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四個人

第17章 第四個人

晚膳用過,醫館內。

蘇柳木坐在桌前,點了燈,這番聽了林師細說了這幾日發生的事情,拿着帕子不住輕笑,“話本裏講的天文道?有趣。”

而葉語安曲腿靠坐在窗沿,拾着個杏子吃,一手嘩啦啦翻着話本,低頭道:“我的确見過寫關于天文道的話本,但都.....”

她提起一頁,展示給坐在榻上的林師看,有模有樣學着評書先生的調調:“說這天文道內人吶,皆身高八尺有餘,肌肉矯健,口可上下吞山河,力拔山兮氣蓋世,你瞧。”

話本上畫着四個粗壯大漢,大有“魯智深倒拔垂楊柳”之勢,怎得看都離譜。

林師,蘇柳木:......

......

杜家。

紅燭榻暖,春帳纏纏,榻上的女子起身,斟了壺酒 ,切聲道:“大人請用。”

杜非蓬仰頭将杯中酒一飲而盡,酒盞啪地被排在桌上:“杜雲中呢?”

“回大人,二爺方才剛回來,已經回屋裏歇下了。”

杜非蓬眼睛轉了轉:“他沒提這幾日去了哪兒?”

女子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這,妾身不知,二爺什麽也沒說。”

杜非蓬揮揮手,似乎也覺得自己過于嚴肅了些,低聲安撫了那女子幾句。突然門被敲響,他又低耳語幾句,不知說了什麽,那女子一扭身,嬌嗔般瞧了他一眼,起身離開了。

杜非蓬起身披了件外衣,房門拉開,見了來人,立刻挺起身來,喊了聲:“阿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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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側了側身,陰影下顯出一張滄暮的臉,彎着腰,顯得身形不高,與尚在青年的杜非蓬對比鮮明。

“非蓬啊。”

杜非蓬拽着衣襟杵在那裏,沉默着。老人佝偻這腰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你看不上你弟,覺得他不成大器,不過這事還是得靠他挑。”

“收拾一下,等下同我去見王憲知。”

.......

“師兄。”清晨的涼風習習,空氣中彌漫着夏夜露水的清香。葉語安靠着門,手裏捏着一只草葉,瞧見師兄正要出門,“一大早是要去哪?”

“今日約了劉公子去茶館閑坐。”

“這些日子師兄都早出晚歸的,明明先前告誡我和柳木姐要警惕劉公子,怎的自己又整日同他一起。”葉語安微微蹙眉,眸子裏閃了閃,透出一絲狡黠,“師兄嘴上說是查案,不會把自己折進去了罷。”

“何出此言。”林師拿食指點開她湊過來的額頭,不禁笑罵一句,又道:“近日事關玉牌之事,雖是杜雲中招了些,但依舊疑點重重。當下劉公子并無惡意,現在不是疑心之時,當務之急先揪出杜雲中背後之人。”

“好罷。”葉語安抱着劍努努嘴,“那你們今日去不去正街?聽說朱雀大街上正辦展花車,可多人湊熱鬧了。”

“小語。”

葉語安回身,見蘇柳木從醫館內走出來。夏季已至,池塘裏的荷花都開了大半。她今日穿了條淡紫色交領襦裙,袖口與領口繡着精致的花團,她身形高挑,随風一吹輕紗裙擺揚起,淡雅如蘭。

她拿着團扇輕搖了搖,道:“時候尚早,不如長兮同我們一道出門去逛逛,一直待在屋內看書,總是太悶了些。”

林師還沒做得反應,便被師妹挽上小臂:“走啦師兄,去花展逛逛,就算誤了時辰,想必大度如劉公子也不會和你計較的,是罷。”

林師被拉着小跑幾步,蘇柳木笑着跟在後面,迎面吹來暖呼呼的夏風,萦繞着花香,熏得人暈乎乎的。

真是個好天氣。

一行人在花卉展上閑逛,聽得走在前面的葉語安問道:“怎未見到蘭花。”

蘇柳木笑她:“蘭花得入了秋才開呢。”

街邊也有買花的攤子,姑娘們興奮地說要買些回去裝點庭院,買了好些束。林師跟在後面,手裏幫她們抱着一大捧花,花枝濕漉漉的,蹭在手臂上,有些涼。

“我想在屋裏擺些插花,要梅蘭竹松放在一起.....”

“那不是......”

街上人愈來愈多,葉語安的聲音被蓋了過去,林師不太聽得清她後面說了什麽,只看見蘇柳木笑了起來。

葉語安回過頭來,見他步子慢,落在了後面,又小跑幾步拉住他往前,覺得逛了許久,興許是時候不早了,試探着問:“師兄?”

林師淡淡“嗯”了一聲,正要點頭,突然肩膀被人輕拍了下,一回身,見劉景珉背着手,笑盈盈地站在他身後。

“不是在茶館見麽,你怎......”

話還未說完,突然被劉景珉的擡手打斷了,林師只覺得耳邊一涼,聽見劉景珉說:“聊贈一枝春。”

原來是在他耳邊簪了朵花。

林師手裏抱着葉語安方才買的一束白山茶,轉身時衣帶翻飛,花枝搖曳,和這夏日暖風吹進文易小公子心裏。

真好看。

這夏天都去了大半,林師笑他:“這枝春可是遲了好久。”

劉景珉抿了抿嘴,微微一笑:“分明是你遲了,我下來尋你。”

這方閑聊間,蘇柳木卻并未跟來,而是在遠處同一人交談。那人拱了拱手,聲音隐隐約約向這方傳來。

“....有些不适,還請蘇大夫...”

片刻後她走過來,面上顯而易見地流露些難過,想藏,缺難藏住。

她道:“楊大人身體欠佳,我得去瞧一瞧,遺憾不能再一道閑逛了。”

劉景珉忽地開口問道:“是哪位楊大人?”

“楊澗山。”蘇柳木沒想着他會突然一問,“公子認識?”

“曾有緣見過一面。”劉景珉颔首道,“先前一直也聽得楊大人身體不好,身側須常常有醫師看護調理着,想不到竟是蘇姑娘。”

“冬日嚴寒,難免身心壓抑,調養了些時日,天氣回暖後氣色便好了不少。”蘇柳木垂眸簡單道:“問診耽擱不得,蘇某先告辭了。”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見,劉景珉才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轉過頭。

葉語安好奇地打量了他幾眼,也未多問,只擡眼對林師道:“師兄,那我先将花送回醫館了。”

“欸,師妹。”

葉語安納悶這師兄聲音怎麽聽得和先前不一樣了,再一回神,發現是劉景珉叫得這聲師妹。

葉語安:誰是你師妹?

“我剛剛在茶樓裏坐着,又聽得那說書先生講得那鬼宅,怎樣,想不想二探長安鬼宅?”劉景珉俯身,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道,“花呢,我叫人送回醫館去就行。”

葉語安後退兩步,顯然有些猶豫:“我就不去了罷.....”

“不會怕了吧?”

“哈?去就去。”葉語安非常不服氣,她将劍一甩,劍柄與劍鞘發出锵地一聲響。甚至将路過的行人吓了一跳。

“惹她做甚。”林師扶額無奈,對着兩個幼稚鬼又有些想笑,“你大抵是打不過她的。”

劉景珉抱臂,似乎因為被林師看扁有些不滿:“打不過?那也要打一場才知道。”

葉語安快他兩步,聽見這話回過頭來,伶牙俐齒道:“不和你打,侍衛都打不過我,主子又能厲害到哪裏去。”

劉景珉聞言一挑眉,他似乎忽然知道那日谷餘狼狽而歸是為何了。

.....

三人站在庭院被塵封的大門前,門前放着幾株白花,還趁着新鮮。

今日花卉展上的燦蕊争奇鬥豔,而這幾株白花靜靜地躺在門前,平和肅穆。

是被人專門放在此處。

林師蹲下身來道:“此處放着白花,許是在悼念何人?”

“師兄。”葉語安突然叫他,林師尋着聲音回過頭,瞧見她也俯身蹲下來。

“你初來長安,有所不知。”劉景珉環顧四周,輕嘆道,“這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似乎是顧及些什麽,他沒有再繼續道明,而是向前幾步,伸出雙手。

封塵已久的大門被“吱呀——”一聲打開,塵土霎時間揚起,待塵埃落定,一間滿目瘡痍的庭院,蕭瑟般展現在三人眼前。

與那日葉語安趁着夜色來時不同,白日裏的宅院少了許多陰森恐怖的氣氛,看來不過是一間年久失修的舊宅。要說與平常人家不同的,不過是破了些,雜草叢生,幾乎竄到了一人之高。

要說破舊如哪般,倒是同烏遠鎮那做道觀相差無幾。

劉景珉嗤笑了一聲:“不過是長安城一座破舊的庭院,怎得就傳得神啊鬼的。”

像是要反駁劉景珉這番嘲弄的話似的,忽然間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自宅院深處傳來,劉景珉唰地撐開折扇,葉語安的那把涓溪一閃,蓄勢待發。只有林師衣袖飄飄,伸手将蓄勢待發的兩人攔了下,沉聲道:“且慢。”

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三人齊齊瞧見房上一只金絲虎恰好懶洋洋起身,正大搖大擺地從房檐上跳下來,一腳蹬上院子角落裏的海棠樹,穩穩落地,又惬意地舔舔爪子,全然不顧身後因為被它踹了一腳而唰唰下落的海棠花瓣:“喵嗚——”

這破敗庭院裏竟得還有只胖乎乎的橘貓。

只是頭頂上的毛被挫了一塊,顯得可憐兮兮的,又有些滑稽。

林師莞爾:“不過是只沒有惡意的小家夥,又何必緊張。”

他一籠衣袖,俯身朝它伸出手,小家夥湊過來,聞了聞,像是覺得他手尖甚是好聞似的,又外頭又蹭了蹭,小短腿一縮,四仰八叉地躺了下來。

林師被它逗得一笑。

“這舊宅無人居住,怎的會有這樣胖的小貍奴。”劉景珉也蹲下身,拿扇尖戳戳小家夥的耳朵。

“是從哪家偷摸溜出來的。”

突然,他手指一頓。

貓耳後面是一小撮黑色的毛,只有一點點,覆在橘白相間的毛發間。

世間如此,他只在那一只上見過。

怎麽會在這裏?

他随即環顧四周。

令人意外的是葉語安沒有參與到逗貓的行列中,她抱劍靠着牆,眼神裏有些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些什麽。

至此,三人皆以不同方式所覺察,這座“鬼宅”裏竟有第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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