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鬧劇
第23章 鬧劇
何書眨眨眼,看上去并未理解他說的話。
林師怕他再次“禍從口出”忙移開目光,打斷:“不談此事罷。”
何書也并未細問,他扯扯林師的袖子:“你瞧。”
林師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牆上用墨色洋洋灑灑寫了一大篇詩句,幾個人站在那,正小聲交流着些什麽,時不時點點頭。
何書揚揚下巴,頗為自豪:“那幾句是出自我手,我将它寫在客棧牆上,這樣能聽到來來往往的人對于它的評價,方便多了。”
林師第一次聽說,好奇道:“确實是個好辦法,可寫在牆上,客棧掌櫃也沒意見?”
“現在就流行這個。”何書嘿嘿一笑,“秋闱前後,進京趕考的考生太多了,大多都住在客棧。許多人都喜歡這麽寫,久而久之,掌櫃也就不管了。後來他們發現此舉能吸引到更多的客流,反倒多多鼓勵起這樣寫了。”
劉景珉在一旁聽着何書絮絮叨叨拉着林師閑聊,總覺得他話裏話外都是展示自己文采的,想讓林師誇他的意思,冷不丁在一旁開口:“聽說你這次是第三次參加省試?”
何書低頭,消沉道:“是啊,我都落榜兩次了,都說事不過三,我這次無論如何都要考上了,否則就沒臉回鄉見人了。”
方才站在牆頭的那幾位已經走開了,林師才能看清何書寫在上面的字。雖說初見何書便誇林師寫得一手好字,可這樣看去,何書的字也絲毫不差,頗有入木三分的勁氣。
再瞧一瞧那詩,韻頭韻尾,平平仄仄,對仗工整,若是拿給楊澗山那般人物讀上一讀,興許會評上一句尚且稚嫩,但放在衆多考生中,也足夠看了。
林師不解:“這首作品若是放在考場上,不失為一首佳作,哪怕未得考官欽點,評分也不會低。為何會前兩次皆落榜?”
何書嘆了口氣:“若是只考貼經和雜文,那便好了。策問才是難中之難哇。”
劉景珉在一旁輕笑一聲,一副有趣的神情,似乎猜到了他接下來會講些什麽。
何書壓低聲音,哭喪着臉:“我策問回回低分,上次還差點被考官拿住,差點被冠以以下犯上的由頭打入大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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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師雙目微怔:“這樣嚴重?”
何書失落着點點頭:“回去又被先生罵了一頓,說我言辭過于犀利,又犯了聖上的名諱,他怕被牽連,就讓我卷鋪蓋滾蛋了。”
林師張了張嘴,又不知要怎樣安慰他。
劉景珉在一旁吹了吹茶,翹着腿:“想通過省試,其實很簡單。”
他覺察到林師看過來的目光,放下茶杯,在何書滿是期待的注視中緩緩開口:“給考官塞點銀子,包過。”
何書眼瞧着又瞬間蔫了下去。劉景珉不知從哪裏又掏出他那把扇子,悠悠然:“雖然一般人塞不過長安的那幾個世家的公子,不過他們也不會苦兮兮地走科舉,即使是考,大多也都被內推了。你稍稍塞點,不說能高中,好歹能中個乙等,混個芝麻官做不成問題。”
林師袖中的手指緊了緊,眉頭微蹙:“每年的春秋闱可是選拔人才的契機,多少人擠破頭顱想要出人頭地,怎能有這樣荒唐事……”
劉景珉望着林師憤憤的眼睛,撇嘴攤攤手。
何書在一旁捂着嘴小聲問:“你門路還蠻多的哦,容我悄悄一問,這稍微,是多少呢?”
劉景珉搓搓手指:“也就百兩銀子,看人。”
何書趴在桌子上不可置信,小小聲道:“也就?這稍稍也沒有啊——”
他那聲拖得長長的尾音還沒結束,就被一聲劇烈的拍桌聲硬生生打斷。随之傳來一聲怒吼:“誰在這裏信口雌黃!”
一旁的幾個人慌忙拉他,七嘴八舌:“呂哥,松林,算了,算了。”
“算了什麽?”呂松林大手一揮,将同伴幾個伸出的手揮開,提着酒壺就朝劉景珉他們的方向走過來,“你的意思是說我大齊科舉舞弊?”
劉景珉歪着頭盯了他好一會,才認出來他是誰:“呂家的公子,這麽說你今年也考?”
這話問出來,劉景珉就反應過來自己問了句廢話,這小子能有這樣大的反應,定是方才那話踩在了他的雷點上,無外乎三種可能,世家公子,考秋闱,塞錢了。
呂松林今日心情本就不佳。他爹非要讓他去跟着一群鄉野村夫考勞什子秋闱,說要磨一磨他的性子,為得讓他莫要整天在大街上一副浪蕩樣地左舍右巷亂竄,調戲良家姑娘。他心裏不爽得很,召了幾個狐朋狗友出來吃酒,半路聽得同行好友說這裏新上了伏天特供解暑的小食。原本他是閑這裏又小又破,不願來的,無奈外頭實在熱得厲害,又不想回家見他那個惱人的爹,才不情不願地跟了過來。
這不,剛坐下,酒還沒喝兩口,就被劉景珉一把火點了引線。
林師随手拍拍努力讓自己隐藏在角落,不被波及無辜的何書,嘆了口氣,心道一個不留神,終究還是沒避開劉景珉這禍從口出的麻煩。
呂松林手中的酒壺往桌上一墩,手指在空中一通亂揮,是人都能看出這位小爺的怒氣:“哪裏來的雜碎敢在小爺信口雌黃?有證據,何人舞弊,拿着證據去上告,官家自會嚴查!沒有證據,那今天就得跟我去官府走一趟!把他給我帶過來!”
他這一吼,客棧裏正在吃飯的客人恐殃及自身,嘩啦嘩啦走了大半,客棧掌櫃勸也不是,攔也不是,來來回回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劉景珉原本不想理會的,哪知旁邊有幾人作勢想要拿他,于是一踢凳子,猛地起身,繼而搖着扇子慢悠悠地逼近:“呂小爺若是不知,可以去問問你那個在朝中做官的爹,看看他是否如你想象那樣清正廉潔,從未徇私舞弊。呂家門生幾百,又有幾人是憑着真才實學入的門,而你這身衣裳……”
他拿扇頭點了點呂松林胸前繡着的金絲紋案:“……又有幾分出自呂空淨那幾個子的俸祿。”
何書縮頭,扯着林師小聲嘟嘟囔囔:“劉兄忽然變得好可怕……”
呂松林第一次被人拿扇子點着胸口一頓好罵,氣不打一處來,伸出的手都開始顫抖:“你知道我是誰嗎!你,你一介書生,竟然......”
幾個同行的公子哥似乎覺察到什麽,急忙拉住他:“松林,和氣生財,和氣生財。”
“和氣什麽?你沒聽他說那個話......”
林師感到何書在旁邊扯他的袖子,但他并沒有什麽心思回何書的話,他只是瞧着劉景珉的方向,心中那個隐隐約約地猜想似乎在這一刻得到了證實……
呂松林,他從未聽過這個名字,但長安城中呂姓公子,行事又如此乖張,再細聽劉景珉那十拿九穩的話,不難看出,此姓呂便是長安城中五大名門世家之中的那個呂。
而眼下呂家公子被劉景珉用扇子指着鼻子罵了個顏面掃地——林師閉着眼睛,也難怪劉景珉不怕在這大庭廣衆之下禍從口出得罪人——大抵只要他不跑到那皇宮裏指着他劉家聖上的鼻子痛罵,都不會被問罪。
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林師嘆了口氣,忽然起身,何書一個沒拉住他。他在幾人錯愕的目光中,越過人群徑直往樓梯口走。
劉景珉嘴上爽完,也沒那閑心和呂松林糾纏,扭頭瞧見林師正欲上樓,立刻撇下那群七七八八的公子哥和那位怒目而視的呂少爺,三步并作兩步跟上去:“長兮,你去哪?”
何書急忙跟在後面,怕是呂松林那群人追上來将他們仨大卸八塊,雙手合十,邊念叨邊後退:“多有得罪,多有得罪。”也跟着二人上了樓。
呂松林正欲說些什麽,被身邊的同伴猛地一拽,扯着就往店外走去:“走了,快走了。”
一場鬧劇以雙方匆匆離場收尾,掌櫃的心終于放回了肚子裏,但鬧劇的影響卻似潮水般,蔓延開來。
......
“文易回京了?”
“犬子白日在長安城的一處客棧瞧見殿下了,臣不敢耽擱,即刻來禀明陛下。”
“甚好!甚好!朕早就說讓他回來住,他非要住在陵南那種蠻荒之地過苦日子。”齊擁帝摸索着大腿,把呂空淨後面未出口的那句,藩王私自回京,依老臣看是否有些不妥,給硬生生憋了回去。
“說什麽陵南好山好水有好酒,人傑地靈養美人。”齊擁帝笑起來,“雖說皇宮是無聊了點,可美酒美人怎麽都是不缺的。”
呂空淨倒抽一口氣:“呃......”
一旁的趙公公示意他先退下了,呂空淨忙不疊溜了。
“陵南王初到長安,陛下看是否要設宴接風洗塵。”
齊擁帝拍拍桌子,興致盎然:“還是趙公公想得周到。當初昌黔叔在世時對我也是照顧有多,斯人已去,這是他離世後文易第一次回京,定要設宴好生款待,不得怠慢。”
趙公公嗻了一聲應下了,齊擁帝坐在榻上,擺弄着手中的文玩玉雕,悶悶道:“若是他願意留在京城就好了,能有人陪我說說話。”
“若陛下想同人敘舊,老奴差人喚文若公主來。”
齊擁帝長嘆一聲:“她又不善同人說話……”
作者有話說
可憐弱小的小皇帝是最後一個知道劉景珉回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