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漸漸步入夏至, 多雨季 ,一會兒瓢潑大雨, 一會兒淅瀝瀝綿綿細雨,清風一吹,亦是格外的涼爽。
柳儀溫撐起油紙傘從馬車上下來,積水的路面沾濕了他的鞋子與衣擺。
回到楚王府的他就聽到了一個消息,宋琲又要出遠門了。
“殿下要去濟城”柳儀溫坐在小凳子上除了鞋襪,用一塊幹淨的布擦腳。
宋琲蹲下身握住了白生生的腳,小腳丫還是冰涼的, 要給他穿上了幹爽的襪子,“嗯。”
盡管做了那麽多親密的事情, 但柳儀溫不習慣這樣, 往後抽了抽腳。
宋琲繼續道:“父皇讓我同太子一起去查查官員腐敗之事, 也算是一種歷練。”
柳儀溫被宋琲的話吸引了過去, 一時忘了腳上的動作。
太子在他眼中可不是一個好人, 不禁擔憂道:“殿下可一定要萬般小心啊,吃飯喝水一定要驗過了才能入口,還有要遠離水池火源, 還有還有……唔!”
“好啦好啦,”宋琲淺啄了柳儀溫一口, 堵住了他的碎碎念念,寬慰道:“沒事的, 我又不是五六歲的孩童了, 陰謀詭計見得多了,不會輕易上當。”
柳儀溫抿着嘴唇, 眼角漸漸泛紅,這也不是宋琲第一次出遠門, 可一聽到陪同的一方是個壞人時就讓他內心不安。
其實他想宋琲将自己帶走,可以幫他注意一下衣食住行,但宋琲怎麽都不同意,說是濟城路途遙遠,一路上很辛苦,舍不得他勞累,而且事務纏身,一時也未必能顧及上他。
“我把南越塵留給你,若是要外出,把他帶上,千萬別一個人出去。”南越塵與林栩然一樣都是宋琲的親信。
這次不同之前兩三日回來,他不放心柳儀溫一個人,千叮咛萬囑咐着。
“我不要,我在京城能有什麽事情,平時也不會出門的,讓他跟着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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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任憑柳儀溫如何推脫,都要把南越塵留下,最終也就随他去了。
“我記得你家就是濟城的,有沒有想要的東西,我統統捎回來。”宋琲輕輕地摩搓着柳儀溫微紅的眼角,見他擔憂自己很是高興,但又見不得他難過,便扯開了話題。
柳儀溫搖了搖頭,他其實對濟城還沒有對江南的印象深刻,不知道那兒有什麽特別的東西,“東西不重要,殿下千萬要注意安全。”
“有阿溫的牽挂我心中暖暖的。”宋琲有了還未離開就想要歸家的感覺,有人記挂着可真好。
宋琲憐惜地親了親柳儀溫的嘴角,笑道:“我若是給你寫信,記得要回信,不然我會難過的。”
“我有回信的。”
“平均三封才回一封,都是寥寥幾句話,一點都不夠看。”宋琲不高興地檢舉着柳儀溫。
柳儀溫微微蹙眉,“可若像殿下什麽事情都說,洋洋灑灑一張紙恐怕都不夠寫的。”宋琲恨不得連路邊碰到的一條小灰狗都要寫下來。
可他的生活卻是十分無趣,每日按部就班地太醫院就值,遇到的都是尋常之人,沒有什麽可值得寫下來告訴宋琲的。
“你寫什麽我都愛看,只要不回信便好,實在不知道寫什麽,就說想我了,我也會很想念你的。”宋琲沒臉沒皮地笑着,希望能夠得到柳儀溫一星半點的回應。
不是只有親人朋友欽慕之間的人才能說“想念”這樣的話嗎他與宋琲之間不是親人,階級等級懸殊也算不上什麽朋友,難道宋琲喜歡自己嗎
這樣的念頭實在是可怕且不可思議,一冒出來柳儀溫就立刻甩了甩腦袋,矢口否認着,“我才不會想殿下。”
宋琲只當他是嘴硬,“哎呀,阿溫可真是狠心吶。”
兩日後,宋琲出遠門,柳儀溫沒有去送他,因為被折騰了一晚上,爬不起來了,宋琲在他額間輕輕落下了一個吻,依依不舍地離開了,并帶上了柳儀溫特制的藥丸。
同日下午,柳儀溫又聽到了關于師父的消息,驚訝無比,“師父要去順山”
“嗯,恭順親王這些日子身體不适,陛下讓我過去看看,恐怕要在王府多待些時日,我不在的時候,你要多仔細小心一些。”
恭順親王是皇帝的親弟弟,助皇帝登基之後,坐穩萬裏江山,一時風光無兩,坐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
不過後來恭順親王退位讓賢搬去了順山的王府,不再回京,近幾年說身體有些不适,派去醫治的太醫換了一波又一波,總不見好轉,這次也是皇後娘娘提議讓柳慶過去瞧瞧。
順山距離京城有一定的距離,光是車馬就要兩日的功夫,柳慶年邁,舟車勞頓之下總會感到不适的。
“皇後娘娘怎會提議讓師父去呢”柳儀溫有些不解。
在皇後面前得臉的太醫是張之勇,這樣的好差事竟然會讓出去,而且皇帝若是頭風發作,豈不是耽誤治療。
柳慶搖了搖頭,他也不是很知道,安樂宮與中宮向來勢同水火,皇後開口推薦他實在是說不通,但如今皇帝已經下令也沒有轉圜的餘地。
“不過七曜日的功夫,臨時前會給陛下針灸一次,可保一月無虞的。”
柳儀溫還是忍不住地擔憂道:“師父也要多加小心,順山多陡峭。”
“聽聞那兒為了讓王妃上下山方便修了一條石階路,比起山路可好多了,無妨的。”柳慶笑着寬慰着柳儀溫。
與柳儀溫親近之人好像約定好了似的在同一段時間出遠門,不過他也沒有放在心上,師父離宮醫治皇親國戚是常有的事情,而皇帝委任宋琲事物亦是鍛煉他的處事能力。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柳儀溫也不覺得無趣,他們在與不在,他都有事情要做,行程滿滿。
收到了宋琲的書信,與往常不一樣的是信封中夾了一根羽毛,看上去平平無奇,但在陽光下卻是烨烨生輝,猶如綢緞一般波光粼粼,很是漂亮。
柳儀溫甚是喜歡,将它夾在了平時看的醫書中,也提筆給宋琲寫了回信,說自己撿到了一只漂亮的蝴蝶。
翅膀是深藍色的,中間是黑色的橢圓形,周圍點綴着白白的圓點,像汪洋大海中游過的一條黑鯨,末了,也将蝴蝶放進了信封。
師父說七曜日便會歸家,可如今都快半月了,還沒有半點消息,不免有些憂心,便當羽榮前去打聽一二。
今日休沐,柳儀溫換了短打,背上一個小竹簍,和家裏的婆子丫鬟們說了一聲便出門了。
剛打開門就看見了正要敲門的許懷清,柳儀溫眼眸頓時一亮,“許大人您怎麽會來”
“前些日子多謝儀溫救了我一次,今日得空特來感謝,”許懷清回應明媚的笑容,笑起來的模樣真的與柳儀溫有幾分相似。
他就說啊,許懷清一點都不是宋琲口中所說的那麽孤僻自傲嘛,多親切多和煦啊。
柳儀溫看着許懷清手裏的禮盒,是春芳齋的包裝,那兒的點心一塊就要一兩銀子呢,連忙推脫,“許大人太客氣了,不過是舉手之勞。”
許懷清不說什麽,只看了看柳儀溫的裝扮,不禁問道:“你要出門”
“是,今日休沐,在府中也無事,想去山上采采草藥。”
這是柳儀溫一貫的行事作風除了習書,閑暇之餘便是去采采草藥。
從前一直是羽榮陪着,後來搬到了楚王府便是宋琲陪着了,只是今日他們都不在。
“我也無事,與你做個伴吧,這個就留在路上吃,還望儀溫不要嫌棄。”許懷清的柔和讓人一點都生不出拒絕的心思。
“怎會呢,求之不得,我的小厮被打發出去做事了,正巧沒人陪着。”柳儀溫笑得眼睛都是彎彎的,眸色清亮,如同碎了星河一般。
然而跟在許懷清身邊的随從面露難色,小聲道:“大人……”
許懷清眸色一斂,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下去。”
随從不敢再說什麽,灰溜溜地退下了。
柳儀溫給了許懷清一些藥粉,用來驅蛇避蟲的,山中有不少的蛇鼠蟲蟻,有的還帶着毒,撒些藥粉,他們就不敢靠近了,然後輕車熟路地套上了馬車。
許懷清坐在旁邊,雙腿垂下,輕輕地晃了晃,嘴裏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少有的舒心與慵懶。
一來二去間他們也熟稔了不少,許懷清問道:“你出門怎麽不帶個侍從啊”
柳儀溫便将師父的事情告知了許懷清,“我讓羽榮去查查情況,可連他都還沒有回來。”
“別擔心,我讓人去打聽打聽。”
“如此便多謝許大人了。”柳儀溫萬分感激。
“你總是這樣許大人許大人的叫,倒是顯得生分了,我瞧你總覺得和我的弟弟一樣,他能平安長大,也應當與你同歲了。”許懷清眼中閃過一絲落寞與痛惜,看着柳儀溫的神情中又充滿了柔和,“若是不嫌棄喚我一聲‘哥哥’也好。”
柳儀溫微微一怔。
原本應該是腼腆的,是冒犯與不好意思的,可是嘴巴竟然鬼使神差地張開了,“哥哥。”
久違的一聲稱呼似乎相隔了十幾年,跨越時空再次出現了在了耳邊,令兩人都不禁紅了眼眶。
柳儀溫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可是面對許懷清,他總是能生出親切感來。
車輪“咕嚕咕嚕”地行駛着,柳儀溫發現路邊躺着一個年紀大的老頭,連忙下車去攙扶。
一時沒有察覺到,這裏的山路不算好走,就連馬車也只能慢悠悠地走着,一個年邁的老人家是如何上來的。
許懷清也跟着下了車,警惕地環顧了一下四周。
“來,我扶您。”柳儀溫将老大爺扶了起來。
大爺一臉的疼痛,扶着自己的老腰,“哎呀,上山來采些果子,誰知道跌了一跤,爬不起來了。”
許懷清看了一眼大爺,然後去撿起籃子,還把撒落一地的果子都拾了起來,越撿越覺得不對勁,這山上是沒有這種脆生生又黃橙橙的果子的。
在即将遞過去時,老人家眸色突變,如同淬了毒一般,趁他們不注意抄起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