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第23章23

唐郁驚慌失措地移開視線。

他的膽子雖然在最近接二連三的驚吓中鍛煉出了一點,但讓他坐死人棺材,還是有點太超前了。

如果一定要二選一的話,那還是……選沈君行吧!

難怪沈君行剛剛說得那麽痛快,看來是預判了他的預判!

唐郁強忍着肌膚上的戰栗,飛快起身奔向房門口,唰得一下拉開房門。

一只寬大的手掌幾乎是瞬間就抓住了唐郁的手,力道很輕,似乎生怕用力一些就會将掌中人吓走。

“小郁。”連聲音都透出幾分失而複得的緊張,但沈君行的聲線調整得很快,一瞬間又恢複了往日的溫和鎮定,“別怕,跟我走。”

走廊外一片漆黑,唐郁只能看到沈君行頭頂的面板。

就如很多年前,唐郁到家的一段路的路燈壞了,每一次他走過那條黑暗的小道時,都會有一只溫暖有力的手輕而堅定地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告訴他,別怕。

黎生繼續發了一條消息:“新房,我不會出現在房子裏,你可以一個人住。”

其次要排除黎生這個選項。

雖然新房子、房主不出現這兩個條件聽起來很誘人,但接受了黎生的好意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而唐郁不喜歡做交易,計算來計算去讓他覺得疲憊。

那麽剩下的選項好像就只有……

唐郁看向郁辜。

“老婆,我會把家裏打掃得幹幹淨淨的,你放心!”郁辜恨不得拍着胸脯保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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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唐郁眨了一下眼睛,“可是我想要去爸爸媽媽的老房子看一看。”

雙喜村是郁辜的老家,同樣也是唐郁的父母從小到大生活過的地方,爸爸媽媽用過的老家具、爸爸媽媽留下的生活痕跡……

唐郁都想去看一看。

說是看一看,但和今晚住上一住也沒有任何區別了。

一陣夜風吹過,将一張孤零零的紙錢吹走。

沈君行懷中的小黑貓歪了一下腦袋,幽綠的貓眼望向眉梢挑起的沈君行。

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撓着黑貓的下巴,沈君行對自己沒有被選中這件事并不意外,因為他的目的也不是讓唐郁和他今夜住在一起的,當然,如果能住在一起肯定是最好不過。

鏡片後的黑眸饒有興致地望向了郁辜。

對唐郁的選擇,沈君行是早有預料,但智力5的囍可就不一定了。

郁辜撓了撓頭,露出了傻笑:“是哦!我也想去咱爸咱媽家看看!”

“你還沒有進老唐家的門。”沈君行不緊不慢地出聲提醒道:“最好還是叫叔叔阿姨。”

說完這句話,沈君行也不看郁辜的反應,他大步走向唐郁所在的那側車門,伸手紳士地将唐郁的車門拉開,柔聲道:“小郁知道叔叔阿姨住過的地方嗎?房子還在裏面,車子開不進去,恐怕要小郁下車和我走一趟了。”

“現在天黑,跟不熟的東西走,被帶進溝裏都不知道。”郁辜直接轉車鑰匙熄火,自我推銷道:“老婆,我連村裏的狗洞在哪兒都知道,雙喜村的路我最熟了!”

沈君行打開手機的手電筒模式,明亮到刺眼的手電光照在了唐郁的腿上,照得唐郁腳踝處的肌膚如雪一樣白,“天黑了開燈就好。”

唐郁左耳還沒聽完郁辜那邊的動靜,右眼又被沈君行的手電光照得眯起,他夾在這兩個人中央,剛想開口選擇郁辜,下一秒,唐郁的視線一滞。

他在手電筒的照耀下,看到了自己鞋面上沾着的一些泥垢,像是走過山路一般。

但他明明記得今天鞋子還是幹淨的。

是什麽時候被弄髒的?他怎麽完全沒有這個印象?

難道說他中途走過上路嗎?不對……

——“老婆暈車得很嚴重,一上車就在睡呢。”

不久前,郁辜是這樣和他說的。

唐郁确定他這雙鞋子這兩天一定是幹淨的,他雖然沒有什麽潔癖,但在鞋子上,他不太喜歡髒兮兮的鞋面和鞋底,平時會及時擦拭。

如果同郁辜所說,他一上車就在睡覺的話,鞋子上的泥土又是怎麽回事呢?

而且……那從他一開始醒過來,就察覺到的不對勁又是怎麽一回事?

雖然這樣的感覺沒有任何科學依據,但唐郁在某方面的直覺一向很準,一種難以言說的怪異在唐郁的心頭翻湧,他努力保持着表面的平靜,裸露在外的肌膚能夠感覺到那鏡片後的視線正在隐秘地流轉,像是一個無聲的暗示。

在朝夕相處的這些歲月裏,他和沈君行是最好的朋友、最親密的家人,同時也是最合拍的共謀。

“這位同學,你能聽見嗎?”

陽光裏的身影一動不動,只是頭微微偏了一下,像是在傾聽着風流動的聲音。

所有玩家都聽到了那詭異的聲音用極具共情力的聲音嘆息道:“每天這樣生活一定很累吧。”

“明明你讨厭學習。”

講師愣了一下,她的眼前似乎浮現出了那道上課專心致志、全神貫注的身影。

每當她給唐郁講題時,這個npc就會格外認真地傾聽,能拿到沈君行的生日邀請函全靠一次次課後輔導。

在論壇上許多讨論如何刷唐郁好感度的帖子裏,甚至有提出送唐郁學習筆記、試卷之類的禮物,因為玩家們給唐郁打上的标簽就是“熱愛學習”、“笨鳥先飛”、“差生玩具多”……

這樣的唐郁……居然是讨厭學習的嗎?

她好像……從未真正了解過唐郁。

“……讨厭被人注視……”

正在不斷推開npc往樓梯上跑的燕朗步伐一頓,這句話好像一個拳頭打在了他的腦海。

那拳頭重重敲擊上車窗,鮮血在玻璃上濺開,車窗後是一道慌亂的人影,像是某種受驚的小動物,蜷縮在巢穴裏,和外界的人類對視。

那其實是燕朗對唐郁這個npc最初的模糊的印象。

他覺得那個npc被吓到瑟縮的樣子很有意思。

——想看清這個npc的樣子。

——“啧,讓我看看美女。”

血淋淋的手伸向了那戴着口罩看不清面容的npc,像是在逗弄着一只小貓小狗。

蹲在桌底看着他。

送早餐時看着他。

站在樓梯上看着他。

接過鑰匙時看着他。

……

和其他玩家一樣直勾勾地看着他。

“還是要讓自己一天一天又一天這樣循環往複地生活。”

每當看到他的時候,他的內心就會感到滿足與貪婪。

渴望永遠看下去、更近一步地看下去、摘下口罩咫尺之間地看下去。

“你總是很害怕也很不安。”

但他卻……從未想過被注視的唐郁的害怕與不安。

“快樂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嗎?”

蜂鳥呆呆地眨了一下眼,長時間直視太陽讓她的視野有些模糊,生理性得淚水似乎要從眼眶裏流出來,但她仍然固執地望着唐郁。

沐浴在光芒中的唐郁,像極了她第一次使用異能,san值清零後,唐郁在她眼中呈現的形象——

閃爍着光暈的純白身影從混亂不堪的世界中走出,帶來了寧靜包容的天空。

是天使。

是媽媽。

是會和她一起坐在月亮船上,露出一個很淺笑容的唐郁。

那時的她神智不清,很多東西都想不明白,卻依然記得唐郁望向唱歌的她時,宛如籠着一層終年不散的大霧的藍眸。

霧蒙蒙的藍眸,悲傷又溫柔,清醒又癫狂。

她情不自禁擡起手,微顫的指尖似乎是想要描摹出天邊的那道輪廓,又像是想要接住那道搖搖欲墜的身影。

就像是唐郁将口罩摘掉、随風飄走的那一刻,她和無數玩家伸出手想要接住口罩那般,這一刻她也下意識伸出了手。

“為什麽你總是學不會?”

——“我哥那個人學什麽都很快。”

——“不管是上學還是工作,任何對我們來說很困難的內容,我哥看幾眼就能掌握了。”

——“我哥那種人,就像天才完全無法理解笨蛋的世界嘛。”

舍曲林伸出手按了一下耳朵,但那些雜音還是源源不斷地湧了進來,絮絮叨叨的聲音,分不清是游戲裏詭異的力量,還是他犯病時的幻聽。

風吹在他的身上,藍色玻璃窗上倒映着他的身影,他仿佛成為了講臺上的老師,望着認真又苦惱地聽講的學生。

這麽簡單的東西,為什麽你總是學不會?

戴着口罩、低眉順眼的學生瑟縮着擡起了頭。

風從窗口吹了進來,吹得滿教室的紙張嘩啦啦翻動,舍曲林在對上那雙藍眸的剎那,耳邊所有的雜音似乎也只剩下了紙張簌簌聲。

——“我真的很讨厭沒有正常感情的怪物。”

當沈君行不動聲色将光束移開時,唐郁也像是什麽都沒發現那樣,安安靜靜坐在座位上。

沈君行一定知道些什麽。

但沈君行藏着不告訴他,這種感覺真的很讨厭,就像是之前他和黎生一起住在寝室的時候,沈君行一定知道黎生的計劃,可沈君行就只肯對他吐露那麽一點點的內容,讓他最後也只能按照他們的想法走。

很讨厭。

讨厭沈君行。

唐郁本來以為自己可以做到無視沈君行了,不管是沈君行的好還是壞都可以一并無視掉,但現在他才發現,不是的。

真的很讨厭,沈君行。

還有……郁辜。

唐郁的心中一緊,他有些不願懷疑郁辜,可能是他想錯了,畢竟這次黎生也在。

可能是黎生和沈君行又有什麽計劃,瞞着他,不願告訴他,等他上鈎了再出現拯救他。大概是這樣的吧。

不過沒關系,之前的經歷已經讓他看出來,沈君行和黎生之間的同盟其實一點也不牢靠,只需要一點點利誘,就會土崩瓦解。

濕潤的藍眸宛如夜色裏神秘的大海,沒有陽光下波光粼粼的美,而是月色下若隐若現的一抹幽藍,唐郁輕聲開口道:“村子裏的路好難走,我現在身上沒力氣,如果車開不過去的話,誰可以背我過去嗎?”

唇角正噙着笑意的俊美青年神情凝滞了剎那,他懷中懶洋洋的黑貓一下子直起了身子,幽綠的眼眸極具攻擊性地盯着黑暗中若隐若現的紅色藤蔓。

“我力氣大!”郁辜立刻道:“我來背老婆!”

沈君行沒有說話,他将懷中的黑貓放了出去,在唐郁的腳邊半跪下,就像從前無數次唐郁走路累了,不想動彈時,沈君行就會如一個過分寵溺弟弟的好哥哥那樣無奈跪下,身體力行表示了他會背着唐郁的想法。

唐郁的一只手撐在座椅邊沿,他半個身子都傾斜向了沈君行。

黑暗中郁辜琥珀色的眼眸緊縮成了一道直線,無數條紅色藤蔓從夜色中極速襲來。

唐郁擡起腳,輕輕踩在了沈君行的背上。

不論是不斷蔓延的藤蔓,還是在夜色中扭曲的陰影,在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全都停了下來。

唐郁下意識朝着這只小貓叫道:“咪咪,你好可愛……”

……

玩家們此刻正蹲在五樓樓梯口處交流,聽完喵咚哩的講述,好幾個玩家的表情都從“哈基米哈基米”到變成了和喵咚哩一樣的僵硬扭曲。

還沒等玩家們評價這只“貓”,一股森冷的寒氣悄無聲息蔓延開來。

“咦?你們看這個手電筒……”這裏的樓道燈亮不起來,黑到伸手不見五指,剛剛玩家們都是在用手電筒照明,此刻他們每個人的手電筒光都幾乎是同時弱了下來。

仿佛整個樓道在都被巨大而濃重的陰影覆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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