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平元三十九年秋季, 皇帝駕崩,太子宋瑾登基, 封景王世子宋允鶴為太子,已故景王妃陸氏為皇後,至今後宮空懸。
宋瑾已經為柳儀溫與宋琲賜婚,只是先帝駕崩,還在孝期,婚期定在了一年之後。
春去秋來轉瞬即逝,步入盛夏, 楚王府的庭院裏的花開了又謝再開,滿園缤紛, 就連諾諾去年抱回來的一窩小兔子都養得胖嘟嘟的。
許懷清被認命為太子太傅, 關系似乎比以往親厚了一些, 閑暇之餘還會帶着宋允鶴到楚王府來。
諾諾熟念地牽着太子哥哥的手去看看她新養的小兔子, 宋允鶴笑得一臉寵溺, 嘴角上揚的模樣倒與許懷清有幾分相似。
許懷清氣定神閑地喝着茶水,柳儀溫在一旁搗藥,“原來那時候哥哥忙着查陸氏的事情, 怪不得精神不濟,整日都焉焉的。”
“現在我可沒有你忙了, 你時常要往宮裏跑,整理書冊。”
“陛下已經下旨, 撥了一批太醫幫我, 我也算輕松一些。”柳儀溫發現許懷清在轉移話題,又道:“我在說你的身體呢, 好些了嗎”
“你瞧我的氣色,難道還不好嗎”許懷清放下了茶杯, 一臉笑意。
柳儀溫用帕子擦了擦手,輕輕地搭在許懷清的手腕上,“那我還得把把脈。”脈象平穩,跳動有力,并無異常,于是收回了手。
許懷清拉下了袖子,眉眼含笑,一雙杏眼微微眯起,倒比平時多了一分妩媚,輕易地就能叫人被蠱惑。
“哥哥如今是太子的老師了,事務繁重了許多,更應該好好保重身子,可切勿再做些傷身傷神之事了。”柳儀溫又忍不住碎碎念念了起來,雖說身子沒什麽大礙,但還是要好好歇息,他說着一些注意事項。
許懷清只是笑着,柔情地望向柳儀溫,像是透過他在看他們的爹爹與阿爹一般,從前自己生病,阿爹也是這樣喋喋不休着的。
如果他們還在,見到如此其樂融融美好幸福的場景該有多好啊……
忽然,諾諾回來了,趴在宋允鶴的背上,興致沖沖地朝着他們揮揮手,“爹爹!爹爹!你覺不覺得我還和鶴哥哥長得很像!嬷嬷說我們很像呢!的眼睛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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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來瞧瞧呢。”柳儀溫将諾諾抱了下來,捧着她軟軟糯糯的小臉蛋兒與宋允鶴的臉仔仔細細地對比着,“嗯,确實是有些像呢,可能是因為你阿爹與陛下是親兄弟呢。”
諾諾歪着腦袋看了看宋允鶴,又看了看爹爹,“可是……可是我的眼睛和爹爹很像吖,一點都不像阿爹,和……和舅舅的也很像呢!”
宋允鶴看向許懷清,眼中閃過一絲不容人察覺的期許。
許懷清倒是十分從容,沒有從前那般抗拒了,撐着下巴,看着宋允鶴,眼底飽含笑意,道:“是嗎我也覺得挺像的。”
宋允鶴的臉頰倏地一紅,似乎不好意思一般地扯了扯衣角。
許懷清揉了揉諾諾肉乎乎的臉蛋,“不是還有好幾只兔子呢,帶舅舅瞧瞧,是不是比上次肥了許多。”
“好呀好呀!”諾諾一手拉着許懷清,一手拉着太子哥哥,興致沖沖地去展示她肥嘟嘟的小兔子。
柳儀溫的視線在他們身上流轉,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瞧什麽呢這麽入神” 宋琲忽然出現在柳儀溫的身後,端起他的茶水一飲而盡。
“剛剛諾諾說太子殿下與她的眼睛有幾分相似。”柳儀溫笑道。
“嗯,親父子自然是相像的。”
柳儀溫猛地一驚,杵臼都掉在了地上,瞠目結舌着,“什麽!”
“這算是秘聞,我知道的時候也很驚訝。”宋琲撿起了杵臼。
“可陛下有皇後啊”人人都道他們琴瑟和鳴,從未有妾室,就連陸氏生的兒子亦是唯一的景王世子,怎麽可能與哥哥有關。
宋琲又倒了一杯茶水,娓娓道來,“當年父皇賜婚時,三哥在朝中沒什麽勢力,很不起眼,陸氏不想将嫡女嫁給一個沒什麽根基皇子,便偷梁換柱塞來了一個庶女,是個病秧子,成日湯藥不離手,連下榻走動都很困難。”
柳儀溫細細地想了想才道:“怪不得宮中夜宴從未見過皇後的身影,既如此陛下大可以告訴先帝,治他們一個欺君罔上之罪。”
“下旨的時候只說了陸家嫡女,并未指名道姓是哪一位,這才讓他們鑽了空子,當時三哥也不喜這樁婚事,但被慧娘娘狠狠教育了一番,便也将錯就錯下去,一直以禮待之。”
這樣的真相實在是讓人難以接受,柳儀溫完全沒想到自己的哥哥會和皇帝扯上關系,不過這樣一來就說得通了,怪不得從前許懷清受傷之時,宋瑾比誰都要着急,眼底的關切與焦急是掩飾不住的。
柳儀溫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地消化着這個秘聞,問道:“那太子殿下知道了嗎”
宋琲擡頭看着遠處蹲在地上看兔子的三個人,道:“看他的樣子許是也知道一些,就是不知道他們會如何處理這層關系了。”
只是如何處理全憑宋瑾的心意,身為臣子的許懷清又能做什麽呢,可若能早早處理,如今也不該後宮空懸。
但柳儀溫知道他的哥哥不會甘願做一個藏在深宮之中的後妃,他應當居廟堂之高為國為民,他的光芒應該照耀在大淵的每一寸土地上。
“好了,不說這個了,你知不知道最近你很冷淡,都不着家的。”宋琲掰過柳儀溫的臉,讓他看向自己。
柳儀溫以為宋琲是在問他最近的行程,回報道:“陛下撥了一批太醫到藏書閣,這兩日我在和他們說一些注意事項,還有城中有些百姓有疾我去看診了。”
他一直沒有同意恢複禦醫的身份,他不太願意總是待在宮裏,外頭的病患同樣等着他去醫治,如果再次成為禦醫行為便會受到約束,倒不如這樣自由自在的。
宋琲努了努嘴巴,不滿意柳儀溫的回答,懲罰似的咬了一下他的嘴唇,又忍不住期待道:“那你知道過兩天是什麽日子”
“什麽日子”柳儀溫眨巴眨巴了兩下眼睛,沒有反應過來,“陛下雖然為我們賜婚了,但孝期未過,還有幾個月才到日子呢,到時候我們去月城那兒再辦一場,那是我答應你的,然後就沒有什麽特殊的日子啦。”
宋琲的笑容凝滞了一下,輕輕地揪了揪柳儀溫肉肉的臉頰,不死心道:“當真是不記得了”
見宋琲這般認真,柳儀溫也以為自己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仔細地回想着,可是又不是他們成親的日子,又不是親朋好友的生辰,實在是想不到了,于是搖了搖頭。
“真是沒良心啊,那麽重要的日子都能忘記,你一點都不在意我。”
宋琲的态度倒像是受了丈夫冷落與委屈的小媳婦兒一般,弄得柳儀溫有些手足無措,“你說明白一些啊,不然我……我真的不懂的。”
“算了,不和你說。”宋琲直起身子,肉眼可見地失落起來。
他越是不說,柳儀溫就越是好奇,放下手裏的杵臼就去拉他的衣袖,“你怎麽越發扭捏起來了到底什麽事啊”
“哼!”宋琲生氣氣。
“啊”柳儀溫迷茫。
***
日子漸漸地平穩起來,又到了七月初七這一日。
但柳儀溫顯然忘記了這個日子,早早地起床,與宋琲一起去了郊外的寶育堂。
寶育堂裏都是一些失孤的孩童,柳儀溫除了在宮裏整理書冊,也會經常過來看看他們,給堂內提供一些必要的藥材。
柳儀溫将制作好的荷包分發給小朋友們,還在他們身上撒下了一些藥粉,道:“正值夏季,多蛇蟻毒蟲,要把撒些藥粉,這樣小蟲子就不會來咬你們啦。”
宋琲撐着下巴,看着柳儀溫的一舉一動,被柳儀溫睨了一眼,“你都來了半天了,一直盯着我看,我臉上有花嗎”
“比花好看。”
柳儀溫翹了翹嘴,踢了宋琲一腳,力度不大,跟撓癢癢似的,“哼,貧嘴,還不如幫我幹幹活呢。”
“天地良心啊,這些草藥可都是我摘的。”宋琲邀功似的捧着一大籃子草藥。
柳儀溫“哼哼”提着籃子轉頭就走。
宋琲黏了上去,搶過了柳儀溫手裏的籃子幫他拿着,挽起了他的手,委屈巴巴的,“哼哼什麽呢,也不知道誇誇我,我可是挑了半天呢,幹幹淨淨的,比你那些藥童們認真多了……”
“啵——”柳儀溫踮起腳尖,毫無征兆地在宋琲的臉頰印了一個清脆的吻,淺淺一笑,“夠了嗎”
眼前的阿溫微微地彎起眼睛,像只小狐貍一般明媚,宋琲攬過他的腰身,壓着他的脖頸,結結實實裏裏外外地親了又親才結束,笑道:“這樣才夠呢。”
下午,宋琲有事回了宮,留下南越塵在這裏護着他。
柳儀溫給一個摔傷的小朋友處理傷口,膝蓋那處的褲子都摔破了,倒是很勇敢,一聲不哼的,只是眼睛紅了紅。
“下次小心一點。”柳儀溫柔聲道。
小男孩臉色紅了紅,一陣懊惱地小聲道:“我……我上山采花來着,不小心摔下來的,花都掉了,我……我想送給柳大夫的……”
“沒關系的,下次再去就好了,好好休息。”柳儀溫輕柔地揉了揉小男孩的小腦袋,不疑有他。
小男孩被攙扶回去休息後,諾諾和幾個小姑娘紅着臉捧着一大束山間的小野花過來。
“你們采這麽多花做什麽呀”柳儀溫笑道。
諾諾腼腆一笑,将花遞了過去,“爹爹,今日是七夕哦,送給你。”
柳儀溫一愣。
哦,原來今日是七夕啊。
怪不得前兩日宋琲總是奇奇怪怪的,原來他是覺得自己忘了七夕佳節,他們是在這一日互表心意的,确實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
自己好像真的忽視宋琲太多了,于是晚上回去的時候,柳儀溫去了一趟集市。
***
柳儀溫回王府的時候發現飯菜都準備好了,小桌上堆得滿滿當當,他一瞧就知道是出自十裏春風樓。
宋琲撐着下巴,似乎已經等了一陣子了,好整以暇地望着柳儀溫。
“你怎麽又點春風樓的飯菜了很貴的,哪裏架得住日日吃啊。”柳儀溫換了身衣服才坐下。
宋琲夾了一塊柳儀溫最喜歡的排骨,道:“你喜歡,我就日日買了,而且今天不一樣。”
柳儀溫眼底含笑,故意道:“哪裏不一樣了,往常也是這樣的。”
“你回來的路上就沒有發現什麽”
“發現什麽”柳儀溫臉上的笑意逐漸放大。
宋琲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柳儀溫是裝的,七夕佳節,外頭早早地就布置了起來,游燈會,月下紅繩,鵲橋相會,一路走來就算是再遲鈍的人都不可能發現不了。”
“阿溫,你學壞了。”宋琲冷峻的臉色一點點融化,刮了刮柳儀溫的鼻尖。
柳儀溫俏皮地吐了吐舌頭,“跟你學的,你應該告訴我的,我有時候是真的不記得,不是故意忘記的。”
“我只是想讓你自己記起來,被提醒了有什麽意思呢。”宋琲還真是扭捏了起來,在柳儀溫身上他總是覺得患得患失的,想要找到一絲他愛自己的證明。
柳儀溫起身抱住了宋琲,摸摸他的頭,“對不起,是我忘記了,下次不會了,我一定牢牢地記着。”
“嗯。”宋琲緊緊地摟住了柳儀溫的腰身,然後掏出了自己的禮物。
柳儀溫接過來一看,發現是一枚繡着蓮花的荷包,摻雜着金線與顆顆小小的寶石,用料昂貴,只是與兩年前宋琲送自己的那枚的針腳毫無差別,但他還是誇贊地笑道:“殿下,都兩年多了,你的手藝精進了不少啊。”
宋琲抑制不住地翹了翹嘴角,又隐隐期待着,“那當然了,勤能補拙,你有沒有給我的呢”
“我可不會繡這些東西,每天忙着摘藥搗藥可沒有那麽多的時間。”柳儀溫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揶揄道。
“你是在說我不務正業嗎”宋琲掐了掐柳儀溫的臉頰。
“我可沒有說哦。”
阿溫真的是年紀越長,膽子越發大了起來,若換了從前,他是斷然不會說出這樣的話的,但顯然他更愛了。
宋琲佯裝生氣,“哼,你倒是數落起我來了,明明是特殊的日子,你卻什麽都沒有,就是我們不怎麽見面的那兩年,我也有東西送來的。”
“誰說我沒有東西送了。”柳儀溫變戲法一樣拿出了一個小錦盒,塞到了宋琲手中。
宋琲的雙眸頓時一亮,萬分驚喜,迫不及待地打開,發現是一個精美的腰封,布料柔軟,銀線繡制的蘭花栩栩如生,還纏了一圈小小的珍珠,異常漂亮,驚訝道:“你繡的”
“當然不是了,我可繡不出來,是我買的,可貴了,要一百兩銀子呢。”柳儀溫都把這幾個月的月俸都搭進去了。
不管是自己繡的還是買的,都足以說明柳儀溫的心意,宋琲猛地站起身,扯下了自己的腰封,“你幫我戴。”
“好。”柳儀溫笑盈盈地接過,站在宋琲的面前,修長的手指撚着腰封的邊緣慢慢地朝他靠近貼近,雙手一環,宛如攬住他的腰封一般。
兩人離得極近,宋琲都能嗅到柳儀溫身上淡淡的茉莉清香,從前他一直不知道整日泡在藥材缸子裏的柳儀溫怎麽可以這麽香,後來才發現他每天都用香薰熏衣服,總把自己弄得香噴噴的,是個獨立又精致的小醫師。
宋琲的氣質渾然天成,哪怕不用華麗的服飾搭配都能彰顯雍容華貴,被精致的腰封一襯托更加的富貴起來了。
柳儀溫左看看右看看,很是滿意,不自覺地笑了起來,眼眸亮晶晶的,他就知道很适合宋琲,也不枉費那一百兩銀子了。
宋琲捧住了柳儀溫的臉蛋深深地吻了上去,柳儀溫僅僅愣怔了一瞬間便迎合着他的動作,都有些情.動。
自回宮之後他們已經許久沒有這樣的親密舉動了,幾乎是一點就燃,剛剛系好的腰封又被扯了下來,鞋子也不知道被踢到哪裏去了,齊齊地倒在了床上,漸入佳境。
“阿溫……”宋琲不住地喚着柳儀溫的名字。
“嗯。”柳儀溫聲聲回應。
“阿溫……”
“我在。”
我一直都在的,不管何種境地,不管發生什麽事情,我一直都在,至死不渝。
柳儀溫緊緊地抱住了宋琲的脖頸,湊在他的耳邊,他的話被撞得支離破碎,可唯有一句說得無比清晰,“我愛你……”
宋琲将柳儀溫臉頰上汗濕的發絲撥到一邊,看着他泛着粉意的面頰,水光潋滟的眸色,目光不移地深情道:“我亦如此,此生不變。”
下一刻,他再次吻了上去,包含着愛意,共同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