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小愛意

住院部天臺上, 吳朗連抽了兩根煙才緩過來, 他把煙扔地上踩滅,“剛內是許青禾吧?”

說完的瞬間, 女人方才像小野貓似的□□聲又浮現在了耳邊。

秦昭望着遠處的天, “是她。”

兩人都跟許青禾打過交道,是絕對不會認錯的。丁總全名丁強, 做地産起家, 前年離的婚,沒什麽特別的黑料,就是年齡大,四十五歲朝上, 和許青禾之間足足差了一輩。不過他們那個圈, 年齡不是愛情的障礙, 錢,才是。

瞧那樣也不一定是戀愛關系, 可能就是個床伴。這種搭配不罕見,但是加了個許梨妹妹的身份, 誰心裏都有些別扭。

風吹得兩個人頭發凜凜的飛,秦昭撿起吳朗扔的煙頭,左右看了看, 揣進了兜裏。

吳朗瞠目結舌:“你有病?”

“亂扔垃圾不好。”他又要拿地上的營養品, 吳朗用腳攔了一下,“又要幹嘛?”

“給丁總送去,老板交代的任務總要完成吧。”

吳朗看手機, “你是有多看不起丁總,十分鐘就完事了?”

秦昭斯斯文文的站着,有點僵。

“胳膊殘成那樣了還得做,體魄絕對超越我等凡人!”他踢踢地上的盒子,“再等會。”

兩人又吹了會兒風才下去,秦昭把陸嘉行的問候表達的恰到好處,吳朗視線狀似不經意的在病房裏掃。

衛生間的玻璃門上有人影閃過,應該是許青禾沒走,看人來躲進了裏面。

任務完成,回到集團時,剛挨完陸振東的一通訓的陸嘉行正冰着臉坐在辦公室裏,他倆心照不宣,誰都沒把在醫院看到的事說出來。

秦昭接了杯水遞過去,“陸總,出什麽事了?”

“謝謝。”陸嘉行喝了一口水,揉着額頭,另一只手按着手機推過去,“看看,熊孩子又給我惹事。”

聞澈之前鬧着罷拍電影,被陸嘉行掐着要害兇了回去,陸嘉行當時的意思是,要是聞澈不拍,就讓他自己賠違約金,然後再把他賣到別的公司。

前後路都不給他留。

聞澈不可能不怕,人也确實老實了一段,沒想到今天發了條微博——

【電影上映的時候請我的粉絲千萬不要去看,因為拍得實在是太惡心了![跪了][作揖][耶]@盛世娛樂】

他艾特的盛世娛樂是實名認證的藍v,他們微博的首頁上現在還挂着聞澈這部“皇上穿越成賽車手”戲的宣傳。

網友起初以為他是在故意皮,但是一些追到橫店的鐵粉放了生圖,證實聞澈拍戲時經常在場邊黑臉。

接着有化妝師kevin爆料:【影帝不黑臉才怪,劇方為了省制作費,所有大場面都沒實景拍,全是在綠色背景幕布前拍的,然後等後期用摳圖大法加到實景上。道具服裝也都是臨時拉過來的,又髒又臭!并且為了壓錢,劇組竟然苛扣群演的勞務費。】

粉絲跟着就炸了,“什麽垃圾局方,請放過我們澈寶好嗎?”

“我們影帝還真可憐,天天敬業拍戲,覺都睡不夠,還要被這樣對待!心疼聞澈,堅決抵制該劇![怒罵][怒罵][怒罵]”

“‘盛世’改名叫‘盛垃圾’好了,沒拍過什麽好劇,黑料還一堆堆的!”

“有沒有人八卦一下他們有什麽黑幕啊,我馬紮都放好了,等瓜吃。”

還有網友留言,“對聞澈路轉粉了好嗎,以前覺得他就只有臉,現在發現性格是真的剛!”

“……”

聞澈的流量再一次顯現了出來,剛到中午這個話題在微博熱搜已經是“爆”的程度了。

陸嘉行拿着鋼筆在桌子上戳,沒一會兒上面就紮了幾個點,“你們說,他給我來這麽一出是什麽意思?”

秦昭不敢吭聲。

陸嘉行剛才已經給聞澈打過電話,影帝是這麽說的——“嘉行哥,你讓我拍我就好好拍了呀!但你沒說我不能diss這個劇啊!”

別說陸嘉行,就是他跟盛世簽的電影合同,裏面也沒有“男主角不能發微博敵視本劇”的條款。

嘉行前腳剛放話東尚永遠不再跟盛世合作,這邊聞澈就搞這釜底抽薪這一招,人家知道了是他作妖,不知道還以為堂兄弟倆早有預謀,是合着搞盛世的事。

這是明着和對方公司宣戰了,東尚實力再雄厚,犯不着跟人樹敵。

再說主演親自負面宣傳自己拍的劇,以後還有哪個公司哪找聞澈拍戲。

這個事一出,陸振東不把怒氣撒到陸嘉行頭上是不可能的,畢竟是他跑了趟杭州,也是他之前說服陸振東不與盛世合作。

陸嘉行一使勁,手裏的鋼筆尖斷到了桌子裏。

秦昭裝着沒看見,說:“陸總,要不要通知公關部?”

“不用,我讓李閑拿他微博發聲明了,說上一條是被盜號了。”

秦昭點頭附和,心說這招雖然沒創意,但是用來甩鍋确實立竿見影。

事情原本已經告一段落,結果到了第二天陸振東又把陸嘉行叫到了辦公室,原因是劇組被爆料靠摳圖拍戲之後,為了挽回顏面,專門租了個山頭,要實景拍一場賽車戲,好用來洗白。

這種實景拍攝需要技術指導,全國上規模又有這種資質的訓練場沒多少,他們本市有一個,就是周安時那,從那調車派人,為了節省費用,拍戲的地點選在了離市區八十公裏的丘嶺山。

結果到了山腳下,什麽都準備好了,聞澈以“暈山”為由,罷拍。

“暈山”!

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陸嘉行想把聞澈挂到山頂上抽。

陸振東不管聞澈在鬧什麽,在當下,為了緩和各方的情緒,不能由着他這麽鬧,于是陸振東訓完了,又吩咐陸嘉行親自去勸勸聞澈。

陸嘉行從辦公室出來,單手拽了拽領帶。

秦昭拿着行程表,“陸總,李閑那邊說劇組先安排了配角的戲份拍着,但聞澈的戲最遲必須明天拍了,您的行程安排……明天下午能空出時間。您要不要安排……”

“不去。”陸嘉行打斷他的話,說完大步凜冽的走了,“慣着他以後就沒完了。”

******

Q大已經正式開學,這幾天各院都很忙,許梨抱着一堆絲綢料子剛從國畫教室出來,又進了隔壁油畫教室。

“同學你好,我是文學院的,想來這請教你們,有沒有一種顏料畫在這種絲綢上,顏色經過洗滌熨燙也不會脫落。”

“你說的是丙烯吧?”

“不是,丙烯經過熨燙的時候會有臭味,除了它還有沒有別的?”

“這個還真不知道。”

以上這種對話,許梨一下午已經經歷了無數遍。

那天在杭州,她看到陸嘉行工作的時候在為這個煩惱,當時向他要了些絲綢,就是想拿回學校試着看能不能找到解決的方法。

誰知快跑遍了整個藝術學院,都沒人知道。

今天院裏有迎新會,藝術學院得天獨厚的藝術優勢在,每年迎新晚會都辦得很隆重。

到了五點半,已經有學生陸續往演播廳裏進,許梨抱着東西離開,到一樓的時候被一個男生叫住。

“你剛問的顏料我确實沒聽說過,不過我們院老師明天要去丘陵山慰問支教,那有個染家村是從事布料織染的,聽說是祖上傳下來的手藝,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這種。”

許梨欣喜的問:“明天就去支教嗎?我有沒有什麽辦法一起跟着去?”

男生給他指了指不遠處的學生,“那是我們院學生會會長,事情都是他在負責,不過丘嶺山挺遠的,離這裏八十多公裏,條件也不好,都沒同學願意去。”

聽罷,許梨馬上去找學生會長,對方直接拒絕了,人家理由也很充分,“這怎麽能行,你又不是我們院的,再說這都是提前報上去的名單,臨時加人是不可能的。”

“能不能再想想辦法,我真的很想一起去。”

“不行!”

倆人正說着,許梨的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她轉頭看到是喬星辰,略驚訝的打招呼,“喬老師好。”

“他們說藝術學院的迎新會全校最好,我就跟着來看看,沒想到在這遇見你。”喬星辰淡笑道,又看看她後面,“你也來看晚會?”

“不是的,我來……”後面的話她沒說。

喬星辰也沒問,只道:“剛聽你和同學說想跟着去丘嶺山,要不要我幫你說說。”他故意壓低聲音,“我跟他們院長認識,說話管點用。”

許梨咬着下唇。

“這麽不信任老師?”喬星辰手指點了點,“在這等着別走。”

他轉身進了旁邊的接待室,很快學生會長被叫了進去,過了會兒出來,學生會長看許梨的眼神格外有深意。

“明天一早七天就要出發,院門口集合,晚上七點返程,沒問題的話你記一下我的手機號。”

許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接待室的半開着,喬星辰邊跟院領導說話,邊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輕輕點頭,許梨說:“謝謝。”

隔着很遠,喬星辰肯定聽不到,但目光已是明了。

……

許梨剛搬到宿舍住,後加的名額,寝室還有兩個女生,這兩天沒課,都跑出去聯系實習工作了。許梨第二天起了大早,跑去藝術學院集合。他們坐院裏的大巴出發,開了兩個小時才到山腳下。

上山前一行人下車休息,許梨雙手擡高伸了個懶腰。山腳下有片樹園,滿樹都開着白色的小花,淡淡飄着香味,很是怡人。

她拿手機拍了一張,猶豫了一下給陸嘉行發了過去,不出所料對方并沒有回複,許梨想了想,又發過去一句話——

【陸先生,我跟學校出來支教,發現這裏有種樹和老宅後院裏種的一樣呢。】

是不是發太長了,許梨馬上想撤退,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要我幫你拍照嗎?”身後響起低磁的聲音。

“喬老師,您怎麽在這?”許梨愣了一下,同時看到大巴後面跟着的小車。

這次他們來,學生坐得大巴,帶隊老師坐得別克商務。

喬星辰聳聳肩,笑着說:“好不容易回來,我也想看看祖國的大好河山。”

他把分寸拿捏的很好,沖許梨伸手,“這地方景色多好,女孩們都在拍照,我幫你也拍一張吧。”

“嗯……好吧。”

許梨其實不大會拍照,鏡頭前傻傻站着,連個剪刀手都沒擺。

喬星辰照完讓許梨看,“我這技術還不錯吧。”他沖旁邊的男生招手,“同學,幫我倆拍張照吧。”

許梨一時不知所措,喬星辰淡然的站在她的旁邊,輕笑道:“國際慣例,和老師照相一定要笑,許同學給點面子。”

她被逗樂,手握成拳放在嘴邊笑了兩下。

咔吧!被那個男生抓拍到了。

許梨擺手,“這個沒站好呢,重新拍一張吧!”

喬星辰看了看,“我覺得挺好,自然。”

是挺自然,看着像兩個人在聊天,氣氛輕松愉快。

“你發給我吧,我也做個紀念。”喬星辰拿出自己的手機,兩個人很自然的互留了電話。

重新上了車,兜裏的手機震了一下,陸嘉行回過來一條信息。

許梨莫名心跳加速,她點開,只有三個字:【是梨樹。】——算是對剛才那兩條信息的回複。

許梨,梨樹。

她望着窗外越來越遠的景色,腦中點點白花飄落,像是舊景,可惜又想不起來來自何年何月。

手機又發來一條信息:【在哪支教,多久?】

她回:【丘嶺山,要一天的時間。】

那邊緊接着又是一條:【定位圖發過來。】

許梨能想起陸嘉行倨傲的表情,彎了彎嘴,心說,管得好嚴啊。

她都懶的掙紮了,導航生成了一張定位圖,準備發過去。

“山裏冷,一會兒都把衣服穿好,到了村子跟好隊,都別亂走。”學生會主席突然吆喝了一嗓子,許梨分神,手一滑,要點屏幕的手歪了。

定位圖前面是她和許星辰的合照,好死不死就那麽發了過去。

許梨直接傻了,盯着屏幕又戳了戳,果不其然,陸嘉行的電話直接打了過來。

她心一橫——關機了。

也不知道在怕什麽,就是最近她一和別的男性接近,自己就有一種……婚內出軌的感覺。

以前也沒有啊,怎麽會這樣,許梨懵懵懂懂的想,最後歸結于陸嘉行平時太兇了上。

******

東尚集團,部門下面的人正在彙報這季度業績,陸嘉行放下手裏的電話,說:“講重點。”

下屬以為是自己啰嗦,挑着關鍵點加快了語速,還沒念完,陸嘉行又發話了:“東西放這,我自己看。”

人出去了,秦昭問:“陸總,是不是他們哪做的不對?”

“沒有。”陸嘉行直接把文件合了起來,問,“之前說聞澈在什麽山拍戲?”

“丘嶺山。”

陸嘉行指頭很快的在桌子上敲,明顯有些心不在焉,半晌說:“嗯,咱們過去看看他。”

之前他說不去,秦昭便把他下午的行程排滿了,“陸總,中午有飯局,下午也還要跟設備廠的人見面,都是不能推的。”

陸嘉行目光直視過去,什麽都沒說,那種壓迫感就來了。

秦昭幹咳兩聲,慫了道:“那、那我幫您推了。”

最後,中午的飯局實在沒推掉,應酬完已經是兩點半,外面淅淅瀝瀝的開始下雨。

這個季節的北方,一場雨一場寒。

陸嘉行讓秦昭開車,自己坐在副駕上養神。

他出差的時候一直病着,回來這麽多天都沒養過來。

秦昭勸他:“陸總,要是累就別去了。”

陸嘉行擺擺手,“沒事,走吧。”

一路上窗外的雨都沒停,出了城更是越下越大,秦昭怕危險,一直壓着車速,快到丘嶺山的時候已經快五點。

陸嘉行睡了一覺,迷迷糊糊的起來,“怎麽這麽大的雨。”

秦昭說:“預報是有雨,不過沒想到這麽大。”

往山裏進,車就越來越少,來得時候秦昭跟李閑聯系過,他們劇組在丘嶺山北面,那邊山腳下有個不上星的酒店,劇組把它包了下來,大家都住在那。

“那邊怎麽拉了警戒線?”秦昭問。

他們剛到山腳下,進山口的位置堵着一些車,陸嘉行降下車窗,看到救援隊的字樣。

雨如瓢潑,下得陸嘉行心裏不舒服,他讓秦昭把車開過去,連傘都沒撐就跨下了車。

救援隊的車旁站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黑色膠皮的雨衣。

陸嘉行走過去,“你好。”

男人轉頭,雨帽蹭掉了,露出一頭花辮。

旁邊有人喊了聲:“顧隊聯系上了,上面有個Q大支教的女孩受傷很嚴重,急需輸血!”

男人揚聲吼:“醫療隊不是上去了?”

“不行,女孩是Rh陰性血,他們沒有!咱們這邊的血剛送到,但是山體滑坡太嚴重了,上不去!”

……

秦昭拿着傘過來的時候,陸嘉行正站着劃手機,雨拼命的往他身上砸,他像感覺不到,專注的看着屏幕。

“陸總,您怎麽了?”秦昭問。

那把雨傘根本遮不住雨,狂風驟起,打落了滿園的梨花。陸嘉行突然頭暈,人站不住的往後趔趄了兩步,他臉色煞白的扶住秦昭的胳膊,捂着胃開始幹嘔。

……

記憶這東西很怪,有些時候藏在你腦子裏,你以為它不在了,某一個瞬間,它就如着漫天的雨,山崩海嘯似的湧出來。

——大約兩個月前,許梨剛失憶,陸嘉行接她回別墅,吃完飯的時候趙亭拿了份體檢報告給她,當時還說,“你這丫頭還真是稀罕,撞個頭能失憶,就連血型都是稀有的熊貓血,真跟狗血電視劇似的。”

那份報告陸嘉行掃了一眼,當時不以為意。

就像他對許梨,一直也如此。

陸嘉行撐着往前走,拍了拍剛才那個男人的後背,“……你是救援隊長?”

顧齊眯了下眼,手往旁邊攔,“山上不去,你們要是沒事就趕緊離開,這裏很危險。”

這時,隊員跑了過來,“顧隊,真來不及,就算路通着,這個路程血送上去也來不及了!”

顧齊踹了腳車輪胎,“艹!沒血那姑娘就是等死啊!”

隊員低着頭,“……硬上咱們的人安全也不保,而且按平時車速,是真來不及。”

顧齊剛要說話,胳膊被人拉住,陸嘉行滿臉淌着水,眼裏全是殷紅。

他啞着聲,說:“把血給我,我能送上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