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沙場

第54章 沙場

支援到來的三日後,反攻的號角吹響了。

李自離騎在馬上,立在城門前,他看着向北撤退的突厥騎兵,長舒了一口氣。

有屬下問:“将軍,追麽?”

李自離直視前方,堅定地吐出一個字:“追。”

“追到邊境線外二十裏,就可以了。”廿信騎馬立在他後一排,向屬下補充道,“再往前深入蠻子領地,恐怕有伏。”

李自離沒說話,廿信知道這代表他對于自己這番決策,是默認了的。

李自離微微向後瞥了一眼,瞧見了來人,問:“殿下,戰場刀劍無眼,你真的要同去?”

劉景珉扯着缰繩籲了馬,他剛趕到,從後方陣隊側面跑過來,站在了廿信旁,微微一笑,露出了一個有些無奈的表情,說:“我輩并非那種貪生怕死之徒,此去一來盡監軍之責,二來鼓舞軍中士氣,不是同李将軍說好的麽?”

李自離沉默了少頃,回過頭去,繼而又變為目視前方。

軍鼓聲自城樓而起。

城樓的軍旗被北風吹得獵獵作響,林師站在城樓上,他的衣角被風撩得亂飛,卻沒有披他往常常穿的那件大氅,看起來是匆匆趕來的,像是覺不得冷一樣。

他用手拂開被吹到眼前擋住視線的頭發,目送這城牆下西北軍浩浩蕩蕩。

這幾日鄰近城的西北軍部來了支援後,龍夷城內西北軍的人數已經比之前翻了一倍,對上敵方的蠻子騎兵已經有了人數優勢,李自離下令行進後,隊伍跑了許久才瞧見隊尾。

在最前方的劉景珉騎着快馬,身影不多時便成了林師視線中一個黑黑的小點,再往前幾步,就要看不見了。

他在心中默念着一句“平平安安”,旁邊守城的士兵見他站在這裏一動不動,穿得又少,忍不住勸道:“林公子,回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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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師知道這城樓不是誰想上就上來的,他應了聲“好”,正要轉身下城樓,餘光忽然瞧見一個黑影,騎馬從城門竄出,跟在了隊尾。

看起來像哪個落隊的小将。

那小将騎在馬上随着隊,一手扯下面上的黑巾,擡頭看向林師所在城樓的方向,剎那間,林師倒吸了一口冷氣,眉頭驟然蹙起!

......

西北軍被壓在城裏這麽久,如今終于到了反攻的時機,各個血眼猩紅,但凡見到了落單的蠻子,提槍就上。

“殺——”

北風卷着黃沙,撲面而來。

劉景珉拔劍掃開撲上來的蠻子兵,帶出一串血花,那蠻子從馬上墜下,轟然倒地,淹沒在接踵而至的馬蹄下。

劉景珉雖然自诩見多識廣,但他畢竟從小到大只在嶺南和長安呆過,這是他第一次踏上沙場,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場景,他捂着嘴幹嘔了一聲,又強忍着壓了下去。

雖然是追擊蠻子的殘兵,但到底是戰場,不是兒戲。

劉景珉感覺自己握劍一貫自信的手,在微微發抖。

“沖散他們的軍陣!”李自離下了命令,軍令聲一陣陣傳下去,伴着號角聲嗚嗚。

大家都心知肚明,這是這個冬天最後一仗!

廿信的槍劃過沙礫地,擦出一簇火花,他追着一個逃竄的蠻子兵,将他死死按在刀尖下,又騎馬繞了一圈,停下時轉頭正好看見劉景珉,朝他做了個手勢,上前幾步,因為四周嘈雜而不得不提高聲音,問:“殿下,還撐得住嗎!”

劉景珉拿拇指抹掉臉上剛濺的血,答了句:“我沒事。”

廿信看上去心情不錯,他“呸”了一口,罵道:“這蠻子的血都是臭的!”

他又補充說道:“殿下第一次親臨戰場,若是覺得難挨了,就往陣後靠靠,不礙事的。”

劉景珉看了他一眼,一扯缰繩,輕哼笑一聲,好像剛才幹嘔的人不是他一樣,說:“上了戰場都一樣,哪有什麽殿下?”

“好!”廿信開懷大笑一聲,拍手說道,“殿下有這等覺悟,我為西北軍的兄弟們感到高興!”

說罷手中的長槍在空中打了個轉,掃開了想要從斜後方撲上來的蠻子。

還沒高興兩聲,忽然廿信面色一凜,提槍大喝一聲:“殿下小心!”

劉景珉一個激靈,條件反射地往後一擋,手中長劍被金屬撞擊發出锵地一聲巨響,震得他虎口發麻。

“你就是陵南王!”來人大喝一聲,“受死罷!!”

沖他來的?!

劉景珉猛然往後一仰,後背幾乎貼到了馬背上,那人手中的龐然大物擦着他的鼻尖飛過去!

他這才看清這胡人手中持着一把大鐵錘,體積之大,瞧着就能把人的腦袋錘爛。

“史全盛!”廿信咬牙切齒,看上去夾雜着什麽新仇舊恨,他搶來提槍硬生生接下來那胡人一錘!

這一接給了劉景珉短暫的喘息時間,他一夾馬肚閃身到胡人側後,劍身刺出的瞬間映出一道寒光!

“你敢叫這個名字!!”聽到這個名字,史全盛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氣,“你敢叫這個名字!你找死!!”

劉景珉出劍的手被狠狠一反震,他咬着牙發現,這一劍竟然被防下了!

“你也知道這名字喊不得!”廿信一口牙都恨得咬碎了,他雙手握緊槍身,死死防下史全盛的鐵錘,“在大齊做官五年,你就是這麽報答大齊的!?”

“報答?”史全盛吼叫着反問。

史全盛多年沒聽過自己這個漢名,這個名字對他來說代表着恥辱。他早年為謀生計去大齊,苦的累的沒臉面的什麽都做過,好不容易得來一官半職,還因得罪了人慘遭流放,幸好半路趁夜逃回了突厥,曾經自豪的漢名講出去只能遭到恥笑!他指着臉上的烙疤,恨恨想,現在他的草原兒女餓着肚子,需要他,他現在只能是阿史那座下的鐵騎!

劉景珉這一劍攻不成,挽劍又出一式!史全盛全身都包裹的鐵甲,密不透風,不知是有多怕死。劉景珉心生一計,對着他座下那匹突厥寶馬的後腿未覆馬具的一處,狠狠就是一劍!

突厥寶馬痛苦地嘶吼一聲,可畢竟是草原上養的,萬裏挑一的戰馬,非到氣絕硬是不會倒下的。

“今日就是你大齊王室的絕種之日!”史全盛大喝一聲,力氣之大,廿信的槍幾乎被壓彎了,幾近堅持不住。

“你做夢!”

劉景珉提劍硬劈鐵甲,他的劍足夠好,他相信,總能劈開!

劍刃擦着鐵甲劃過,帶出一串血花,劉景珉心頭一驚,廿信同樣瞧見了,使出全身解數狠狠地甩開史全盛鐵錘的壓制,大喝一聲:“就是現在!!”

還沒等劉景珉再出劍,那史全盛忽然大手一揮,長着尖刺的鐵錘又對着劉景珉的方向重重砸下來!

劉景珉不願意放棄這來之不易的機會,他左手青筋暴起,猛扯缰繩,身下的馬蹄随着他的施令疾馳着低下,他右手挽劍,劍刃擦着史全盛的鐵甲劃過,發出尖銳的呲呲聲,摩擦得太狠,劉景珉只能死死地握着劍身才不至于脫手。

史全盛腰間爆出一大片血花。

成功了!

于此同時,那砸下來的鐵錘已經很近了,劉景珉咬牙閉眼,在廿信怒吼中,後背一重,被慣性壓得往前猛然一撲,後肩先見了紅,随後咳出一口血!

廿信目眦欲裂,仿佛自己掉腦袋的情形近在眼前了:“殿下——!!”

劉景珉五官因為疼痛緊皺成一團,手上卻不敢松一點勁,生怕缰繩松了,劍掉了。他剎那間想,剛剛還說什麽戰場上沒有殿下,眨眼就遇見個沖着陵南王來的,這戰場上得虧死了。

還有這傷,好像還挺重的,回去能不能瞞過林長兮啊?

身後傳來廿信接敵的聲音,應該是廿信将史全盛的追擊擋下了。劉景珉深吸一口氣,調轉馬身,又迎上去,對着先前劃開的鐵甲縫隙又是狠狠一劍!

這一劍使出了他渾身解數,又深又狠,劉景珉甚至能感覺到劍刃劃開血肉與骨骼的手感,血順着劍身涓涓流下到劍柄,流了劉景珉滿手,滑膩膩的,甚至讓他有些握不住劍。

史全盛的模樣像一匹掙紮嘶吼的野獸,因疼痛而全身扭動着。那把劍嵌在史全盛體內,又因為劉景珉自身手抖,疼痛,加上浸過來的、滑膩的血液,還有激烈的掙紮而握不住劍,最終還是脫手而去。

廿信忽然覺得那被自己接住的鐵錘不似方才那麽大力氣了,于是乘勝追擊,槍身給了史全盛迎面一棒,打了他一個眼冒金星。再定睛一看,才發現那史全盛腰間插着的劉景珉的那把劍。

廿信大聲誇贊一聲:“殿下好身手!”手上也沒閑着,對着史全盛正面又是滿力氣的邦邦兩槍!直到史全盛力氣耗盡、血流如注地摔下了馬,兩人才喘着粗氣松懈了下來。

疼痛随着腦內神經的松懈而席卷上來,劉景珉咬牙強忍着拔出自己拿把劍,幾乎只有吐氣沒有進氣:“他死了。”

“他是蠻子這次攻城的總指揮,沾點阿史那血統。”廿信大喘一口氣,說,“他死了,我們這次追擊…完成得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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