回家呢。”
“這裏一共是十箱的……”
面前的卸貨員面帶和善的微笑,笑聲爽朗,說話的分貝也高。
清脆的自行車車鈴聲由遠及近,夾雜着車輛行駛,輪胎擦過地面的聲音……
人們高談闊論,成群嬉笑。
天空中劃過一條白色的長尾,飛機穿透雲層,呼嘯而過……
白靳衡初次佩戴助聽器至今,并沒有多久。
他總是忘記醫生所說的,每日一到兩個小時,循序漸進。
可他幾乎佩戴了沒幾分鐘就作罷,甚至,他會害怕聽到聲音。
隐忍着頭暈的感覺,他牽強微笑。
——
确實不算真正的夏天,蘇蔚藍心想。
從那斜坡下來的那一瞬間,風幾乎牢牢抱住了她的全身,還能感受到有一絲涼意。
風景撞入她的眸中,蘇蔚藍最喜愛這個斜坡的弧度,不用賣力蹬腳踏,扶手把着,便能迅捷而下。
裙上的流蘇,随着她微微松開的雙腿向兩側展開。
展顏大笑,她潇灑乘風。
柔中帶媚的笑聲漸漸鑽入白靳衡的耳中。
那清脆嘹亮,跟那只“藍藍”的叫聲,似乎相像……
可怎會有女孩子的聲音如此……
他找不到可形容的詞彙。
白靳衡的身邊似有什麽掠過,茉莉花抖落出香氣,捏着每個行人的鼻尖逗耍,香得讓人不自覺地開始打噴嚏。
白靳衡中招打了一個噴嚏,他輕撚着鼻尖,擡頭時,瞧見了一個女孩子。
清澈的笑容,媚眼彎彎。
那兩條辮子就和小燈籠似地,披挂在肩頭。
她的笑容像是驅散愁雲的金色陽光,像是一滴清泉,墜入他的心田。
白靳衡淺笑,這笑聲算是今日對他耳朵的恩賜。
放置好貨物,白靳衡讓店員送一塊小蛋糕給卸貨員。
小推車推上臺階後,一個外賣員吹着口哨,電瓶車內放着嘈雜的歌曲,白靳衡又不得不被這個聲音吸引。
外賣員從一個小巷子裏竄出。
白靳衡望着剛經過他身側的女孩倩影。
自行車的車速依然很快。
他劍眉一皺,心跳像是漏了一拍。
不好!
那個女孩就要撞上了!
意識到即将發生什麽,白靳衡幾乎沒有再思考的時間,沖到了蘇蔚藍的身後。
強勁的手臂扯過了她的身子,似是勾破了她的镂空針織外套。
外賣員電瓶車後的保溫箱倒地,蘇蔚藍的包內的物品泫然飛出。
自行車輪在原地打轉不止。
“哎喲……”她吃痛捂着腰側。
可蘇蔚藍的後頸似是什麽溫熱一擦而過,惹得她頭皮發麻。
白靳衡羞赧地撇過頭去,修長五指攏成拳頭輕放置嘴邊,無聲抿唇,閃爍的眼睫出賣了他的平生第一次的慌張。
心跳不聽使喚地劇烈跳動。
“傷到了哪?”他問。
白靳衡撫了撫自己發麻的手肘。
蘇蔚藍耳後傳來的聲音,像是英式發音一般的口音,只不過,他說出的是漢語。
察覺到身下是個活物當作人肉墊背,蘇蔚藍起身,蹙着秀眉不敢看人正臉,一邊鞠躬,一邊跪趴在地面拾起掉落在地面的物品。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小心。”
她的模樣像極了表達歉意,白靳衡卻聽不到只字片語。
她立即撿起自己的畫卷,這可是她的畢業作品。迅速卷起放回了包中,再撿起其餘零碎的物品。
白靳衡的助聽器剛才跟着一起撞飛,此刻卻不見蹤影。
一瞬間,他又回到了無聲的環境。
他順帶幫助面前的這個女孩子撿起平板和……
和……
口袋魔法?他皺眉。
白靳衡看到小字的“注解”以後,臉一瞬間紅到了耳根子。
悄然遞給她。
蘇蔚藍急忙接過,想起蘇問津早上硬塞給她,蘇蔚藍真想找個地洞埋了自己。
委屈巴巴的擡頭道謝。
視線上移時,蘇蔚藍看清了白靳衡的面容。
茫然哀嘆的面容逐漸舒展,慢慢地,轉為了訝然。
作為藝術生,她不得不仔細偏頭打量了一番三庭五眼的比例。
“阿……多尼斯?”
那個古希臘的植物之神。
王室的美男子。
傳言他的容貌五官,比女人還精致,百花都遜色。
白靳衡蹲下身,盯着她粉色的櫻唇說出這幾個字,不解這句唇語。
蘇蔚藍怔愣的神情,白靳衡以為她是受到了驚吓。
竭力咬字清楚問:“身上,有沒有傷?”
外賣員扶起蘇蔚藍的自行車,趕忙道歉:“不好意思啊,小妹妹,我沒注意。”
蘇蔚藍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塵,“沒關系的,我顧着玩,也沒注意。”
外賣員說:“真的不好意思,我得趕緊去送餐,要是你有哪兒受傷……”
蘇蔚藍搖搖頭:“真的沒事,不要緊的。”
外賣員跟蘇蔚藍連聲道謝後便離開了。
——
世無其二,他的容顏。
蘇蔚藍接過平板,對着白靳衡說:“謝謝你。”
蘇蔚藍的平板閃亮起了電話logo,響聲不斷。
白靳衡想讓她等一等,興許熱牛奶也有……魔法,能幫到她一些。
蘇蔚藍纖指滑過屏幕,見那位男子已經跑回了店中,她拿着“大磚塊”一般,抿了抿唇回答:“我,我馬上就到啦!”
臉上盡是愧疚,她隔着玻璃,對白靳衡鞠躬,算是又一次表達歉意。
見她踏上了自行車再也沒回頭,白靳衡端着熱牛奶不能跑出門外,在原地,他不得不淡笑了起來,拿平板插上電話卡當作正常手機通訊的……
這女孩真是特別。
店員跑出來,拍了拍白靳衡的肩膀問:“老板,你的襯衫破了個洞啊。”
白靳衡将牛奶遞給他,用手語回答:【小事,幫我拿醫藥箱。】
【老板,你的助聽器呢?】
白靳衡打開醫藥箱,微微聳肩:【算了,戴了也頭暈。】
【等下互動環節怎麽辦?】
白靳衡:【讀唇語,讓他們說慢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