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晉江獨家

晉江獨家

翌日大早,時語特地換了一身簡約小西裝,化了淡淡的妝,長發利落紮了馬尾,一副正經求職的模樣,趕了個早八,背包去了老城區。

時父開着車載着時母,一路悄悄跟在她乘坐的公交後。

夏日的清晨,微風和煦,時語轉進巷口便眺見塞倫索已經開了門,男生穿着簡單的白襯衣和西裝褲,拎着噴壺躬身在店外澆着花。

晨曦碎成金燦燦的小光點,在他卷曲的發梢歡快跳躍,他起身時正對巷口,一眼望見時語,稍稍一怔便笑着比了比店內,擡手做了個喝咖啡的手勢。

時語也不答,直到走近他,微微緊張地抿了下唇,方才指着玻璃牆上的海報說:“我來應聘。”

男生又是一頓,下意識站直身體,憶起前日的烏龍,神情略有不解。

時語便又将手指挪了挪,精準點着海報上“失聰”那倆字,另一手按了一下自己的耳朵示意他,緩緩解釋說:“我聽不太清,但還能聽見一點點,雖然什麽都不會,但可不可以用兩杯咖啡賄賂你?實習期,報銷車費和兩餐,工錢可以不要的。”

男生認真讀着她唇語,又若有所思看着她耳朵。

清風自巷口吹來,溫柔拂過花叢,時語越說越尴尬,走後門雖常見但又确實不體面,何況男生已經很忙了,前期她可能還會添亂。

“我吃得也不多,”她遂又坦誠得補充,微微尴尬道,“但可能很挑食,會多花你一些錢。”

男生緩過了最初的驚訝,确定她真的想求職,便抱着花灑溫和笑起來,點點頭。

“我也不是周扒皮,”他掏出手機打了字,給她看,“還是要給工錢的。”

“雖然确實不太多,”他也很坦誠得補充說,“但會給你交社保,有五險一金。”

***

父母在巷口停了車,兩人躲在牆後探出頭,遠遠地看,望見時語跟身材颀長的英俊男生進了店。

時父擔憂道:“女兒是想打工還是談戀愛?”

時母猶豫着回答他:“談戀愛……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時語已經很久沒有正常社交了,同學讀研的讀研、出國的出國、工作的工作,她嘴上雖不說,但默默拒絕掉了所有人的社交邀請,她害怕被人窺見脫軌的命運和殘缺的聽感,于是一步步踏上旋轉石階,将自己鎖在了高塔之上,借以隐藏驚惶與自卑。

***

塞倫索內窗明幾淨,似乎已經做過了清潔,洗滌劑的氣味還未完全散去,隐隐混有檸檬與生姜的味道。

時語跟随男生進店,男生打了手勢讓她先在吧臺坐下,自己去後面的儲物間裏打了兩份合同又回來,似乎當真只憑借時語那幾句話便決定錄用她。

時語忍不住又胡思亂想,替男生覺得草率,又反思自己是不是也逼得太緊,漫不經心将合同一頁一頁往後翻。

男生站在吧臺後,見轉稍稍蹙了眉,擡手在她眼前壓一壓,然後舉了白板一本正經寫給她看:“要仔細讀,有異議要說。”

“我要勵志做一個好老板,你要幫我避免與員工合同有糾紛,好不好?”

時語很想笑,但使勁兒憋住,認真點頭,又把合同翻回第一頁,一行一行慢慢讀。

這是時語見過的最好讀的合同,敘述直白、用詞精準,沒有彎彎繞繞的語言陷阱,只簡潔列出工作內容和注意事項,外加薪資待遇,态度寬和得像是男生本人。

不知他是當真心大不怕吃虧,還是打定主意想與同類一個庇護所?

時語翻到最後一頁,忍不住擡頭看男生,心裏不免刻板印象地想,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反倒失聰的男生更像居于象牙塔?

溫和,真摯,熱情——仿佛是已經快要絕種的思政書本裏才有的“共産主義接班人”。

時語在最後一頁心甘情願落筆簽字,再跟男生交換合同,繼續簽。

男生叫“盛谙”,時語分辨出他的字——一個不太常見的姓和一個不太常見的名,她默默在心裏來回念了幾遍,只不知長輩為他拟定“谙”為名時,是想表達什麽樣的期許?

盛谙也從合同上知曉了新員工的名字,便也沒再多說,先将自己那份合同暫時收在吧臺下,才舉着白板問時語:“住的地方遠不遠?”

“有一點。”時語住在經濟開發區,需要坐将近一個小時的公交才能到。

“如果來不及在家用早飯,可以給我發信息。”盛谙笑着繼續寫,“我會多準備一份給你吃。”

不用簡歷,沒有面試,正規合同,待遇還不錯,老板人又體貼——

這是什麽神仙工作?時語看着盛谙白板上的字些微恍惚,有點兒撞大運。

***

店裏清洗劑的味道漸漸散去,已快到營業時間。

時語脫了小西裝外套,盛谙便幫她去儲物間後面隔出來的休息室中挂衣服,出來時又遞了個新圍裙給她,圍裙上的圖案是一包卡通版的咖啡豆,瞧着與盛谙那件是一套。

時語憶起昨晚的失控,下意識按了按耳朵,來不及注意嗡鳴聲,便見盛谙舉了白板給她說:“今天幫我給外賣打包,好不好?”

他很快進入“老板”的角色,趁還沒人光顧,拿了一只空的咖啡杯,開始給時語模拟打包流程以及教她怎麽用能出單的櫃臺機。

這本來就沒難度,再加上時語昨天已經看過許多遍,今天再瞧他一步一步慢慢演示,很快便上手。

盛谙笑着點點頭,眼睛又清又亮,兩手各比出了大拇指,不吝誇贊,似乎時語“小朋友”做成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時語哭笑不得,但又不由開心,抿着唇正彎眸回視他,右頰邊一顆酒窩若隐若現,店裏此時來了客人,點了一杯拿鐵要帶走。

盛谙先去洗了手,轉身迅速做好了兩杯端來,一杯讓時語去打包,自己則在另外一杯中又加了許多的奶泡。

時語将打包袋小心提去給客人,回身看見盛谙正低頭将巧克力醬擠在杯口做出形似向日葵的花樣,然後整杯推給她,打了手勢讓她喝。

“……我的咖啡用來賄賂你走後門了!”時語很有原則地拒絕,心裏其實稍稍緊張又無措。

她雖然喜歡盛谙是個溫柔雅量的人,但似乎又不大願持續接受他的好意,那樣的熱情對待反而令她隐隐失去了一些安全感,很矛盾的感覺。

盛谙猜不中她那麽多心思,笑得不行,又在白板上寫:“新員工第一天上班的福利,只此一杯,過期不候。”

他笑得随性閑适,手肘支在桌面上,掌心托着下颌,稍稍弓腰站着。

一杯咖啡而已吧……

時語便又覺得自己小題大做了,她略有點不好意思地接過來,轉着杯子又忍不住欣賞杯面的雕花,還暗暗與昨天的小獅子做比較。

盛谙悄悄拿了小勺子,稍一擡臂,狀似要來“搞破壞”,時語餘光裏瞥見,忙一手擋住杯口,擡眸怒目瞪他。

盛谙趴在吧臺上瞬間笑彎了腰,他只在這個時候尤其像個愛動愛鬧的大男生。

“快喝。以後教你,”盛谙舉起白板又寫道,“讓你自己做拉花。”

店裏無人,看着就很安靜,晨曦越過花叢懶洋洋得照進玻璃牆,店裏冷氣溫度又調得高,恍然給了時語一種初春的錯覺。

一時間,她仿佛舒适得像是出游的旅人,在老城區的街角打發閑暇時光,連人帶椅子追着陽光慢慢從吧臺中央滑到邊緣去。

時語慢慢啜着咖啡,盛谙也不來催,只忙自己的,漸漸、漸漸、她好像品出了不同——這杯咖啡與昨天的那杯有些微區別,她不大喜歡的酸澀感弱了許多,後味更加醇厚。

【還喝不喝得下第二杯?我給你換配方,畫向日葵……】

時語想起這句話,忍不住擡眸看盛谙,卻不料盛谙也正看向她,先指了指自己頭頂上方,再溫柔朝她招招手。

時語下意識看向懸在半空的電子屏幕:上午十點,大量訂單要進來了。

她連忙放下咖啡杯過去,站在盛谙身側,與他間隔了一臂的距離,嘗試配合他,完成打包工作。

時語起初很緊張,因為店裏陸續湧來許多的外賣小哥兒圍着吧臺,好奇看着她,又互相聊着天兒,開心地談論老板終于請了幫手。

時語如今不太習慣置身于人群焦點,愈發十指僵硬,生怕手忙腳亂影響到出單,不停深呼吸,不由聯想起幼年時的自己第一次登臺演出的事情——燈光很亮,舞臺又很大,觀衆席也離得非常近,她開始也很害怕……

時語忽然就品出了那麽些意趣,她将每一杯咖啡都當做是她豎琴上的一根弦,恍然間,就像是與老朋友在打招呼,漸漸得從容起來。

她甚至輕輕哼起了歌,想象自己是在為盛谙伴奏,共同完成一首交響曲。

時間很快過去,首次搭檔效果還不錯,店裏外賣小哥兒的擁堵情況明顯比昨天好上許多,盛谙忙裏偷閑,不吝誇贊得與時語雙手比了拇指,額前一滴汗水沿着耳側滑到脖頸,留下一道淺而長的水痕後,落入衣領。

時語本想笑着點頭回禮,下意識沿着那道隐隐發亮的痕跡移動眸光,凝着盛谙修長脖頸稍稍出了下神,又随着外賣小哥兒翻找打包袋的動靜,莫名臉熱得回神,心跳空了那麽一瞬似的。

不及她多想,盛谙又推來一杯需要出單的冰美式。

***

十二點半,午休關店。

時語似乎還沒從忙碌的工作狀态抽離出來,這一早上的經驗與她而言新鮮又奇特,與她前二十年所受教育也大相徑庭,她從未想過自己成年後會去做吧臺打雜的工作,但似乎也沒什麽不妥。

她又狐疑着擡手按了按耳朵,耳鳴好像也弱了不少?但是耳悶的現象還是很嚴重,耳朵裏像是塞着棉花條,朦朦胧胧的,還是什麽也聽不清。

盛谙兀自收拾着吧臺,也不喊時語搭把手,待忙完,方笑着将白板遞到時語面前去,語氣依舊熱情又熟絡:“中午想吃什麽?可以叫外賣,也可以點菜,我做飯很好吃,要不要試試看?”

老板親自下廚?

這是什麽寶藏老板?時語回神擡眸看他,想了想,點了兩個菜:糖醋裏脊和鍋塌豆腐。

盛谙一怔,眨了眨眼睛,見時語很認真也很期待得看着他,一副點個菜還把自己點餓了的模樣,下意識抿着唇角還咬了咬,半顆雪白的虎牙若隐若現。

盛谙登時又笑得不行,彎着眉眼在白板上飛快寫:“今天還是先點外賣吧,明天再給你做,好不好?這兩個菜都要先油炸,耗時很長,我猜你可能已經很餓了?”

時語遲疑一頓,點點頭。

雖然什麽也沒說,但唇角慢慢拉直,伸長,淡淡得失落。

看來她是真得很想吃這兩個菜,盛谙莞兒搖頭,心想,這一定是個不太會做飯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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