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盛暑天氣漸漸過去,變得涼爽了一些。
宋琲聽話地沒有在炎熱的天氣再去練習騎馬射箭,身體也在慢慢地好轉,讓柳儀溫看見了一絲希望,每天臉上都挂着笑容。
同樣地,宋琲看着柳儀溫的笑顏,自己的心情都變得很好,連身邊的人都在說六殿下的笑容變多了。
每年臨近秋季,八個月末了的時候,都會在西京圍場舉行秋獵,但這些年來,宋琲身子不适都沒有去過,這次也不例外。
皇帝圍獵是極為重要的事情,凡是受寵的妃嫔與皇子皆要一同前往,留下丞相監國,太醫院內一大半的太醫也随侍左右,柳儀溫由于宋琲的緣故留了下來。
快到中午的時候,柳儀溫在去安樂宮的路上聽到一聲慘叫,循聲望去,看見了一個從假山上摔下來的小太監,旁邊還坐着一個哭得特別傷心的小娃娃。
奶娃娃是皇帝最小的兒子宋瑄,才四歲大點,後宮中唯一的哥兒顧貴君的兒子,正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揪着小公公的衣袖,“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我不該讓你幫我拿風筝,嗚嗚嗚嗚……”
柳儀溫連忙跑過去,放下藥箱就去查看小太監的腿,輕輕地碰一碰對方就疼得龇牙咧嘴,怕是傷到了筋骨。
于是先給他的傷口做了一個處理,又仔細地檢查了一番。
幸得沒有傷到筋骨,只是傷口太疼而已,不過還是禦花園裏找了幾根樹枝與白繃帶固定住,不讓他亂動,才道:“沒事,沒有傷筋動骨,不過最好不要亂動,以免挫傷,還得好生修養着。”
小太監疼得眼淚都下來了,一把抓住了柳儀溫的手,滿臉熱淚地道:“多謝太醫!要不是您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您叫什麽名字啊”
“柳儀溫。”
安德眼睛一亮,“你是柳院首的徒弟!曾聽說過,我是陛下身邊的奉茶太監安德。”
沒多久,顧貴君聽到聲音也趕了過來,抱起了宋瑄,眼角泛起淚花,“吓死我,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宋瑄摸了摸阿父的臉頰,又親了親,奶聲奶氣道:“我沒事噠,我去撿風筝啦,是他幫我的。”他指了指坐在地上的小太監,又磕磕絆絆地把剛剛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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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貴君不似尋常男子那般高大寬厚,身量纖細又如弱柳扶風,可又比女子高挑些,整個人都是溫溫潤潤的,也沒有身為主子的架子,對小太監道:“多謝安公公,也多謝柳太醫,安公公因瑄兒而受傷,所費一切開銷由本君擔着。”
被這事兒一耽擱,到安樂宮的時辰晚了一些,柳儀溫并沒有耽誤給宋琲請平安脈的時辰,只不過以往都是早到,今日是掐着點來的,不免讓宋琲問上兩句,“今日怎麽晚了一些。”
柳儀溫簡單地說了一下經過。
“安德是父皇的奉茶小太監,他師傅是太監總管安岳祿,能攀上禦前的人,日後與你也有好處。”
在這宮裏一絲一毫可利用的資源都不能放過。
柳儀溫愣了愣,道:“微臣沒想那麽多,只是當時他需要幫助罷了。”
宋琲只是笑笑,并沒有再說什麽。
午後,宋琲興致沖沖地與柳儀溫道:“待會兒我們出去一趟。”
“去哪兒啊”柳儀溫眨巴眨巴着眼睛。
至于去哪兒直到柳儀溫被拉上了馬車,宋琲都沒有透露出一二。
若不是知道宋琲的人品,就沖他興致勃勃的模樣,還以為自己要被他給賣了。
皇帝寵愛安妃,愛屋及烏,也疼愛宋琲,給了他可以自由進出皇宮的腰牌,讓他不受拘束
為了宋琲的身體,他的馬車是走得最慢最平穩的,一點都不晃悠,若是能習字也能寫得十分順溜。
柳儀溫無事可做,便翻看着自己的醫書。
宋琲睡了一覺睜開眼睛,發現小太醫竟然還在專心致志地看着書,于是從他手裏抽回書本,“小柳太醫啊,咱們都出來游玩了,不能暫時放下書本嗎仔細眼睛疼。”
“微臣睡不着,看些書打發時間。”柳儀溫掀開窗簾,發現才出了神武街。
“那便同我聊天吧,聊聊就不無聊了。”宋琲将醫書放在了一邊,他知道這些東西是柳儀溫的寶貝,愛惜地很,不能亂放。
果然,柳儀溫從他身側拿走了書,仔仔細細地放進了自己随身攜帶的藥箱內。
柳儀溫端坐着,望向宋琲,“殿下想聊什麽呢”
“你除了看書,平時還做什麽”
“采藥。京郊那兒有好幾座山頭,微臣休沐之餘會去那裏采藥。”山間草藥種類繁多,有珍惜之物也有尋常之物,一來可以有助于辨別各類藥材,二來采藥曬藥制藥都是學習的過程,三來爬爬山也利于強身健體。
“你一個人去啊。”
“還有微臣的小厮呢。”
一來一回間,柳儀溫便和宋琲聊熟了,聊着聊着就提到了太醫院的藏書閣。
“是,微臣幼時曾聽說過,要成為最好的醫書就要閱盡天下醫書,而最好的醫書全在太醫院的書閣中。”
太醫院的藏書閣放的都是歷朝歷代有名的醫者留下的孤本,極為難得,不是人人都能看的,只有成為一等禦醫才有資格進入閱覽。
“你的父親也是醫者嗎”宋琲向來不會用來路不明之人,自柳儀溫來自己身邊伺候,就讓人去調查他。
柳儀溫一愣,腦海中搜尋着有關父親的記憶,随即點了點頭,道:“應當是,不過是名不經傳罷了。”
“醫者哪裏分有名無名,都是治病救人罷了。”宋琲漫不經心道。
柳儀溫心中一暖。
“我記得你家在濟城一帶,十餘年前那裏爆發了一場疫病。”宋琲忽然提到了柳儀溫的身世。
宋琲身邊不留可疑之人,凡是在他身邊伺候的都是被調查過身世的,柳儀溫也不例外。
“啊,”柳儀溫快速地回憶了一下,腦海閃回了許多片段,才道:“是,那時微臣才四歲,對許多事情的記憶不是特別深刻,好像是從濟城那邊逃亡過來的,經過江南之域,一路前往京城。”
那次,他的家人全部遭難,唯一和他一起逃出來的似乎是個老仆從,只是後來他又把自己給賣了。
不過,柳儀溫的記憶确實是模糊的,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疫病與匪患,恐慌的、驚懼的、混亂的場景全部擠進了他的腦袋。
“微臣還記得許多未感染疫病的百姓成了逃往各處的流民,有的行乞一路前往安全的地帶,有的就落草為寇靠搶奪為生。”
從濟城出來的人哪怕是沒有病,也如過街老鼠一般人人避之不及,還有為了防止疫病散播而到處捉拿人的官兵,為了只能逃,只能躲。
宋琲心中泛起疼惜的情緒,問道:“你是如何過來的”
“大抵是一路躲藏行乞吧,微臣可做不了匪寇。”柳儀溫淺淺一笑,掩飾着那些日子的苦澀。
宋琲的腦海卻出現了柳儀溫當土匪的模樣,這樣性子綿軟又細皮嫩肉的柳儀溫怕是連刀都拿不起來吧,不由得笑了笑。
而笑過之後就是滿滿的酸澀之感,他也無法想象到這樣一個四歲的孩子是如何一步步走進京城的,怎會真是行乞那麽簡單。
柳儀溫看出了宋琲眼神中同情,立刻收拾起自己的落寞與神傷,咧嘴一笑,“其實微臣也記不清具體是怎樣的情況了,至少現在我還活得好好的,還有機會給皇子治病呢。”
宋琲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柳儀溫的腦袋,予以安慰。
他一路走來也是十分的艱難。
馬車“咕嚕咕嚕”地行駛着,柳儀溫掀開簾子發現已經到了神武大街了,沿路都是吆喝的小商販,圍着年輕的姑娘與稚嫩的孩童,香味也随着窗簾的掀開而鑽了進來,勾引着味蕾。
明明出發前還吃了些東西的,可是現下肚子還是不争氣地“咕咕咕”叫了起來。
宋琲聽見了這陣動靜,又發現柳儀溫的眼神正直勾勾地盯着一家鋪面上的棗泥糕,于是讓林之盛買了一包回來。
柳儀溫還盯着望,直到那一小包點心被放在了自己的手心中,“啊”
“給你的,吃吧,小饞貓,眼珠子都瞪出來了。”宋琲打趣着。
柳儀溫臉色微微一紅,小聲道:“微臣也沒有很想吃的……”
雖然嘴上這麽說着,但手還是不受控制地打開了油紙包,精致的糕點裹了一層淺淺的糖霜,入口即化,口齒留香,吃得人心裏都是甜絲絲的。
柳儀溫的嘴巴一鼓一鼓的,像只藏食兒的小倉鼠,嘴唇上還不小心沾了一些糖粉。
宋琲笑着伸手幫他抹掉,引得柳儀溫問道:“殿下要吃嗎這家的點心是做的最好的。”只是價錢貴,他平時是很舍不得吃的。
“不吃,我要留着肚子吃好東西呢。”
這不禁勾起了柳儀溫的好奇心,“啊吃什麽呀”
宋琲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卻是什麽都沒有說。
一路上,凡是柳儀溫看了一眼的都被宋琲買了回來,都快堆滿馬車了。
終于在一個時辰後抵達了目的地,在一處山上,草木樹蔭叢生,有野兔野鴨等動物在叢林中亂竄,樹上“叽叽喳喳”地站着鳥雀。
柳儀溫忽然意識到宋琲來這裏的用意,“這裏倒是個狩獵的好去處。”
宋琲從林栩然手中接過弓箭,道:“是啊,我去不了圍場,只能在郊外打打野味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