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柳儀溫的日子逐漸回歸正軌, 不用給皇帝看病,整日泡在藏書閣內整理醫書, 有時候程書禮會偷偷地跑過來和他見面,帶點小食一起吃。

聊聊這兩年間有不少人進來與柳儀溫做同樣的事情,聊聊他認識了一位姑娘,她長得很可愛,最近又聊到了楚王竟然有個女兒。

程書禮小聲道:“我跟你說,兩年前陛下要給楚王賜婚的時候,他說自己身體不好, 傷了根本,那方面已經不行了, 不能耽誤人家好姑娘, 誰知道女兒都兩歲了。”

“不……不行”柳儀溫一臉震驚, 怪不得之後就沒有聽說過賜婚的消息, 宋琲說去解決, 原來就是這麽解決的,給自己造謠。

但他怎麽可能不行,他可太行了!

柳儀溫不禁揉了揉自己的後腰, 一臉郁悶。

兩日後,長樂郡主進宮了, 先帶去面聖,然後去見了安妃。

安妃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震驚了, 但很快就被可愛的諾諾萌化了心, 心生喜愛之情,賞賜了一大堆好東西, 還熱情地邀請她宮裏居住。

“爹爹!”

在藏書閣的柳儀溫忽然聽見了一陣清脆的聲音,擡眸望去就看見一個小團子如炮彈一樣發射.進他的懷抱, 撞得他往後踉跄了兩步,但還是穩穩地抱住了這只粉團子,讓她坐在自己懷裏。

諾諾“吧唧”一口在柳儀溫的臉頰上印了一個吻,“爹爹有沒有想諾諾呀”

“想了,爹爹太想諾諾了,爹爹見到諾諾很高興。”

柳儀溫欣喜地摸着諾諾的臉,仔仔細細地看着她,小家夥還是一如既往的粉雕玉琢,兩邊臉頰肉團團的可愛。

粉團子穿着一身宮裝,宮中繡娘繡制的精致羅裙,脖子上挂着幾串珍珠紅寶石項鏈,小小的胳膊上環着金銀串珠與手镯,走起路來叮鈴作響,俨然一副小公主的模樣。

柳儀溫擡頭看了宋琲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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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琲道:“去了一趟安樂宮,母妃很喜歡諾諾。”

“阿爹和爹爹都一個月不來瞧我了,前幾日有人說要帶我去見阿爹和爹爹,我不認識他,還以為是壞人呢,我還打了他一頓,後來我就看見南叔叔了。”

“你還打人啦,”柳儀溫摸了摸諾諾的小拳頭,笑道:“能打得到嗎”

諾諾在空氣中揮了揮自己的拳頭,拳拳生風,很有勁頭,“當然能了,我現在可厲害了,都能拉得動弓箭了哦,叔公說我比阿爹有天賦多了。”

“嗯,諾諾是最棒的。”

“阿爹說我成郡主了,以後可以住在漂亮的宮殿裏,最最重要的是可以和爹爹天天見面啦!”諾諾咧着嘴巴笑,非常的感謝兩只小腳都一晃一晃的。

小小年紀的諾諾不能理解這些稱呼是什麽意思,但能夠和爹爹經常見面,她就很開心。

路上舟車勞頓的,見了這個人又見了那個人,諾諾早就累了,但還撐着見到了爹爹,已經心滿意足了,說了兩句話就窩在柳儀溫懷裏沉沉地睡了過去。

宋琲拿了一條薄毯蓋在了諾諾身上,以免他着涼。

“諾諾真的能住在安樂宮嗎”柳儀溫的聲音淺淺的,生怕吵醒了小粉團子。

宋琲坐在了柳儀溫的身側,“嗯,母妃說了,諾諾與她同吃同住,安樂宮防禦森嚴,不會有什麽危險,而且還能天天到太醫院這裏來看你,不過,不會讓你在這裏待太久的。”

“好,其實有你有諾諾我就已經知足了,不要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柳儀溫擔憂道。

“不會的,你還欠我一個盛大的婚禮呢,我還等着看呢。”

“不過你要怎麽推脫與陸氏的婚約呢,”柳儀溫挑了挑眉頭,視線下移,打趣道:“難道又想說自己那兒不行嗎”

宋琲愣了一下,随即眼底的笑意越發的深了,悄悄地捏了捏柳儀溫的腰身,湊在他的耳邊低聲道:“我行不行,你是最知道的。”

原本是想調侃一下宋琲的,誰知道自己還是不如他,反被調戲了一番,忿忿地掐着宋琲作亂的手,然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

不久之後,許懷清與宋琲在暗中調查陸氏的事情,還真查到了一些端倪,陸氏這些年一直在幹着買官賣官地的事情,甚至暗中操控科舉之事,就連廢太子都被藏匿在恭順王府之中,意圖謀反,皇帝借此發揮,将恭順親王削爵關押至宗人府內,永世不得出。

但又讓廢太子宋珩跑了,這次是在宮裏跑掉的,禁軍立刻封鎖整個皇宮,每間宮室逐一排查。

藏書閣內。

諾諾晃着小腳坐在小凳子上安安靜靜地看書,上面都是精美的圖案,有大淵朝的山河,有四季美景,有小貓小狗等小動物……都是宋琲買回來給她解悶的。

柳儀溫給她泡了一杯果茶,放了一些糖塊,甜蜜蜜的。

藏書閣很是十分寂靜,能讓人平心靜氣豐富閱歷休養生息,有諾諾的陪伴感覺日子越發好起來了,沒有絲毫覺得無趣。

諾諾漸漸地将書看膩了,就去玩柳儀溫的藥箱,她看什麽都覺得新奇,掏出了一根細細長長的銀針仔仔細細地瞧着。

柳儀溫發現的第一時間就把銀針拿了過來,敲了敲諾諾的小腦袋,“小心把手紮破了嗷嗷哭。”

“我才不會哭呢。”諾諾哼哼着,又去翻看別的東西,但她不會弄亂了,只是好奇地瞧瞧。

柳儀溫見藥箱裏沒有其他尖銳的東西便也随他去了,只是将銀針收了。

忽然角落的窗柩那兒發出一聲輕響,起初柳儀溫并未在意,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但緊接着又有什麽東西落地的聲音,于是循聲走了過去。

一個男人貓着身子,胡子拉碴着看不清容貌,整個人散發着一股亡命之徒的氣息,陰狠的目光死死地鎖定在柳儀溫身上。

柳儀溫猛地一驚,根本來不及多想,立刻撒腿就跑,可還是男人的腳步更快,在柳儀溫發出聲音的時候快速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他拼命地掙紮着,直到一把匕首抵在了脖子上才安靜下來。

“我還記得你,柳儀溫。”

是廢太子宋珩的聲音!

“是不是沒想到我會在這兒”宋珩惡狠狠地道,“當時事情敗露,我可是九死一生才跑出來的,沒想到被人抓住了塞進了恭順王府,恭順王倒臺我又被抓了,倒是陰差陽錯地讓我回了宮,還能在這兒碰到你,可是意外之喜啊。”

柳儀溫死死地瞪着宋珩。

這樣的神情又讓宋珩想起了一個人,頓時怒火中燒,狠狠地掐着柳儀溫的下巴,透過他的眼睛在看另一個人,“你這雙眼睛還真是和許懷清一模一樣,都是賤人!”

“放……放手。”

諾諾聽到了聲響,立刻跑了過來就看見一個高大的男子拿刀抵着爹爹的脖子,雙眼瞪得滾圓,大喊一聲了“爹爹”,然後就沖了上去。

宋珩顯然沒有想到這裏還有一個孩子,在看清她與宋琲有幾分相似的樣貌之後一腳踹了上去,狠狠地咒罵着,“小雜種!”

“諾諾!”柳儀溫突然爆發狠狠地咬了宋珩一口,男人吃痛立刻松開了他。

柳儀溫連忙沖過去抱住了諾諾,諾諾捂着肚子,小臉都哭得通紅,他都心疼死了,要去給她把脈。

嚎啕大哭的聲音引來了門口的守衛,紛紛破門而入,看清裏面的時局時都不敢輕舉妄動,為首的守衛立刻讓人去叫人。

宋珩立刻揪起了柳儀溫的衣領把他拽了起來,再次将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安靜點!不然我殺了你!”

柳儀溫一心只在孩子的身上,夾雜着滅門之禍,對宋珩的恨意到達了頂峰,“宋珩!你到底想要如何!”

“我要如何!我要殺了宋琲!我在黃泉路上拉他陪葬!當年我就應該把他溺死在荷花池裏!如果不是那個人他早就死了!”

這些話直接點燃了柳儀溫的怒火,他的父親爹爹,他許氏滿門皆是因為他的一念之差,他的妒恨而葬送性命!

柳儀溫猩紅着眼睛吼道:“你最該恨的人不是宋琲,而是陛下!而是你自己!是陛下偏寵,是你妒惡成性,造成如今的局面,還牽連了無辜的人,讓他們家破人亡!”

“閉嘴,你知道什麽!”宋珩惱羞成怒,匕首逼近了幾分,“在宋琲沒有出生之前,父皇是很疼我的,都是因為宋琲,他甚至還要動搖我的太子之位,如果不是他,我會擁有我想要的一切!”

“唔——”柳儀溫感受到了脖子上的疼痛,生生地逼出了眼淚。

話音剛落,宋琲等一行人就趕了過來,看見眼前的一幕簡直大驚失色,在衆人面前一向端方持重的他第一次失态,控制不住地面露猙獰,“宋珩!你把人放了!”

宋珩的手上用力,又将匕首又逼近了一些,笑得癫狂,“我就知道你對他的情義不淺,宋琲你也有軟肋!”

宋琲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試圖去和宋珩談判,“你想要什麽金錢出宮活命我都可以給你。”

“我只要你死!”宋珩此刻什麽都沒有了,他知道自己也不能再擁有什麽,但他本該擁有一切的,父親的疼愛,至高的權利,通通沒了,都是因為宋琲!“你把刀刺進心髒,我就放了他,刺啊!”

架在脖子上的匕首因為情緒激動而脖頸處,溢出了鮮血,刺紅了宋琲的眼睛,于是毫不猶豫地抽出了随身攜帶的一把匕首。

“不……不……”柳儀溫雙目滾圓,驚恐萬分,不顧脖子上的傷口,拼命地搖頭。

他不能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驚懼之下忽然想起了什麽,捏着一根銀針,狠狠地紮進了宋珩的麻筋,宋珩立刻感覺到如過電一般的疼痛,手一軟,刀退了幾分,柳儀溫猛地甩開了他的手朝着諾諾跑去。

千鈞一發之際,宋琲迅速反應過來,飛出一記飛刀直接插.進了宋珩的胸膛,當場斃命。

宋琲朝着柳儀溫而去,看了看他脖子上的傷口,再轉向諾諾。

諾諾撲進了柳儀溫的懷抱,不斷抽噎着,“爹爹,爹爹,嗚嗚嗚嗚……諾諾疼……”

柳儀溫緊緊地抱着諾諾,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去摸諾諾的脈象,“沒事了沒事了,諾諾乖,爹爹在呢。”

廢太子死亡,恭順親王被關,陸氏倒臺,這場鬧劇徹底結束,皇帝也未再提指婚的事情。

諾諾被踹出去的時候正好有個墊子墊了一下,沒有摔傷,但被一個成親人實打實地踹了一腳也是傷到了肺腑,需要好好養着。

柳儀溫日日守在諾諾的床前,又是號脈又是熬藥,衣不解帶的照顧,人瘦了一圈,眼睛通紅,眼下都是烏青。

宋琲進來的時候,柳儀溫正趴在床邊打瞌睡,緊緊握着諾諾的小手,拿了一條薄毯蓋在了他身上。

此時諾諾也醒了,睜着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着,這幾天的湯藥喝下去,她已經不怎麽疼了,掙紮着要起身,手一動,柳儀溫就醒了。

“怎麽了諾諾哪裏不舒服”柳儀溫連忙問道。

諾諾搖了搖頭,“沒有,諾諾想喝水。”

宋琲按住了柳儀溫,轉身去倒水,諾諾似乎是渴極了,兩三口就喝掉了溫水,然後看着柳儀溫,視線落在他纏着白布的脖子上,伸出手小手摸了摸,“爹爹疼嗎”

“爹爹不疼,諾諾疼嗎”

諾諾咧嘴一笑,“諾諾也不疼。”她是真的不怎麽疼了,一開始是很疼很疼的,可是躺了幾日她又覺得自己生龍活虎的了,“諾諾應該向叔公多學學武藝,這樣就沒人敢欺負爹爹了。”

柳儀溫抱住了諾諾,愧疚道:“沒人欺負爹爹的,爹爹沒有保護好你。”

宋琲心中很不是滋味,這一切都是源于自己,才讓阿溫與諾諾承受了這麽多。

柳儀溫給諾諾清洗身體,喂她吃飯,已經許久沒有這樣享受過這樣的親子時光了。

又是兩天之後,諾諾的傷勢徹底好了,能跑能跳的,都能爬樹摘花了,沒有什麽異常。

柳儀溫這才想起來一件事,“既然諾諾沒事了,我得趕緊回太醫院……”

“不必回去了。”

柳儀溫一愣,“可是陛下那邊……”

宋琲的臉色沉了下來,淡淡道:“不管他了。”就好像在談論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一般。

柳儀溫不明白,但也沒有多說什麽,他也想陪着諾諾身邊,他不願再和自己的孩子分開了。

***

皇帝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甚至躺在卧榻上病重得起不來身,期間都是安妃與禦醫程書禮随侍左右,朝中大小事務皆由太子代勞,宋瑾能力很強,頗有先帝的風範,朝中無一人不服。

乾清宮內的龍床上層層幔帳圍着,密不透風,苦澀的藥味缭繞,讓人不禁皺了皺眉頭。

安妃如往常一般端着太醫院配的藥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龍床上的皇帝形容枯槁,早已沒了當年意氣風發的模樣,宛如一個行将就木的普通老人而已,一雙混沌的眼睛看見了安妃,頓時扯出了一個笑容,“愛妃來了。”

可安妃卻不似往常那般輕聲細語溫柔體貼,只是冷冷地看着卧榻上掙紮的皇帝,眸色中沒有半點溫度,只是皇帝一時沒有發覺,還喝着她喂來的湯藥,喝完之後問起自己的身體情況,還是先前被下藥一事傷了根本,身體大不如前,又動怒受寒,這才病得起不來身。

皇帝對自己的身體狀況還是清楚的,猛烈地咳嗽了一陣,臉色咳得通紅,恨不得将五髒六腑都咳出來,等喘勻了氣息才道:“陸家是不成了,還得……得給琲兒再擇一門好親事。”

安妃放下藥碗,睨着皇帝,“琲兒有喜歡的人。”

“那就是個小小禦醫,不,現在他是不是都不是了,只是一個庶民而已,配不上琲兒……”皇帝喃喃着。

“陛下偏要如此強求嗎”安妃的聲音漸漸變冷。

皇帝不以為意,他根本就不會想到會有人違抗他的旨意,“朕怎麽能是強求,朕是為他好。”

安妃冷冷一笑,“陛下這是又要對付誰了呢”

“什麽”

此時此刻,安妃不想再和皇帝辯駁什麽,她的怒氣已經達到了頂峰,忍無可忍,“在進宮之前我是有婚約的,是你以權勢天威壓迫,我不得不從,我苦苦求你放他一條生路,但你還是殺了他!”

她雙目充血,緊緊握拳,染着蔻丹的指甲都要扣進了肉裏,抑制不住眼底的恨意。

皇帝一愣,從未見過這般歇斯底裏的安妃,盡管是三十年前她跪在地上求自己時也未曾有過這般,擰緊了眉頭,“你……你竟然還想着他,朕……朕從未做錯,朕是真心愛你的。”

“愛我皇後欺負我時你視若無睹,廢太子欺負我的兒子時你只讓我忍,我的第一個孩子甚至因為皇後而夭折,你逼得我們不得不去争鬥,讓我沈家被迫陷入漩渦,賠上我沈家所有性命去和太子一族抗衡,你逼迫琲兒做不願做的事情,娶不願娶的人,這就是你所謂的愛我所有的苦難所有的痛苦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比如慧貴妃,比如顧貴君,沒有哪個不是迫于淫威而屈服,永遠地被困在宮中,可曾有人問過他們是否願意!

因為安妃的話,皇帝胸口不斷地起起伏伏,像是動氣了一般,掙紮着要坐起身,可剛擡起一些又沉重地栽了下去,眼睛死死地盯着安妃,宛如地獄中爬出的惡鬼,“這麽多年來,你是不是……是不是從未愛過我”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安妃的手,卻因為無力而最終垂了下來。

安妃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光一般,往日的情分通通煙消雲散,她的腦海中只有當年他的慘狀與情義,家族的無奈與妥協,皇帝的狠毒與威迫,字字珠玑。

“我無一日不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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