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

第36章36

唐郁打開寝室門,看到沈君行守在門邊的身影,沈君行穿着簡單的白襯衣,襯衣有着熨燙過的痕跡,他的每根頭發也像是被精心打理過,當提着一個禮物袋子挺直腰背站立時,有着和大學宿舍格格不入的清貴氣質。

“小郁。”沈君行擡起頭,他的眼睛有着掩飾不住的欣喜,“我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就準備了一點吃的和藥……”

說到一半,鏡片後的眼神忽然就變了。

變得像是很久以前,沈君行還不太擅長微笑時的眼神。

以前的小唐郁總是說不清楚這種眼神奇怪在哪裏,而現在的唐郁終于可以精準形容了——

笑意未達眼底。

收到了系統提示的燕朗皺着眉,望着這裹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的紅色藤蔓。

憑他一個人的力量,恐怕直到唐郁出嫁前,他都可能見不到唐郁的面。

唐郁拿出手機,看着備注為心理醫生的人發來消息:“唐郁!我好像看到你說的鬼怪了!這個世界真的有怪物!真的有怪物!!!”

唐郁打字回道:“怎麽了,宋醫生?”

下一秒,宋醫生幾乎是秒回道:“你能收到我的消息?!”

終于能夠和人取得聯系,宋醫生打字的手都激動到好幾次打了錯字:“太好了!太好了唐郁!我好像上一個奇怪的公交車,周圍全部的乘客都是……”

聊天框上不斷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對面的宋醫生似乎在不斷删減,斟酌着自己的詞彙,生怕驚動了什麽,最後才用拼音道:“gui。”

唐郁回道:“這個世界上沒有鬼,一切都是你的幻覺。”

宋醫生:“可是這輛公交車真的很奇怪,我一上車,一個吊環突然在我面前掉了下來,圍着我不停轉!”

Advertisement

唐郁安慰道:“吊環不是鋼筋水泥做的,長期被人橫向拉拽,從橫欄杆上脫落很正常。至于滾動,可能是因為慣性。”

宋醫生:“我之前身邊坐着一位白衣女士,我總覺得她後腦勺有一張臉,那張臉動不動就對我笑。”

唐郁繼續安慰道:“可能是宋醫生你太緊張出現的幻覺,那位女士也許是在友善地對你打招呼。”

宋醫生的內心仍有無法被排解的不安,“可是我剛剛手機一直沒信號!根本聯系不了別人,只有和你發消息的時候,這些消息才能發出去!你和我說了那些,雖然你沒有完全透露,但你肯定是特殊的人對不對?!”

唐郁:“手機信號不好是常見的事情,宋醫生,我只是你的病人。”

宋醫生忐忑不安地瞄了一眼趴在地上玩吊環的奇怪嬰兒,他驚恐地打字道:“車上有一個看起來不到一歲大的嬰兒,他是自己爬上車的,現在他在不停玩之前掉落下來的吊環,笑起來的時候嘴裏長滿了牙齒。”

唐郁:“麻煩宋醫生拍張照片給我看。”

宋醫生的喉結上下滾動,他吞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将手機攝像頭對向那位嬰兒。

咯咯咯笑個不停的嬰兒突然停了下來,黑而小的眼睛仿佛能吸住所有光線,直勾勾盯着他。

宋醫生脊背發麻,他根本不敢看這個嬰兒,哪怕是隔着屏幕對視,他驚慌失措地低着頭,只盯着拍攝鍵。

鏡頭裏的嬰兒不斷龇牙咧嘴,讓宋醫生生出一股這個嬰兒随時會撲上來,對着他的臉咬一口的恐怖錯覺。

握着手機的手都要拿不穩,宋醫生手指發着抖按下了拍攝鍵,一想到要将這樣的照片保存在他的相冊,他就升起了一股想要把手機丢出去的欲望。

宋醫生:“圖片.jpg”

唐郁看了一眼照片:“宋醫生,是你太緊張了,這是一個嬰兒,它沒有長任何牙齒。”

宋醫生:“你怎麽用了‘它’?!!”

唐郁:“不好意思,打錯字了。”

宋醫生重新将手機對準那個嬰兒,奇怪的事情發生了,當他再次看過去時,對方居然真的變成了一個正常嬰兒,咧嘴時露出了牙床,笑得無比可愛。

宋醫生呆了又呆,突然釋然了。

他就說好端端的怎麽會見鬼。

看起來可能是他得了精神病了,那沒事了。

宋醫生:“謝謝你,唐郁,我現在人好多了。可能是最近我精神壓力太大了。”

宋醫生:“先不和你說了,我要下車了。”

唐郁體貼道:“好的。路上小心。”

結束了和宋醫生的交流,唐郁将手機收回了口袋,他雙手插兜,靜靜地站在公交車站臺內,看着一輛公交車從遠處駛來。

不需要唐郁招手,這輛老舊的公交車就在唐郁的面前停了下來。

車門打開。

一個長滿了牙齒的嬰兒在看到唐郁出現的剎那,忽然哇哇大哭。

嬰兒的啼哭聲尖銳幾乎要震碎車窗。

唐郁擡腳走進了鬼公交。

他從口袋裏取出了一張符咒,貼在了鬼嬰的頭上。

鬼嬰閉上嘴,青白色的臉上充滿了恐懼。

這是唐郁在去看心理醫生的時候發現的詭異。

剛纏上宋醫生沒多久。

除了這個鬼嬰外,這輛鬼公交上擠滿了其他鬼乘客,每個乘客的頭上都貼着一道符咒。

唐郁面不改色地站在這群詭異之中,在所有玩家消失後,唐郁花了些時間找到了鬼公交的輪胎,并且重新将它組裝成了鬼公交。

在唐郁的監管下,鬼公交不再危害人類,而是每天晚上載着唐郁穿梭在這座城市中,清理掉那些作惡的詭異。

那些被封印的詭異實在沒地方丢,就被唐郁統一安排在了鬼公交上。

唐郁環視了一圈,他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電話鈴聲響起,唐郁拿起手機接通,裏面傳來了宋醫生的聲音,“唐郁!我現在到家了,我這一路上想了又想,還是感覺不對勁!那個公交車就是很奇怪,給我的感覺不對勁!”

唐郁輕輕嗯了一聲,示意宋醫生自己在聽。

宋醫生繼續心有餘悸道:“你知道嗎?這段時間我一直很累,我睡覺的時候總感覺有什麽東西蹲在我床頭,之前我總覺得是空調的吹風口對着我吹冷風,可是我剛剛突然有了一個很恐怖的想法——”

“我覺得是那個嬰兒蹲在我的枕頭邊,對着我的臉吹氣!”

唐郁看了一眼座位旁被他封印住的鬼嬰,他放柔了聲音,那本就溫和動聽的聲音多了一股安撫人心的魔力:“宋醫生,你現在很累。”

“燕哥你看,好多npc都過來了!”

燕朗回過頭,看到笑容滿面的村民們挑着擔子、推着推車,或者是幹脆手提着籃子往他們所在的這間屋子裏走。

琳琅滿目的結婚用品被送到了這間屋子裏——

紅嫁衣、紅蓋頭、紅色繡花鞋、金镯子、金耳環、金戒指、一對大雁、豬牛羊三牲、如意稱、尺子、算盤、剪刀、糕點果品……

“有了這把剪刀啊~绫羅綢緞剪不完!”樂滋滋說完喜慶話的村民捧着他手裏的剪刀,臉上洋溢着的笑容下一秒就被無數從肌膚裏鑽出的紅色藤蔓戳穿。

他該回家了。

沈君行借着夜色裏的陰影,穿梭在城市的各個角落中,夜風将他白色的醫師服吹得獵獵作響,他在瞬息間來到了家門口。

沈君行打開家門,對着空無一人的黑漆漆房屋說道:“晚上好,我回來了。”

他将外套脫了下來,挂在門口的衣架上,一邊換鞋一邊道:“今天的工作一點都不累,小郁不用擔心,血?這些血是做手術的時候不小心沾上的,急着回來就忘記換衣服了,都是我不好,讓小郁擔心了。”

說着沈君行換上了拖鞋,他看向了空蕩蕩的餐桌,眉頭蹙起,臉上充滿了心疼和不贊成,“下次小郁就不用再等我了。”

“還說自己不困?眼睛都熬紅了。”他的語氣變得很柔軟,“餓不餓?”

“今天晚上想吃什麽?”沈君行走到廚房,系上了圍裙,“吃蛋羹好不好?想吃甜的還是鹹的?”

“怎麽又說随便?随便是什麽味道?”沈君行無奈地笑了笑,“好,我知道,是甜蛋羹。”

他打開冰箱,在塞得滿滿當當、歸納得井井有條的冰箱裏,拿出了兩個體型較小的土雞蛋。

在本身就有些狹小的廚房間裏,沈君行不知道為何突然避開了前方可以直走的路,而是拐了個彎走向竈臺,仿佛之前那個位置站了什麽人。

他單手敲了兩個雞蛋,轉過頭對着身側的空氣笑了一下,“明天想吃什麽?”

“不麻煩,再怎麽忙,給小郁做頓菜的功夫還是有的。”沈君行一邊打雞蛋液一邊道:“本來夏天小郁的食欲就會下降,要是再随随便便點外賣吃,肯定吃不下什麽東西。”

“如果現在的工作不能抽時間照顧小郁,那我就辭掉這份工作。”

“好了好了,不會辭掉的,就是說說而已。”

“……”

雞蛋羹被端到了餐桌上,沈君行坐在沒有雞蛋羹的位置上,溫柔專注地望着對面的空座位,仿佛對面有一個人正在小心翼翼吃着熱氣騰騰的雞蛋羹。

一定是小口小口吃,每吃一口的時候,還會吹一下熱氣。

但有時候邊吃邊和他說着話,就會不小心忘記吹熱氣這個動作,然後那個人在猝不及防之下被雞蛋羹燙到,吐出了一點紅色的舌尖。

很可愛的樣子。

沈君行的臉上浮現出了一點笑意,他無奈又心疼道:“怎麽每次都這麽不小心?”

他遞上了手邊早早準備好的水。

雞蛋羹上的熱氣一點點消失,以致完全放涼。

冰冷的雞蛋羹表皮沒有一絲一毫被動過的痕跡,沈君行卻像毫無察覺般端起碗,對着空位問道:“吃飽了嗎?”

“小郁真乖。”沈君行笑得溫柔又寵溺,“快去洗漱吧,我也去洗碗,明天小郁還有課。”

他端着碗走向廚房,熟練地清洗碗筷,将最後一個碗放進消毒櫃,他脫下丁腈手套和圍裙,從微波爐裏取出加熱的牛奶,端着走進了無人的卧室。

卧室的被子褶皺停留在了主人離開時的位置。

沈君行将溫熱的牛奶放在床頭櫃上,柔聲道:“小郁,晚安。”

輕手輕腳離開房間,沈君行端着另外一杯熱牛奶,走向了自己的卧室。

不需要開燈,沈君行在黑暗中輕車熟路走到一張長桌前,他放下牛奶,打開了桌上的電腦。

他打開了過去的視頻。

鏡片後的血眸貪婪無比地望着在家中一個人活動的唐郁。

宛如巨龍在望着它的珍寶。

修長的手端起牛奶,氤氲的熱氣在鏡片蒙上一層白霧,薄唇觸碰杯壁,像是一個親吻。

他發出了一聲滿足的喟嘆。

屋外突然傳來了雨聲,沈君行放下牛奶,看向屋外下起的滂沱大雨。

“怎麽辦?小郁最害怕雨天的雷聲了。”沈君行喃喃自語道。

沈君行快速走到了唐郁的卧室,他輕輕地打開了房門,走到了唐郁的床頭。

他張開口,大口大口呼吸着。

忽然間,沈君行掙紮着的呼吸聲停滞了,鏡片後的眼眸死死盯着這張賀卡底部的署名。

那是唐郁認認真真、一筆一劃寫下的名字。

只不過在這兩個名字中央,有一點模糊的痕跡。

像是有一滴雨水落在了賀卡上。

……這是什麽?

沈君行聽到耳畔邊無數雨水落下的聲音,那些聲音忽然都淡去了,整個世界變得無比安靜,在這樣悲傷的寂靜中,他聽到了那穿越時間與空間的一聲滴答。

那是剛寫了一半名字的唐郁,淚水砸在賀卡上的輕響。

“滴答。”

沈君行顫抖地閉上眼,他再也無法支撐住這具疲憊的身軀,倒在了儲物間的地板上。

像是從這位村民裏孵化而出的紅色藤蔓越長越多。

轉瞬間密密麻麻的紅色藤蔓完全占據了之前村民所在的位置,盤踞在了屋內,組成了紅色藤蔓織成的天羅地網的一部分。

玩家們還在呆滞中,沒有反應過來剛剛發生了什麽。

下一秒,另外一個捧着算盤的村民像是唱名抑揚頓挫道:“有了這把算盤啊~錢來錢往都知道!”

“是他?!”六六大順恍然大悟,“他怎麽來這裏了?!啊?難道他是來治他的耳背的?!”

那位村民在六六大順複雜的目光中,來到了沈君行的面前,他坐在椅子上愁眉苦臉道:“沈大夫啊,我最近總是嗓子疼。”

沈君行平靜道:“張開嘴。”

這位村民配合地把嘴張開。

圍觀的六六大順憤憤不平道:“這不是能聽得見嗎?!”

“因為這不是真正的他。”舍曲林對上了那位npc全然陌生的注視,“而是它。”

“你可能會想,也許它就是得了怪病的他。”

六六大順似乎有些明白了,但還是沒完全跟上舍曲林的思維,而是被舍曲林帶着走,不知不覺點了一下頭,“對,這個npc不就也染上村裏的怪病了?”

“想要證實這個猜測很簡單。”舍曲林轉過頭,對上六六大順的雙眼:“下山。”

——“好咧沒事了大爺您慢走啊!”

——“那俺回村咧!”

“網上的地圖是最容易修改做手腳的,但現實中捏造一個有人生活的村莊卻并不容易。”

“而且......”舍曲林忽然伸手碰了一下他的一側臉,那是唐郁在他臉上曾經留下的痕跡。

雖然掌印已經消失了,但他的身體還記得。

記得那種轟鳴般的顫栗。

——“你不是問我為什麽讨厭你嗎?”

“如果它真的是唐郁選擇的結婚對象,那它不會不知道......”

——“我現在想了想,啊,大概是因為,我真的很讨厭沒有正常感情的怪物。”

六六大順看着舍曲林一邊面無表情地撫摸臉龐,一邊追憶般自說自話的樣子,莫名感覺到了一點頭皮發麻的……惡心?

就像他以前看法制節目的時候,看到變态的犯人自述自己犯罪動機時那種生理性的反應。

“不會不知道什麽?”六六大順還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

舍曲林沒有解釋,他并不想對競争對手分享唐郁的任何喜惡,“走,我們下山。”

舍曲林沒有解釋,而是催促着六六大順下山。

他們離開前,本以為會受到沈君行的阻攔,但沈君行依然在充滿耐心地問診着病人,似乎根本沒有将注意力投向玩家。

于是兩個玩家飛快地離開了。

“沈大夫。”嘴巴張了半天有些累了的村民問:“我的嗓子是什麽問題啊?”

“沒什麽問題,多喝熱水就好了。”沈君行微笑道。

這位村民也樂呵呵道:“那就好那就好!多虧了沈大夫您,把我耳朵治好了。”

沈君行臉上笑意不變。

囍雖然愚蠢,但在有作業照抄的情況下,還是不會把耳背這麽明顯的标志記錯的。

但玩家實在愚蠢。

所以沈醫生貼心地治好了這位對照組的耳背,以防玩家真的看不明白。

現在看來,玩家比他想象中還要好用一些。

......

“叮——恭喜玩家成功完成任務【封棺】”

蜂鳥拿起錘子,用力敲下了棺材釘,将那個身上布滿了紅色藤蔓的怪物徹底封在了棺材中。

在她的身後,一堆領了黎生任務的玩家們同樣在努力将路上的一口口棺材封死。

每将一口棺材徹底封死,蜂鳥就看到每個棺材周圍的紙人數量增加。

越來越多的紙人站在泥巴路上、白燈籠下、唢吶聲中……

消息提示音傳來。

唐郁腳步一頓,他已經猜到消息最有可能來自的人選,如果可以,唐郁根本不想打開手機,可是……

如果是沈君行要透露關于黎生的消息呢?

之前他就錯過一次了。

唐郁深吸一口氣,這才拿出手機。

沈君行:“小郁,袋子放在宿舍門口了(圖片)”

沈君行:“乖乖。”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