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

第37章37

唐郁飛快删除沈君行發來的消息,尤其是那句乖乖。

唐郁:“袋子你帶走吧。”

明媚的日光照在唐郁身上,照得唐郁腳底下的陰影邊沿不斷扭曲晃動。

而低頭發消息的唐郁卻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他飛快打字道:“不要再給我送任何東西了,我不是小孩子,也不是流浪貓,缺了什麽我自己會買。”

唐郁說這句話的時候音量并不高,如果是在平常自然不能讓在場這麽多人聽到,但四周實在是太靜了,喧鬧的鑼鼓和唢吶早已停住,轎鈴靜悄悄的挂着,連樹葉婆娑的聲響也消失不見,于是這句話便如輕柔的風一樣吹到了每個人的耳畔。

——“郁辜,你的儀式,是要和我結婚嗎?”

紅金色的流蘇輕輕顫動,閃出波瀾的光,配上那悲傷平靜的藍眸,這句簡簡單單的話有一股讓人心碎又着迷的魔力,恨不得當場搶婚。

每個玩家望向唐郁的眼神都在從震撼到出神的呆滞朝着無可複加的狂熱轉變,哪怕是之前對唐郁完全無感的玩家,在這一刻也頂着紅色藤蔓的圍剿,朝着唐郁奔去。

唐郁怔了一下,他偏了下頭,耳飾也随着他的動作一晃,緊接着耳畔邊的貓叫聲此起彼伏——

在面包車馳過的山路上,樹木田野從車窗外飛速略過,一聲又一聲的貓叫。

唐郁偏頭的幅度變大,他有些茫然地閉上眼,璀璨的流蘇從他靜谧安詳的面龐上劃過。

“我好像想起來了。”他像是沉醉在了花香裏,又像是在回味着夢境般搖了搖頭,語氣是說不出來的悵然,“我在夢裏很多次都聞到過這股花香……”

能夠混淆記憶的花香。

就在不久前,想再一次催眠他的花香。

郁辜的喉結上下滾動,他緊張地小聲叫道:“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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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密的睫羽顫了顫,像是在掌心掙紮撲朔着翅膀的蝴蝶,唐郁一點一點睜開眼。

他沒有看郁辜的臉,而是有些恍惚地看着那大紅的喜服,看着喜服後大片大片的紅色藤蔓,藍眸似夢非夢,“郁辜,你還沒有回答我……”

“從開始到現在,你的儀式是要跟我結婚嗎?”

儀式這種話從唐郁口中說出時,總會給人一種陌生感。

在這一年裏,他完成了許多做飯任務,他得到了許多食譜。

卻沒有任何一道食譜,是來自“它”。

唐郁将飯碗端起,往嘴裏塞了很大一口。

他吃飯的時候很安靜,遵循着食不言寝不語。

和大部分人喜歡吃飯的時候玩手機類似,唐郁喜歡刷面板裏的玩家論壇。

如果不是論壇裏數不清的帖子,唐郁有時候會懷疑自己經歷的那些是一場夢。

此刻漂浮在他面前的面板上呈現着的是安靜的玩家論壇。

自從一年前的游戲結束後,玩家論壇就再沒有新的帖子出現。

玩家論壇首頁上最新一條帖子的發表時間停留在了一年前,帖子标題是——

#雖然但是,這個怪物看起來好悲傷#

在這一年裏,唐郁不斷浏覽着論壇裏各種關于詭異的攻略帖,學習着玩家們的經驗,圍觀玩家的騷操作。

他将這個玩家論壇當成了他的學習資料,許多帖子都被他分門別類,放進了各種收藏夾裏。

他無數次點開這個論壇首頁,無數次看到#雖然但是,這個怪物看起來好悲傷#,卻沒有一次真正點開。

這次也一樣。

吃完飯,唐郁将碗筷放進水池,從他腳底蔓延出來的陰影爬進了水池,漫上了髒碗筷,當陰影褪去時,碗筷變得幹淨異常。

唐郁取出冰箱裏被冰鎮過的半個西瓜,拿起了洗好的勺子。

他抱着西瓜來到書桌前,挖出了最中間的西瓜果肉。

——“最中間的西瓜肉當然是給老婆吃啦!”

唐郁握住勺子的手一頓,他張開口,吃下了冰鎮過後清甜冰爽的西瓜。

時間過去得很快,一轉眼就是晚上十點半。

任務提示他今日複習已完成。

唐郁做了平板支撐。

任務提示他今日運動已完成。

像打卡般完成了日常任務,唐郁去浴室洗漱了一遍,準時在晚上十一點前上了床。

他平躺在床上,閉上眼。

屋子很安靜,四周沒有雜音,環境漆黑一片,沒有任何光亮影響睡眠,運動過後、洗過熱水澡的身體同樣适合入睡。

不知過了多久,唐郁在黑暗中睜開眼。

他靜靜看着屋內濃郁的陰影。

過去的許多時候,每每他做了噩夢,在黑暗中驚醒時,就會感覺到黑暗裏似乎豎立着一道陰影,守在他的床頭。

不像鬼影,更像是民間傳說中的守護靈。

那是伴随了他近乎三分之二人生的陰影,他極為熟悉那陰影裏的氣息,哪怕是裹挾在陰影最深處的窺探,他同樣能感知得一清二楚。

所以,他也極為清楚,“它”死了。

死在了那天漫長的一個小時的黑暗中。

唐郁閉上眼。

他感覺自己忽然有點冷,他将冰涼的薄被裹在了身上。

其實回想起來,他好像已經記不清黑暗一小時結束後那一天的事情了。

那個民俗學專業的同學告訴他,623并沒有一個叫做黎生的人。

他不信這個人說的話,或許是不信、也或許是不想相信,總之那天他沒有去上課,還破天荒忘記了請假。

他一個人來到了後山。

那裏曾經是埋葬着黎生的地方。

他知道黎生的墳墓在那裏,雖然他并未去過,但玩家甚至将那刻着黎生名字的墓碑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展現在了論壇裏。

那天唐郁一個人爬上了後山,來到了玩家們标記過的地方。

這裏的植物郁郁蔥蔥,茂盛異常。

有句話叫“墳頭草都三尺高了”,唐郁用手撥開了一層一層的雜草,卻怎麽也沒在偌大的後山找到那小小一座墓碑。

後來唐郁看了論壇上的許多帖子,那裏有玩家對黎生的儀式進行了大篇幅的猜測和分析。

有玩家說黎生的儀式是“它”給自己上的免死金牌,舉行了儀式後,“它”只會死在百年後,沒有人可以在“它”規定之外的時間殺死“它”。

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但不排除有一天,有強大的詭異力量能夠摧毀儀式,直接殺死“它”。

那個玩家在帖子裏大膽假設道: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墓碑應該也會消失。

而他們此刻的洞房更像是鋪滿鮮花的野獸巢穴。

唐郁仰起頭,環顧四周,望着這個開滿花的“繭”。

“囍,已經長這麽大了啊……”唐郁輕聲呢喃道。

郁辜握住了唐郁的手,紅色藤蔓情不自禁纏繞在了唐郁的腳踝,那紅到如血一般的藤蔓貼在雪白肌膚上,交織出了一種觸目驚心的美感,“老婆......”

唐郁沒有用什麽力氣,放任着郁辜的手指穿過他的指縫、和他十指緊扣。

他看着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轉,看着他在郁辜的懷抱中倒進了層層疊疊的花叢裏,濃郁的香氣像是紗一般蕩漾開來。

高挺的鼻梁湊了上來,郁辜低着頭,薄唇幾乎要碰到了唐郁的下巴。

唐郁擡起頭,秀氣的下颌高高仰起,從下巴到脖頸那一截線條美麗又脆弱。

修長雪白的手指順着郁辜的手腕、沿着郁辜的袖袍一點一點往上攀,最後那只雪白的手落在了郁辜的心口。

雪白的指尖顫了一下,唐郁能感受到那胸腔處傳來的一下又一下的心跳。

心如擂鼓,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郁辜。”濕潤朦胧的藍眸靜靜地望着虛空中的某一點。

他的聲音又輕又柔,像是在說什麽情話:“你之前說過,囍是需要喜愛才能長大的植物。”

……

一陣奇怪的聲音響起,好像是咀嚼音,又像是什麽別的沙沙聲。

唐郁感受到那遮住他的眼睛的手離開了,但郁辜的唇卻遲遲沒有吻上來。

卷翹的睫羽顫顫,唐郁有些迷茫地睜開眼,借着床頭櫃的燈光,唐郁看到郁辜正氣鼓鼓地拿着一個小紙人往嘴裏塞。

“等等!”唐郁連忙出聲阻止。

這些小紙人是之前黎生送給唐郁的小紙人,在拯救友愛小區的住戶上幫了大忙,唐郁可不能眼睜睜看着郁辜把這些小紙人給吃了。

話音剛落,只見郁辜露出了比哭唧唧的小紙人還要委屈的表情:“它剛剛捂我嘴!”

唐郁:“……诶?”

郁辜氣得牙癢癢,看模樣恨不得把這只小紙人生吞活剝了,“它嫉妒我可以啵你嘴!”

唐郁愣了愣,望着那一圈齊刷刷環繞着他的小紙人,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剛剛那些奇怪的沙沙聲是怎麽回事了。

窘迫的紅意爬上了唐郁的耳廓,唐郁沒想到自己剛才的親親會暴露在這麽多小家夥的注視下……

他有點尴尬地對着這些小紙人揮揮手,“你們回去吧。”

小紙人們聽到了唐郁的話,一個個排着隊離開了郁辜的房間。

還沒等郁辜高興老婆趕走了情敵,就見到剛剛還願意讓他親親碰碰的老婆站起了身,紅着臉,軟聲軟氣道:“我看見外面好像也不打雷了,只是下着雨,接下來你一個人就好好睡吧,我也有點困了,就先回放房間了,晚安。”

郁辜:“?!”

郁辜眼睜睜看着他那麽大一個老婆,從他面前跑走了。

“叮咚叮咚!”

群消息的提示音接連響起,熱鬧異常。

紙紮鋪內,穿着寬大衣袍的黎生正躺在躺椅上,長長的頭發蜿蜒在地。

他閉着眼,手裏握着精致的香爐,紅色的線香在燃燒,袅袅煙霧纏繞在他慘白的臉上。

那常年郁郁寡歡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惬意的神采,那蒼白的唇微張,煙霧沒入他的口中,在含着一團乳白色煙霧的嘴裏,隐約可見一枚銅錢。

浪費了學長身份牌的屑:“現在可以工作了@沒有困難的計劃只有勇敢的狗狗我”

——這是在回怼之前郁辜朋友圈說的“現在只有戀愛腦,沒辦法工作啦~”

在堆滿雜物的儲物間裏,鋪成一灘陰影的怪物重新凝聚成了人形,沈君行戴上眼鏡,抱着小海豚,取出了禮物盒裏一顆唐郁留給他的糖果,含在嘴裏舍不得嚼碎,細細品嘗着那股甜意。

浪費了竹馬身份牌的屑:“是哪個屑浪費了被小郁親嘴的機會?”

沈君行感覺到了無數苦澀和酸楚湧上舌尖,是再甜膩的糖果也無法蓋住的味道,随時都可以撕裂掉他的人形,但沈君行臉上卻絲毫不顯:“哦,反正不是我。”

——但真的不是他嗎?他之前明明有那麽多的機會,那麽多的小郁好感。

沈君行痛苦地閉上眼,完美的皮囊出現了一道道裂痕,在糖果被吃掉的剎那,沈君行重新融化成了一灘陰影,在地上陰暗爬行。

不過在嘲諷情敵這件事上,哪怕沈君行都快要碎掉了,但依然可以火力全開。

郁辜:“…………”鯊!了!你!們!!!

*

唐郁倒沒有騙郁辜,他是真的有些困了,倒在床上一下子就睡了過去。

只不過這場覺唐郁睡得并不安穩。

夢裏也在下一場滂沱大雨,那是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唐郁一個人在泥濘的土地裏跋涉,又冷又累。

他走啊走,在電閃雷鳴中看到了一棟城堡,那城堡在黑夜裏陰森恐怖,可一眼望去卻是附近唯一的建築物了,唐郁只好走上前敲門,砰砰砰,門打開了,裏面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清,唐郁大着膽子問道:“您好,請問您可以讓我在這裏留宿一晚嗎?”

一個暖黃色的小燈指引着他來到了一個小房間。

那個房間看樣子只有他家側卧那麽大,放在偌大的城堡,估計是一間很小的儲物間,但唐郁沒有什麽不滿,能被主人收留就已經很好了。

于是唐郁将那站小燈放在了床頭櫃上,昏昏沉沉爬上了床。

這個床上似乎鋪着幾十張張床墊和被子,這些被褥疊在一起,質感卻并不舒服,反而粗糙極了,唐郁在這上面怎麽也睡不安穩,他感覺到有一個很硬的小東西似乎就壓在這床下。

唐郁翻來覆去實在是睡不着,他氣到拿起了放在床頭櫃上的小燈,往床上一照。

燈光照亮了一張蒼白的人臉,沒有高光的黑眼睛盯着唐郁看,兩個紅豔豔的腮紅打在顴骨處,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

原來那幾十張被褥是幾十個大紙人疊在一起,但紙人畢竟是紙人,哪怕疊得再多,加起來的觸感也比不上一條真正的鴨絨被。

一顆被壓在最底下的紅色種子發了芽,幾十根紅色藤蔓從種子裏生出,破開了紙人的身軀,正欣喜地環繞住唐郁。

“啊!”

伴随着一聲驚呼,唐郁驟然睜開了眼,他看到了頭頂的天花板。

晨曦穿過窗簾,灑落在他的身上。

唐郁的胸口劇烈起伏,他有些後怕地用薄被裹住了自己的身體。

“唐郁,你怎麽了?!”房門外傳來了郁辜焦急的呼聲。

唐郁沒想到郁辜的聽力這麽好,也可能是這個房子的隔音不行。

唐郁爬了起來,一邊穿衣服一邊說道:“沒什麽,剛剛做了個噩夢。”

他走出房門,從廚房間飄出的早餐香味彌漫到了客廳。

郁辜親吻的動作一頓。

“可是我現在并不喜歡囍。”

“我一看到囍,就覺得心很空。”

“是你為了滋養囍,把我對你的喜歡全部都拿走了嗎?”

唐郁手腳冰涼,幾乎要無法呼吸。

班長:“你真的要請假嗎?要不等老陳點完名再請吧?”

随着班長這條消息發來,沈君行的消息幾乎是同一時間彈出:

沈君行:“小郁!不能讓你的紙人幫你完成點名!”

沈君行:“一旦完成鬼點名,紙人就會占用你的名字,到時候哪怕你站在紙人旁邊,也很難有人分清你和紙人的區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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