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關于權傲天跟琉璃這一對兒是怎麽回事,不只她自己不懂,就連先前答應不插手的權老爺,也是看得一頭霧水。
說兒子不喜歡琉璃嗎,可一整個月來,兩人又天天見面,每次在庫房一待,就是好幾個時辰。可要說他對她有情,又怎麽會遲到了今日,還不肯跟她圓房?
這一個疑惑,權老爺不好當面問琉璃,只好趁一個空暇的白日,把他倚重的總管——張容,還有最熟悉小兩口情況的小厮福山,一塊兒喊進書房。
兩人一到,權老爺開門見山地說了。“那傲天跟琉璃兩人,你們說說,現在到底是怎麽樣一個情況?”
張容和福山相望一眼,說真話,兩人也解不透。
“你們也不曉得?”權老爺驚問。
“回禀老爺——”張容身一躬。“您應該最知道少爺個性,很少跟我們底下人閑說什麽的。”
“福山你呢?”權老爺眼一轉。“你成天陪在傲天跟琉璃身邊,總該看出點端倪?”
福山搖頭。“回老爺話,小的雖然每天跟在少爺身邊,可是少夫人來的時候,小的總被支到一旁。”
權老爺瞪大了眼。“換句話說,你也搞不清楚他們倆關在庫房做什麽?”
“這點小的倒是知道一點,”福山點頭。“少爺跟少夫人是在讨論書畫,不然就是筆墨紙硯、古玩之類的東西。”
啊?權老爺傻了。這兩個年輕人窩在庫房就在讨論這些事?“沒談情說愛?”
福山憨憨傻笑。“這小的不清楚,不過看少夫人的模樣,似乎沒有。”
“這怎麽得了啊!”權老爺站起來踱步。“我挑中琉璃,就是想說她對咱們家的營生不陌生,可以跟傲天來個夫唱婦随,其樂融融。結果這下,一個月過去了,兩個人卻一點進展也沒有。你們說說,這麽下去,我要到什麽時候才能抱到一個孫響?”
見主子着急,張容想了一想,鼓起勇氣開口。“老爺,小的有個猜測,不知說還是不說的好?”
權老爺手一揮,都這節骨眼了,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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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是認為,少爺不跟少夫人圓房,或許……問題不是出在少夫人身上。”
“小的也是這麽想的。”福山附和。“少夫人對少爺的用心,小的看得再清楚不過了。”
琉璃對傲天多好,權老爺雖沒親見,但也聽聞了不少。他點點頭,要張容繼續說完。
“所以,小的是懷疑……原因會不會是出在,少爺不明白什麽是男女情愛?”
張容一說完,他身旁的福山立刻露出一臉贊同的表情。
權老爺皺起眉。張容這一問,還真問住他了。
他腦子裏的賬本開始往前翻,算算自己頭一回帶兒子上花樓見識是什麽時候?呦,不都七、八年前了!他還記得,初進花樓的傲天,很是受到樓裏花娘青睐,結果幾個還為了搶他起了争執,之後……就他印象,傲天好像坐不到兩刻鐘就走了。
權老爺就帶他去過這麽一回,之後再邀,兒子總有借口不去。這事權老爺一直沒放在心上,想說年輕人,肯定會自己摸出路來,當年自己不也是這樣,可是看這情況……
權老爺走到福山面前。“我問你,平常傲天跟曹家少爺他們出去,都是上哪兒?”
“就一般茶館酒樓,不然就上哪個大戶人家書房,欣賞人家的收藏。”福山答。
權老爺擔心福山聽不懂,索性挑白問:“不上花樓窯館?”
福山紅了紅臉,但很确定地搖頭。“沒有,少爺不去那些地方。”
這怎麽可能!權老爺瞪大了眼。“曹家少爺、陳家少爺都沒邀過?”
福山答:“邀過,但少請就是不去。”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權老爺又開始踱起方步。任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到,一個血氣方剛,才二十有五的年輕男人,竟然會對花樓窯館一點興趣也沒有——想想,一個男人對女人沒興趣,又不是出家當了和尚!
權老爺招來兩人。“來來來,你們倆給我出個主意,現下傲天都成親了,不能再讓他繼續對女人沒興趣下去。”
福山猶豫了下。“啓禀老爺,小的是覺得,少爺對少夫人,應該……有那麽一點情意……”
權老爺定望着福山。“你說清楚一點。”
“就是啊,少爺非常關心少夫人,平常不見少夫人,少爺也常常說起少夫人,想着少夫人正在做什麽——”
嗳!權老爺兩手一拍。“這樣,不就是喜歡嗎?”
“可少爺不一定知道啊。”一旁的張容接口。
權老爺倏地轉過身。“你意思是,傲天喜歡琉璃,但他不曉得那就是喜歡?”
張容點頭。“依少爺個性,很有可能。”
哎呀!權老爺猛拍額頭。老天爺,他怎麽會生了這麽一個?貝啊!不谙人情事理就算,連喜不喜歡一個姑娘,竟也搞不清楚——
“那麽你們說,我該怎麽讓傲天曉得他自己的心情?”權老爺望着兩人問。“我直接找他挑白了,行嗎?”
張容跟福山不約而同搖頭。
“依小的看,最好是想個法子,讓少爺自個兒明白——”張容說。
“那你來出個主意——”
說人人到,權老爺話尾剛收,琉璃突然領着銀花上門。
“爹,琉璃有事禀報。”
基于禮貌,琉璃在書房外邊喊聲,得到允許才推門進來。
進來看見張容跟福山,她微一欠身。“張總管、福山。”
“發生什麽事了?”權老爺察覺她臉色不對。“臉色怎麽這麽蒼白?”
琉璃還沒說話,眼眶就先紅了。“我娘生病了。剛才娘家派人送訊,說她病得不輕——爹,我可不可以回去一趟?”
“當然!”這等大事,權老爺豈有拒絕的道理。“你趕緊回房收拾,還有,張容,等會兒到庫房挑幾支上好人參,給親家母送去。”
“是。”張容答。
“謝謝爹。”琉璃感激一笑。“啊,還有,傲天那兒,麻煩福山幫我提上一句。”
“小的知道,少夫人放心。”福山答。
“你趕緊去吧,看親家母什麽情況,記得派人來說一聲。”
琉璃點點頭,急匆匆退了出去。
“老爺——”一待書房門關上,張容突然說話。“小的想到一個主意。”
權老爺忽地轉過身。“快說。”
張容的主意十分簡單,就是趁着琉璃回家探望她娘這段時間,讓權傲天好好嘗一嘗所謂的相思之苦。
當然,中間有一些細節得配合,才能天衣無縫。權老爺、張容還有福山講定,若權傲天問起琉璃下落,就推說不曉得,要他自己來問老爺。
權老爺這頭——張容幫忙想好了,老爺就跟少爺說,琉璃是因為他屢不圓房,極度傷心之下,突然留下一封書信,說要返回娘家。
為求真實,張容甚至還代筆寫了封“下堂書”。
“你們有沒有想過,”權老爺蹙起眉想。“萬一傲天知道了,卻一點也不難過,還是成天待在庫房,繼續研究他的筆墨紙硯——”
“不可能。”張容跟福山異口同聲。“少爺很在乎少夫人,這點小的可以擔保。”
見兩人一臉篤定,權老爺點點頭,算是允了這個主意。
眼下這情況,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不過琉璃那頭,也該找人過去解釋解釋?”
張容點頭。“小的立刻過去。”
“對了,”權老爺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你跟琉璃提主意的時候,一定要告訴她,我們會想這個辦法,絕對不是因為想乘機趕走她。萬一,我真的是說萬一,萬一傲天如我想的,一點反應也沒有,你跟她說,別擔心,她永遠是我們權家的媳婦。我會另想辦法讓傲天接受她的。”
“知道了。”張容頭一點,火速出門去了。
事情正如張容、福山所料,當天夜裏,權傲天一見進門的不是琉璃,眉頭立刻皺緊。
“怎麽是你?”權傲天質問福山。“琉璃呢?她今晚不過來?”
“小的也不清楚,”福山依着總管的吩咐回話。“白天的時候,少夫人只交代一句,她以後不過來了,然後就走了。”
怎麽會這樣?權傲天一頭霧水。“你沒追過去問她怎麽了?”
“小的沒敢問——”福山連連搖手。“因為少夫人一副很難過的樣子……”
琉璃難過?她為什麽難過?一串問題在權傲天腦中蕩開,可一看福山,又是一臉不知所以然,他袖子一甩,索性自個兒上“花雨樓”問去。
可還沒踏進“花雨樓”,他就發覺不對勁了。
那邊——怎麽連盞燈也沒有?!他一瞧月色,沒錯啊,剛到晚膳時刻,沒道理她這麽早睡,還是——她生病了?
一想到這可能,他三步并成兩步跑了起來。
一進“花雨樓”,他訝住了,裏邊連個人也沒有!
“少爺,”福山拎了盞燈籠過來。“當心腳步——”
權傲天忽地轉身,揪住了福山衣領。“人呢?琉璃她到哪兒去了?怎麽屋子裏面全是空的?”
福山從沒看過自家少爺這樣,吓得手裏的燈籠差點掉了。“小、小的是真的——不清楚——”
“那你告訴我誰清楚?”一想到琉璃不知身在何處,他急到快發瘋了。
每天到了晚上,她就會笑逐顏開地送晚膳進來,陪他談天說地、無所不聊,可卻在今晚忽然間消失了,人怎麽可能會忽然間不見?而且還是在自家屋裏不見!
心裏閃過琉璃如花似玉的臉蛋,他驚慌了起來。整整一個月了,他直到此刻才發現,原來能每天每晚地看見她,對他來說是如此重要!
福山支吾地答:“或、或許……張總管他……”
張總管是嗎?他手一放,邊跑邊嚷了起來。“來人,馬上把張總管給我喊來!”
鬧騰了半晌,張容過來了,但沒想到他的答案竟也跟福山一樣——“小的不清楚。”
權傲天翻臉。“不清楚!”他忽地一步沖到張容跟前,火氣十足地問:“你一個權家總管,竟然會有你不清楚的事?!”
“回禀少爺,”張容欠身說話。“實在是因為少夫人走的時候,沒跟小的多說什麽。不過小的知道,少夫人走之前,曾經見過老爺,您要不要——”
權傲天打斷他。“我爹人呢?是不是在書房?”
“不,”張容搖頭。“老爺出門赴宴去了。”
琉璃不見了,發生這麽大的事情,爹竟然還有那個興致到外頭赴宴!權傲天用力搖着張容肩膀,差點沒把張容腦袋也搖掉了。“你快說,我爹在哪家酒樓,我這就找他去!”
“行不得啊少爺!”張容掙紮着說話。“您也曉得老爺上酒樓,肯定是在聊鋪子裏的事,您這樣冒失闖進去,恐怕——”
“誰管那些人情事理!”他吼道:“重要的是琉璃!這會兒她人不見了,你們卻像沒事人似的,一點也不擔心——”
“不是啊少爺,”福山在旁幫嘴。“小的是覺得,既然老爺見過少夫人,那肯定知道少夫人上哪兒去了。您就耐着性子等一等,晚一點老爺回來了,不就真相大白了?”
這話他當然曉得。權傲天來回踱步,可是他就是心慌,沒來由的意亂。
他一直以為,只要他在庫房待着,琉璃就會像從前一樣,每天晚上拎着食籃出現,怎知才一個早上,突然就風雲變色、人事全非了?
要他怎麽耐得住!他揉一揉額際。
“我這就到我爹書房,你們——”他望着張容、福山叮囑。“我爹一回來,馬上跟他說我有急事找他!”
說完,他袖子一尼,大步流星地闖出花園。
一等他走遠,張容跟福山立刻直起身子,相互扮着鬼臉。
他們在權家當差這麽久,還是頭一回見少爺發這麽大脾氣,差點沒把兩人給吓壞!
“看這情況,離老爺抱孫子的時間,應該不遠了。”張容小聲說。
“是啊是啊。”一旁的福山,連連點頭笑着。
尹家這頭,尹母一見女兒回來,精神氣色一下好多了。
當晚,琉璃貼心地将晚膳送到娘房裏,一口一口喂着她吃。
吃了大半碗粥之後,尹母搖手表示她飽了。“我說璃兒,娘沒大礙,你明天用過早膳,就早早回家去吧。”
“這點娘不用擔心,”琉璃微笑。“我同公公禀報過了,他希望我在家裏多待幾日,等您痊愈,我再回去就行了。”
“這怎麽可以。”尹母蹙起眉頭。“不是娘不希望你多留幾天,而是——”
“璃兒知道,”琉璃輕拍拍娘的手。“您是擔心我被說閑話,才過門一個月,就急吼吼地想回娘家。”
“你這副心肝,”尹母嘆。“玲珑剔透,什麽也瞞不了你。”
“才不是這樣。”她嘟起嘴巴,一副受了委屈的表情。“我就摸不透傲天的心思。”
“怎麽回事?”尹母警覺了起來。“你跟傲天吵架了?”
要真能吵架就好了,她想着,擱在自個兒心頭的那些事,就能一口氣說個清楚明白了。
“不是這樣的……算了,我幹脆從頭說起好了。”她有條不紊地将過門這一個月發生的事,全說了個透徹——
包括出門之前,張總管跑來跟她提的主意。
尹母吓一大跳!“發生這麽大的事,你怎麽到現在才告訴我!”她緊抓着女兒的手,心疼地望着她。
“我以為自己處理得來……”她幽幽一嘆。“沒想到最後,還是讓你們擔心了。”
她這會兒說的“你們”,除了自個兒娘親之外,還包括了公公、張總管和福山等人。
那時她聽見張總管的提議——尤其是公公的保證,她忍不住哭了。
她想,自己是個幸福的人,雖然傲天遲至今日仍未跟她洞房,但權家的人,始終沒把她當外人。
“傻丫頭。”尹母溫柔地撫着她頭。“你就是這樣,什麽事都想自己扛。”
“人家現在知道錯了嘛……”她撒嬌道。
“不過話說回來,”尹母正色問:“權老爺提的主意,你覺得可行嗎?有沒有想過,萬一傲天的表現,不如你們所想……”
這也是她最擔心的。她垂下臉,良久說不出話。
“璃兒——”見她那樣,尹母都要掉淚了。
“我沒事,您先別難過。”她握緊娘親的手。“我剛只是在想傲天。說真的,雖然我嫁過去之後,他一直躲在庫房不理我。可跟他相處之後,我發現他其實是個善良可愛的人,尤其是在聊起古玩南紙的時候,他那雙眼睛熠熠發亮的——”
“那是因為你喜歡他!”尹母回了一句。
一語中的,她臉驀地紅了。
“娘——”她不依地搖着身體。
唉!尹母搖頭。“娘本來是想跟你說,要是不喜歡傲天繼續這樣對待你,幹脆別回去了。不過瞧你這樣子——你舍不得吧?”
她辯駁着:“因為他對我,也不是真的不好啊。”
“這樣不叫不好,什麽才算不好?”尹母替自個兒女兒抱不平。“天天纏着你談詩論藝,吃你烹的菜肴,卻不跟你圓房,怎麽,他當他一個月前娶的,是一個書僮,還是一個廚娘?”
“娘——”琉璃讨饒。“您就再給傲天一次機會,說不定經過這一回,他就突然間開竅了。”
最好是這樣。尹母搖了搖頭,知道女兒的心早就挂在傲天身上,要不回來了。“所以你打算依權老爺說的法子做?”
“嗯。”她頭重重一點。回家的路上,她一個人在馬車上想了很多。“我打算趁這個機會,把我悶在心裏邊那些話,一口氣說個清清楚楚。”
尹母看着她,一副要她詳細說清楚的表情。
她臉又紅了。“唉喲,反正是些心底事,您就別問那麽多了。”
說完,她手還一搡娘的手臂,一副小女兒嬌态。
“好,娘不問,全交給你自己安排。”尹母拍拍她手,最後又補了一句。“只要記得,別太委屈自己,你還有娘當你的靠山。”
“還是娘疼我——”她愛嬌地摟着娘親的手,一臉幸福地笑着。
權老爺宴席吃罷,一踏進家門,總管張容立刻迎了上來。
“怎麽樣?”權老爺問。
張容一臉笑。“少爺正在老爺書房等您呢,瞧少爺表情,沒問題。”
權老爺安心地點點頭,擱在心頭的大石,總算卸了下來。
至于書房裏的權傲天,急得像熱鍋上的蝼蟻,不斷在房裏轉圈、搔頭撓耳,每不到半刻,就湊到門邊問福山:“我爹回來沒有?”
福山心裏覺得抱歉,可是為了少爺跟少夫人的将來,這個傻,他只能裝到底。
忽然,福山喊了一聲。“是老爺!”
幾乎把地板蹭出一個洞的權傲天一聽,飛也似地奔出來,劈頭就抱怨:“爹,您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權老爺心想——要不是拖到這時才回來,我怎麽能看見你心焦着急的樣子?
“你還敢跟我吹胡子瞪眼!”權老爺一臉氣呼呼。“你現在好好解釋解釋,平常是怎麽對待琉璃的?她今天怎麽會突然說要回家去?”
“琉璃回家了……”他喃喃複述,好似直到此刻,他才發現琉璃并不是一出生就待在他身邊一樣。
“沒錯,她回家了,或許再也不會回來了。”權老爺故意這麽說。
他心一抽。“什麽意思——”
“你自個兒看,伯上寫得清清楚楚。”權老錄拿出事先寫好的書箋。
權傲天迫不及待接過,一讀,傻了。
箋紙上寫着——
嫁來月餘,琉璃始終無法博得夫君歡心,以致夫君遲遲不願與琉璃同房。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琉璃自認承擔不起斷了權家血脈的責任,故下堂求去。願夫君相離之後,能另娶窈窕之姿,再結良緣。
“怎麽會這樣……”權傲天呆呆地瞪着箋紙,沒辦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什麽意思?琉璃她不打算回來了?
怎麽會這樣?!他難以置信。
權老爺冷笑。“瞧你表情,似乎從沒想到,你把琉璃晾在新房晾了一整個月,琉璃會心灰求去?”
他确實沒想到。權傲天死命瞪着箋紙,仿佛箋紙是琉璃離開的始作俑者,瞪着它,就能把琉璃給喚回來。
他一邊回想一個月來和琉璃相處的點點滴滴,一邊喃喃自語:“我一直以為,她是甘心樂意陪我談天說地、談詩論藝……”
“她是樂意。”權老爺幫忙答了。“她離開之前還跟我說過,她很喜歡跟你在庫房賞玩那些古玩。”
“那她為什麽要離開?!”他猛地擡頭。
“上頭不是寫了嗎?”權老爺搖搖手上的箋紙。“你不跟人家圓房,人家擔心斷了我們權家血脈,好心希望你改娶一個你願意跟人家圓房的窈窕之姿——”
“我不可能再娶其它人。”他斬钌截鐵地說道。這事他再清楚不過,能成為他妻子的,只有琉璃一人。
總算說了句人話!權老爺籲口氣。他費了這麽多苦心,就是要聽這句話。不過——“我就不懂了,既然你這麽篤定琉璃是你今生的妻子,你幹麽不跟人家圓房,還讓人家這麽難過?”
“我……”權傲天語塞。他不知該怎麽解釋,對于琉璃,他從沒把她看成是自己的妻子,因為他始終沒把成了親這件事擱在心上。
他只知道,他喜歡跟她在一起,喜歡跟她說話,喜歡她身上的香氣,喜歡她的笑容、她的聰明,她一切的一切……
他視她為知音,是重要的人,但是妻子——這件事還是剛才他看了她寫的信,才猛地想到,她進他們權家,不過才一個月。
實在是兩人處得太融洽,融洽到他誤以為兩人已經認識一輩子了。
見兒子良久不說話,權老爺突然拉着他進書房。
“來來來,爹好好問問你。”權老爺按着兒子肩膀,打算來個促膝長談。“你到底知不知道男女成了親之後,該做些什麽?”
“爹當我是三歲娃娃?”他一翻白眼。“我怎麽可能不知道!”
“好啊,”權老爺順着他話追問:“那你告訴我,成了親之後應該幹什麽?”
他一愣。這種問題,突然叫他答,他還一時真答不出來。“不就柴米油鹽、和氣相處……好好過日子……”
“誰問你這個?”權老爺一哼。“我說的是洞房花燭,傳宗接代的事,你別以為我不曉得,一個月前你把琉璃娶進門,那個晚上你硬讓她在房裏等了你一夜!”
“那是……”他想說,那是因為當初他并沒有答應跟琉璃洞房花燭。可話到嘴邊,他才發現自己的理由太牽強,既然非得答應了什麽才做事,為什麽到後來,他又自願跟琉璃說話見面了?
哎喲,他腦子都亂了。權傲天捧着腦袋。“我也不明白,為什麽開頭覺得理直氣壯的事情,這會兒看起來,卻像無理取鬧——”
“那是因為你思慮不周、先入為主,以為人家逼你做的事全是壞事。好啦,現在後悔,來不及啦。”權老爺不客氣地罵。
權傲天這人腦子雖硬,但有個優點,就是知錯能改。他虛心把事情從頭想了一遍,加上琉璃留下的“下堂書”,他隐隐約約明白了,為什麽每到深夜,他要福山送她回去的時候,她總會欲言又止,一副有話想說的表情。
可他鈍,要不是今天找不到她人,又看了這封信……或許到現在,他還不明了自己多過分。
設身處地想,要是今天被冷落的人是他,別說一個月,他一天也忍不下去。
他沒法想像每天每夜,她是懷着什麽樣的心情在幫他燒菜、談天說地——
肯定是心如刀割,卻又有口難言!
思及此,浪濤般的愧疚幾乎要将他淹沒,他滿腦袋只有一個念頭——
帶她回來!
他不能就這樣失去她!
“我現在就去尹家找她解釋清楚——”即說即做,話還沒說完,他人已轉身走了三步遠。
“等等等等——”權老爺趕忙留人。“我話沒說完,你急什麽?”
“她都已經寫出這樣一封信,我怎能不急?”一想到琉璃受的委屈,他恨不得重打自己一巴掌——如果這樣就能挽回她,他毫不猶豫。
想想,一個那麽溫柔、可人、聰明又善良的女子,他竟然無意之中,傷她那麽深!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你慢點過去。”權老爺硬是把兒子拉回來。“我剛才的問話,你還沒回答我。”
“您剛問什麽?”他現在滿腦袋全是琉璃,哪記得爹剛才說了什麽。
老天!權老爺一拍額頭。“就洞房花燭、傳宗接代的事啊!你到底懂不懂該怎麽做?”
這個問題——真是問到了他心坎裏。說真話,與琉璃相處一整個月來,夜裏不知作了多少旖旎春夢。他一直把這事藏在心底,也不知該向誰問起。
他到現在還摸不透,他那麽遐想琉璃,是正常的嗎?
“我——”
“怎麽樣?”權老爺察言觀色。“不甚了解,是不?”
話都已經挑這麽白了,他索性承認了。“對,孩兒确實不太懂傳宗接代的方法。”
這話傳出去誰相信?權老爺在心裏嘆息。堂堂“古今齋”少東,怎麽會如此不識情趣,比呆頭鵝還不如!
好在,好在自己已有安排。“張容,準備馬車。”權老爺說。
“那我動身了,爹早點休息。”權傲天以為爹要張容備車,是要送他到尹家。
沒料到爹竟從他後腦杓拍了一掌。“誰說要去尹家?我是要帶你去雲霞樓。”
啊?!權傲天倏地轉身。“去花樓做什麽?”
“當然是去學習傳宗接代的事啊。”權老請沒好氣。“說來是爹疏忽,我該在你成親之前,先弄清楚你懂不懂男女敦倫之事。不過亡羊補牢,現在學也還不算太晚——”
“我不去。”權傲天不喜歡花樓,對其它女人也沒什麽興趣。要他想,他寧可現在就上尹家向琉璃賠罪,也不願浪費時間在那種虛情往來的地方流連。
可權老爺一句話,讓他不再堅持。
“好啊,不去。那琉璃那兒,你也休想再把她找回來了。”
這麽嚴重!他心一震。“為什麽這麽說?”
“你再把這封信仔仔細細看過一遍,然後告訴我,琉璃為什麽要走?”權老爺望望箋紙。
權傲天早把信裏字句記得清清楚楚——她是因為自責,沒辦法幫他生出權家子嗣,才黯然求去。
而要生出子嗣,頭一要件,就是得圓房。
一瞧兒子表情,權老爺知道他懂了。
真是讓人挂心的孩子。權老爺在心裏嘆。
“懂的話就快走,”權老爺推着兒子的肩膀。“姑娘已經等你等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