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平複
第55章 平複
廿信正要說一句: “殿下辛苦。”
忽然看見卸了力的劉景珉以劍撐地,地幾乎要支撐不住,急忙作勢要叫幾個匆忙趕來的小将士扶住他。
劉景珉幹咳了兩聲,擺擺手,示意自己無礙。他站起身來,草草抹了一把臉,心想,從前自己處理過的人、見過的血和屍體也不少,沙場和長安,到底還是不一樣的。
......
與此同時......
跟于隊伍末尾的葉語安一把扯下臉上的面巾,翻身下馬。
她的騎術不夠精湛,雖然騎馬趕路已是夠用,但要說馬上作戰,她同廿信,劉景珉他們是沒法相比的,甚至可能同軍營裏的小士兵比也略遜一籌。
她索性就抛下了那匹馬,以自己最擅長的輕功與劍術為刃,一個踏身輕功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然狠踢敵人右耳,緊接着利刃出鞘,見血封喉。
她游走在邊緣,一連砍了好幾個零零散散的蠻子,皆是些打着鬼主意企圖從後方偷襲的,和一些臨陣脫逃的。
當她抹了目光所及處,最後一個蠻子兵的脖子,擡頭看天的時候,耳邊突然響起了號角嗚嗚聲,緊接着是人群的歡呼聲。
這是發生什麽事了?
葉語安不明白眼前的情況,她随便從身邊抓了個小将士,皺着眉頭問:“這是怎麽了?”
“聽不懂啊?你是新入隊的嗎?”小将士拿右手胡亂抹了抹臉上的血,抹得更花了,他高興地大聲道,“這是收兵的號角哇!”
西北軍沒有追到邊境線外二十裏,他們甚至沒有追出邊境線,這支突厥騎兵的首将就已經被劉景珉和廿信合力斬于馬下。本就四散奔逃,至此又群龍無首的突厥隊陣成不了什麽氣候,被勢如破竹的西北軍打得四散奔逃,很快就悉數殲滅了。
此戰阿史那鐵騎不僅沒有從西北軍手中奪得一米一粟的糧食,甚至致使自己元氣大傷,大将折損,騎兵受創,回城後的營帳內,李自離同徐軍師商議後得出結論,今年冬天,甚至此後半年內,突厥蠻子的騎兵沒有再與西北軍一戰的能力,邊境安定些時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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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個消息的劉景珉正躺在床上,被吳軍醫按在床上換紗布。他倒吸一口冷氣:“嘶——疼疼疼疼疼,輕點!”
葉語安一臉無語地站在牆角前,雙手舉着她的劍,舉過頭頂,腿上紮着馬步。此時她滿腔憤憤無處可發,恰巧林師出去了,就敢沖着劉景珉一人發了,冷哼了一聲:“哼,少喊一個字就疼死了,一個大男人這麽矯情。”
她出城時知道林師就在城樓上看着,偏偏忍不住回頭看那一眼,那一眼就撞上了林師的目光,她當時梳着男式發髻,一身同西北軍士大差不差的黑衣,因此并不覺得林師認出了她,也就撞上目光時咯噔一下,後來沒往心裏去。
顯然她低估了林師的敏銳度,和對她的了解。
哪知道剛回城,偷偷溜進西支帳時就被林師逮住,一進門,見被廿信親自護送得傷員劉景珉也待在這一間屋裏,她随手摸了張椅子,還沒坐穩,就被師兄拿随手的廢舊藥單狠狠地敲了一棒。
“哎呀!”
林師臉色少有的嚴肅,質問:“去哪了?”
葉語安心中哀嚎一聲完蛋了,一向和顏悅色的師兄這下是真生氣了。她呃呃啊啊躊躇了好一會,才小心翼翼地,眨巴着眼,讨好般小聲說:“師兄你看到了......”
劉景珉正趴在床上幸災樂禍——他背上塗了傷藥,上了繃帶,只能趴着——此時一笑帶着傷口也疼了起來,臉上的笑陡然變得呲牙咧嘴起來。正笑着,冷不丁也被氣在頭上的林師一視同仁地拿紙卷敲了腦袋,他被這一敲弄得一懵,忍不住“哎喲!”一聲。
這當頭一敲他可受得比葉語安冤枉,他明明什麽都沒做。
劉景珉捂着額頭,擡眼看向林師,明明不痛不癢,卻偏要一臉委屈相,說:“我可是傷員。”
“......”林師板着臉沉默了好一會兒,長長嘆了口氣,輕輕哼了一聲,說,“......一個個都不教人省心。”
葉語安可憐兮兮地被林師罰去牆角處頂劍紮馬步兩個時辰,并被要求許諾下次一定嚴守規矩,絕不亂闖禍。
林師在葉語安哀怨的目光中轉身出門,劉景珉不知道他要去做什麽,以為他氣還在頭上,下意識就要爬起來追上去,被前來給他換藥的吳大夫一個眼疾手快按回了床上,繼續趴着。
吳大夫的無奈溢于言表,好心勸說道:“殿下,傷口要緊,不要亂動。”
于是便有了方才那一幕。
過了好一會,林師才掀開簾子走了進來,手裏端着一只碗,碗裏盛着青菜糊糊粥,他站在床前,蹲下,說:“給,你的病號餐。”
現在正是放飯的時候,支帳裏的人比先前少了不少,小東也回家去了,帳內稀稀拉拉飄來飯菜的香味。劉景珉接過那碗熱騰騰的粥,雖然聞着還不錯,但一眼瞧去,裏面只有青菜,一點肉腥味也沒有,他顯然帶了點失望,笑嘻嘻道:“一點肉也沒有,西北軍不是充足補給?哪怕是非常時期何至于這麽淡麽。”
“生病了就要吃些清淡的來恢複。”林師胳膊搭在床邊,微微一笑,“不關西北軍的事,這是我借了他們的夥房和食材做的。”
劉景珉愣了一瞬,随後端起碗來,一邊說着“嗯嗯嗯好吃”一邊三下五除二喝光了青菜糊糊粥。
林師:“……”
略帶鮮鹹的青菜糊糊粥滑入胃中,給人暖乎乎,想睡覺的感覺,将吃空的碗碟遞給來收拾的幫工,心滿意足地趴在床上,閉上眼睛,剛哼哼兩聲,就感覺後背繃帶處被指間輕輕地碰了碰,然後聽林師問:“很疼麽?”
他哼哼倒不是因為這個,純屬飯飽後的懶散樣。不過既然林師問了,他也不介意賣個慘,于是拉起林師搭在床邊的手,說:“疼哇,好疼。”
林師無奈道:“以後打不過就跑,不要硬抗。”
“…?”劉景珉最聽不得這話——是個男人都聽不得自己被心上人低估——立刻要反駁,“誰說我打不過了,我可是把他一劍穿腸過了!他在我手下卑如蝼蟻!嗷!疼疼疼……”
說到激動處,差點又扯到傷口,眼瞅着吳大夫往這邊來了,林師急忙嘴上說着“好好好”,一邊又囑咐他安生待着。
幸好,親眼目睹劉景珉被錘吐血的廿信,此時不在此處,沒辦法當場揭穿他。
......
劉景珉一連在床上躺了六七天。
廿信自打回了龍夷城就和李自離一起忙得腳不離地,上到長安那邊的官員聯絡,下至安置流離失所的百姓,還要抽空來探望一下“光榮負傷”的劉小王爺。
于是廿信一推開門,就看見林師側坐在床頭,從手中的書頁上移開視線,見他來了,打了聲招呼:“廿将軍,早。”
眼下劉景珉被安排了新的住處,總不能一直住在滿是進進出出的人的西支帳,屋子朝向不錯,清晨出太陽時有冬日的暖陽灑進窗子,照得屋裏都暖了幾分。
廿信揮揮手,又掃見懶懶散散側躺在床上的劉景珉。
劉景珉沒穿上衣,能看見肩上還纏着一圈繃帶,應該這兩日吳大夫就要來幫他拆了,他此時看上去甚是閑得無聊,正一手拄着頭,一手把玩着林師側腰的衣帶。
廿信反手關上門,将冷空氣阻絕在門外,他清了清嗓子,關心問道:“住得還習慣麽?床鋪是不是有些太小了?還需要些別的什麽物件的,盡管提。”
想了想,他又繼續補充道:“這和你之前住的那個州刺史府相比是太小了些,要是殿下想去那邊住,也可以安排。”
劉景珉擺弄衣帶的手突然停了下來,快速搖了搖頭:“多謝廿将軍好意,這邊已經很好了。”
廿信覺得這床對于兩個大男人來說還是有些太小了,雖然軍中睡草席、睡木板、睡到一般從床上踢下來已經是家常便飯,但對于印象中養尊處優的小王爺顯然不好這麽怠慢,于是還是擔憂道:“要不我叫人換張大點的床,或者再給長兮兄加一張......”
“多謝好意、多謝好意。”廿信說到一半的話被劉景珉一個起身打斷,劉景珉一個翻身下了床,走過去拍拍廿信的肩,頗為“語重心長”地說:“西北軍将士們征戰辛苦,我怎敢開小竈獨自享樂?大床留給弟兄們罷,我們擠擠就行,擠擠就行。”
說到一半,拍肩的力道一轉,将廿信不輕不重地往門口推。
廿信心裏贊嘆一聲,從前在長安一直聽旁人斥責陵南王不思進取,這幾個月接觸下來想不到是這般高風亮節之人,他搖搖頭,說:“那我就不打擾了,你們好好休息。”
林師聽到廿信離開時帶上門的“咔噠”聲,放下手中的書,胸前抱臂看着劉景珉,微笑,說:“好一個舍己為人,高風亮節的陵南王。”
一聽就是反話。劉景珉擡腿坐到床上,靠上前去,兩人離得很近,劉景珉覆着林師的手背,摸摸索索時又輕輕啄了下他鼻尖,眯起眼睛含笑,問:“冬天這麽冷,擠擠才暖和,難道你不願麽?”
林師眨眨眼,劉景珉覺得他的睫毛都要掃到自己的臉上了,他感受到面前人吐息間輕微的氣流。
林師反問:“你覺得呢?”
“對了!”廿信突然推開門,殺了個回馬槍:“瞧我這記性,光說些有的沒的,怎麽把正事忘了?長安城的聖旨下來了,過些時日我們就該啓程,回長安複...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