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小愛意

許梨很久都沒說出話, 電話那頭的陸嘉行催了一遍, “下來,要不我上去抓你, 選一個。”

許梨:“你上來吧。”

陸嘉行徹底無語了, 這個唯唯諾諾的丫頭總是能在出其不意的時間表現出一種無畏,就像她一直安靜的呆在一邊, 突然就失憶了。

“下來。”他又說了一遍。

許梨手卷着一角, 吱唔着說:“下去可以,您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一天不見,會跟他談條件了。

“先下來。”他說。

許梨把窗戶開了條縫,暑假快過完了, 夜裏也有了絲絲涼意, 她小聲說:“您這是答應了嗎?”

對方沒有回答, 許梨覺得這是一種默認,她聽到幾聲咳嗽, 不是從聽筒裏傳來的,聲音遠, 她往下看,陸嘉行捂着手機,偏頭在咳嗽。

她把電話挂了, 換了件衣服, 又把鋼筆盒子放在口袋裏。

家裏很安靜,父母已經睡了,許梨屏住呼吸, 悄悄的摸到門口換鞋,關了門呼出一口氣。夜裏寂靜,就算是電梯裏明亮,她也有些害怕,心怦怦的跳。

這種感覺直到見了陸嘉行也沒減輕,反而跳得更厲害了。

“陸先生,您有什麽事呀?”她小聲問,說完靜靜等着他回答,不敢擡頭看。

樹葉沙沙的響,陸嘉行勾着她的下巴,往上擡,許梨的眼睛在夜裏黑得像曜石。

“我明天要出差。”他說。

許梨雙手抓着他的手腕,讓自己掙脫,喘了口氣,“好。”

“去好幾天。”

得到的答複還是——“好。”

家屬區摘種的桂花開了,小小的黃色花蕊,香氣撲鼻,許梨揉揉鼻子,聽到陸嘉行輕呵了一聲。

淩晨的時候偷跑出家,只為見誰一面這種事,她想不起來自己以前有沒有經歷過,現在只覺得心口發緊。

陸嘉行拉她手腕,“上車?”

許梨扯着他,“您要帶我去出差嗎?”

陸嘉行氣笑了,在她腦袋上彈了一下,“不是功課很好嗎,怎麽有時候這麽傻。”

許梨發懵,“您到底要做什麽?”

陸嘉行拉開車門把她往裏塞,人探進去叩上她的安全帶,偏過頭,兩人的臉近在遲尺。

許梨使勁貼着椅背,呼吸交纏中,她臉瞬間燙起來。

“怎麽這麽害羞?”陸嘉行嘀咕一聲,退出去繞到駕駛位,他要發動汽車,許梨喊住他,“您要去哪兒?”

“找個地方跟你說話,在這說也行,只要你不怕被人聽見。”陸嘉行睨着她,“嗯?”

許梨所有的困意都醒了,四周靜極了,臨近的一樓一戶亮了燈,她推推陸嘉行的胳膊,“快走!”

陸嘉行姿态松弛,轉了個方向,車子緩緩開了出去,這一帶是郊區,這個點沒什麽玩得地方。

許梨怕他往遠了開,提議,“要不去Q大吧,就在旁邊。”

陸嘉行斜了她一眼,打了左轉燈,校園裏限速,就算沒有人,陸嘉行也把車開得很慢,他們在最近的籃球場邊停下來。

許梨下了車,很奇怪,在學校裏,這麽晚她就不怕了。

“怎麽還有人?”遠處的公共樓亮着燈。

許梨望過去,“應該是沒回家的學生。”

陸嘉行活動下手腕,擡手伸了個懶腰,“暑假也不回家啊,學生就是不一樣,擱公司,還沒放假他們就想溜。”

他把襯衣袖子卷了起來,手臂線條幹淨,随着擡手的動作喉嚨裏悶悶“嗯”了一聲,許梨別看眼,陸嘉行轉身,“你怎麽想來這?”

許梨:“不是您要找說話的地方嗎?”

陸嘉行勾唇,“我想着開出去,在路邊一說就得了。”

許梨低下頭,咬着下唇。

“你們少女都喜歡這種地方嗎?”他聲音涼,“來這看過男生打球嗎?嗯?”

許梨根本不記得,她搖頭的動作是出于本能。

陸嘉行折回來,撐着膝蓋看她,“不記得還是沒看過?”

“沒看過吧,我父母說我以前一天到晚都在學習,應該沒時間,而且因為這個,我們才……”

“什麽?”

“分開住。”

許梨往後躲,陸嘉行在訓練場的更衣間沖過澡,沐浴液的薄荷味跟他平時用的不一樣,攪着夜風,往她鼻子裏鑽,涼飕飕的。

陸嘉行嘆氣,“為什麽你總是這麽小心翼翼?”

許梨皺着眉,“我沒有。”

忽然,陸嘉行一手攬住她的背,一手托在她的腿窩,把人打橫抱起來,許梨要叫,又捂住自己的嘴,還沒來得及掙紮,就被他放在了車頭上。

她坐着,重心不穩往後仰,陸嘉行托了她一下,手臂撐在她腿的兩側。

許梨心都要跳出來了,脊背上絲絲麻麻的酥,過了電一樣。

相反陸嘉行永遠都是淡然灑脫的樣子,他看着她,像是要把人看穿,他說:“你到底失憶沒?”

許梨被問的啞口無言。

陸嘉行微微歪頭,“有時候吧,我總覺得你小心翼翼是怕記起我。”

“我……沒有。”

“要走幾天,我不想拖着,來就是想告訴你,我們以前的事。”

這次許梨沒說話,黑眸看着他,連眨都沒眨,她看起來太平靜,只是發抖的身子在告訴陸嘉行,歐陽華說得沒錯,許梨抗拒知道以前的事,這份抗拒是應激反應,她自己都不清楚。

這一刻陸嘉行心軟了。

他起身,手腕被許梨快速握住,“您說吧。”

陸嘉行不知道她的記憶什麽時候會回來,但他并不想騙她,更不想縱容別人給她灌輸錯誤的信息。

這份執念可能是在西湖邊上,她問算命老頭時起的,也可能是聞澈在說那個鬼扯的古代劇情時起的。

反正他就是不想騙她。

以前有人說過:“對女人,陸嘉行沒心的,不愛時,他連演一下都不願意。”

陸嘉行對這話不屑一顧,

說這句話的女孩叫歡歡,也已經嫁了人,倘若她現在看到這一幕,不知道會是什麽心情。

還是那個男人,換了個女孩,他,有心了。

還心軟了。

陸嘉行不說,許梨拉了拉他,問:“我們真的是夫妻嗎?”

陸嘉行點頭,“蓋了戳,合法的。”

許梨垂着眼,聲音很輕,隐隐在發顫,“那我們以前相愛嗎?”

有很多問題可以問,她偏偏挑了最戳心的那個。發絲攪亂了視線,她挽起頭發,亮晶晶的耳釘像是夜空中的星星。

陸嘉行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他說:“相愛,愛得死去活來。”

許梨默了默,擡頭,“真的?”

陸嘉行表情正經,“你說呢?”

兩人靜靜的對視,許梨忽然朝他身上打了一下,“騙人。”

這是這段時間她第一次對自己使小性子,輕輕一下打在他肩上,陸嘉行沒生氣,竟還笑了笑。

許梨心裏發毛,“您沒事吧?”

陸嘉行轉個身,跟她并排坐在車上,最該坦白的時機他終究還是錯過了。

陸嘉行後來反思過,如果當初說出來,那丫頭的氣會不會沒那麽大。

“我送你回家。”他說。

“诶?怎麽又不說了?”

“就是你想得那樣。”陸嘉行含糊着。

那應該是不相愛吧,許梨抓住他的胳膊,“別,別,您答應要幫我個忙,我還沒說呢。”

陸嘉行轉過頭咳嗽了兩聲,“說。”

“就是我想這學期住在學校宿舍,我怕我父母不願意,您能不能跟他們說我去您那住了。”

“為什麽?”

“因為他們似乎很喜歡我住您那,我回來他們還挺失望的,尤其是我爸爸。”日子總要過下去,這個道理是她失憶後悟出來的。

算盤已經打到他頭上了,陸嘉行吊着眼睨她,“丫頭,我比你大八歲,我上小學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

許梨點頭,這個八歲的年齡差她還是能記住的。

陸嘉行聲音很有壓迫感,“所以別試圖跟我耍心眼,也別跟我談條件,求我幫忙,付出等價的籌碼就好了。”

許梨轉過頭,看着他不可一世的表情,有點慌,“……什麽籌碼?”

陸嘉行按下車鑰匙,車頭燈嘭得亮了,強光刺得她眼睜不開。

耳朵被捏住,他的唇快貼在她皮膚上,聲音撞着耳膜,他說:“周末去我那住。”

……

折騰了半天,他把她送回家,分開的時候許梨才想起把鋼筆給他。

“我爸給您的。”

陸嘉行看了一眼,合上,“那你給我的呢?”

許梨都快困暈了,捂着嘴打哈欠,“我為什麽要給您呀。”

陸嘉行拍拍她的頭,“要我送你上去嗎?”

“不用了。”許梨笑得軟,眯着眼跑走。

他看她進去,又看着那盞窗戶裏亮起燈,又滅,他才發動了車。

翌日,一早八點的飛機,到機場就要安檢,秦昭跟他一起去,托運行李時看了他好幾眼。

“覺得一直看,你老板就會給你升職?”

秦昭抿抿唇,“不是,我是看您眼圈黑,是不是病了?”

陸嘉行嗓音啞着,“就是晚上沒睡夠。”

“失眠了?”

“不是。”陸嘉行嗓子發疼,捏了捏,忽然問,“秦昭,你有沒有騙過女孩?”

之前出了袁肆劍的事,秦昭以為陸嘉行要審查員工的個人作風問題,直搖頭,“陸總,我絕對沒有!這種事會遭報應的,我不會幹!”

陸嘉行心裏咯噔一下,“不算騙,就是,就是有些事挺重要的,本能告訴她,但沒說。”

秦昭拍着胸脯,“沒有過!陸總,我一直堅信感情是遵循質量守恒定律的,你這裏白占了好,別處就要補回來!交往中,只要不牽扯別人,該說的我都會說!”

陸嘉行微笑的有些僵硬,手在秦昭肩膀上捏了捏,“好樣的。”

******

假期時光沒剩多少,許梨上學期有門古代漢語沒考,補考在開學前一天,小教室坐了一屋子人,混着各科沒過的。

題對她來說不難,做完時間還有很多,她又檢查了兩遍,旁邊有個女生一直朝她卷子上瞄,許梨沒遮掩。

這種科目最後都會給過,無非是不過接着重考,分數攔後會記上補考次數。

交了卷子,女生過來跟她道謝。

許梨覺得她面熟,就是想不起來是誰。

“你還沒好啊,我!蘇小棉!你真不記了?”女生長得不錯,帶着的大耳環說話時一晃一晃的。

許梨好像真還有點印象了。

“聽說你失憶了,我還以為瞎傳的呢。”倆人往外走,蘇小棉有些自來熟,“咱倆一個班,你別這麽看我啊,咱倆不熟,我老翹課,幾乎沒在過學校。”

許梨點點頭,挺可愛的女生,印象不差。

蘇小棉從兜裏挖出一堆小紙條,通通往垃圾桶裏倒,完事拍拍手,繼續邊走邊說:“大四了,你準備考研還是找工作?”

許梨說:“我要繼續讀研的。”

“哦——聽說了,你是保研,厲害厲害,我不行,天天挂科,挂科的沒資格。”

許梨淡淡的笑,并不作解釋。

蘇小棉也無所謂,說:“我去聽講座,你要不要一起去?我是看你剛才考試幫了我,我才跟你說的,英國杜倫大學畢業的老師來咱們學校做指導講座,去聽的全是各院的學生幹部,有票才能進。”

“還沒正式開學,怎麽會有講座?”

“人家學術背景很牛的,本身講座只讓老師去,這不開學前苦逼的學生幹部們提前來幹活,知道了也要去,怕亂,才給學生加開了一場。”

許梨挺想去的,說:“那你票有多餘的嗎?”

蘇小棉嘿嘿笑了兩聲,抽出了兩張票。

倆人到了場館,蘇小棉被個男生叫住,她給了許梨一張票,讓她先進去。

地點在三樓的公共廳,臨近開場,人非常多,她往上走,不小心被後面的人推了一下,票掉在地上,她低頭去撿,後面的人又往前擠。

許梨果斷放棄了那張票,找了個安全的位置站好,等着人潮大軍散了,那張票被踢到角落裏,上面踩了無數腳印,可憐巴巴的皺着。

她這才過去撿,彎腰之際,眼前落下一片陰影,先聽到低音炮一般磁性的嗓音。

“你這樣做很好。”

許梨起身,她上面兩個臺階站着一個人,面容英俊,眼神很溫柔。

對方走下來,遞給她一張紙巾,“剛才的情況很容易發生踩踏,你的處理方式很正确,也很聰明,有時候以退為進,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循循善誘的聲音,許梨愣了愣,明白過來他說的意思,接過紙巾,說:“謝謝老師。”

男人笑了,眉宇間像化冰的春風,“我才剛來這裏沒幾天,你怎麽知道我是老師?”

其實是瞎猜的。

許梨尴尬的說:“因為我之前失憶了,所以以為您是我不記得的老師。抱歉,是我搞錯了嗎?”

周圍已經沒了人,男人臉上有一刻的驚訝,随即眼含深意的向她伸出手,“同學,我們應該是第一次見面,介紹一下,我叫喬星辰。”

許梨低頭,手上那張髒掉的票上開講人的名字寫得就是這三個字。

她趕緊伸出手,“您好,喬老師,很高興來聽您的講座。”

作者有話要說: 陸總錯過了唯一一次坦白從寬的機會。

全員鼓掌。

#喬星辰你竟然是老師?#

#喬老師挖牆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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