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銀磚
銀磚
自打溫楚提出要看錢初的房間之後,錢景昌對碎屍案就再沒過問一次,也再沒出現在官邸過。
這種表現在陸瑾這裏可以默認為對方停止掙紮,放棄挽救了。
早餐後,陸瑾确認了錢初在房間裏待着,便拉上溫楚悄摸摸去了內院。溫楚表情有些麻木,猶豫了片刻道:“我真沒懷疑錢初,目前掌握的線索跟錢初幾乎一點關系都沒有,我說那些就是想看看錢景昌什麽反應。”
陸瑾含笑道:“溫先生怎麽能說話不算數,既說了要去查看又哪有不去的道理。”就這麽以非常溫柔的語氣強制性地讓溫楚陪他一起去查錢初。
內院與署衙一牆之隔,兩人帶着記錄官,幾步路的功夫就站在了院子裏。內院地面上鋪滿了青灰色的地磚,傭人的清潔工作做得很好,地面幹幹淨淨一塵不染。
不過說起傭人……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溫楚已經很少看到三五成群的署衙傭人在忙裏忙外灑掃庭除了,哪怕現在站在曾經最熱鬧的內院也有一種冷冷清清的感覺。
溫楚皺了皺眉,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
越往裏走,就越是能聞到若有若無的硫酸味。在溫楚半真不假地向錢景昌提出來要看錢初的房間的那日,陸瑾就做好了功課,摸清了錢初具體住在哪一間,幾人直接長驅直入,毫不費力就進了門。
陸瑾象征性地敲了敲門框。錢初還以為是錢景昌,滿臉不耐煩地走出來:“你煩不煩,又要幹什麽?!”
雖說錢初還不到十九歲,體格已經非常健碩,穿着昂貴的綢緞,踩着定制的皂靴,胖到簡直是兩個溫楚的大小。
溫楚除了比他高些,現在看來竟顯不出一絲武力優勢,尤其他還生了張優美漂亮、惹人遐想的臉。
錢初沒想到站在門外的是他們幾人,愣了一下,随即那帶着打量的、饒有趣味的、粘膩惡心的目光直接落在溫楚眼睛上,然後一寸一寸地往下移。他咧開嘴,臉上挂着意淫的笑,甚至上前一步朝着溫楚的臉伸出了手:“喲,小美人……”
溫楚眸光一冷,在他靠過來之前閃身退後,緊握的拳頭在那一刻已經提了起來,就要往錢初臉上砸,卻被一只瘦白有力的手扣住了手腕一把拉到了後面,緊接着另一只手鉗住錢初的手腕用力往外一掰,帶着一陣風的拳頭就落在了錢初的臉上。
全程,溫楚并沒有看到什麽,只聽到一聲清脆的咔嚓聲和鈍響的肉搏聲。
錢初看起來雖很壯碩,但也許是生活條件過于優渥,渾身上下虛的很,對那一拳根本沒有任何還手之力,整個人向一邊倒去,甚至有口水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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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陸瑾渾身上下散發着寒氣,薄唇抿成了一條線,眸中溫和的笑意悉數散去,冷眼看着錢初,連音色都沉了下去:“綁了。”
錢初腦子還是懵的,甚至沒有反應過來什麽情況,就被于峰拿繩子套了個結實。于峰怕他再出言不遜,還拿布塞住了他的嘴。
看起來錢初确實非常想出言不遜,一直嗚嗚嗚地叫着,面目猙獰。但是并沒有任何人在意,曾經不可一世、自以為萬人之上的知州獨子第一次以跪着的姿态出現在別人面前,也體驗了一下被迫屈辱地向他下跪的人的感受。
那只手還在腕上扣着,溫楚能感覺到源源不斷傳過來的、比他體溫略高的溫度。他心裏仿佛軟了一下,垂眸看了片刻,彎了彎嘴角看向陸瑾,擡起手輕輕晃了晃:“還要抓多久?”
陸瑾臉上寒意未消,側頭看過來。有那麽幾秒,兩人對視着,陸瑾冷若冰霜,溫楚笑意盈盈,誰都沒有動。
沉默了一會,不知是不是錢初憤怒的嗚嗚聲喚醒了陸瑾,他收回了手,移開了視線。沒有人說話,一種莫名其妙的氣氛卻蔓延開來。就連于峰都感受到了這種不自在的氛圍,擡腳往屋子裏面走,企圖離他們倆遠一點。
溫楚視線還是跟着陸瑾,又過了幾秒才收回笑意,看向別處。
不愧是整個署衙最受寵的小兒子,錢初的房間用豪華來形容完全不過分。甚至,不能說是房間了,說套房更為合适。
走過會客廳,裏面還有一個隔門,過了隔門有一條小型走廊,走廊一側才是錢初的卧房門。陸瑾今天異常安靜,一句話都不說,陰沉着臉看着房裏的各種東西,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溫楚時不時瞟他一眼,終于沒忍住,沒話找話地咳了一聲:“那面牆是不是有些奇怪?”
陸瑾終于停了腳步,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停了片刻,說:“從你這個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桌子和衣櫃,所以你說的牆指這兩個中的哪一個?”
溫楚抿了抿嘴,垂着眸不說話了。
這模樣看起來竟意外地很乖,陸瑾閉了閉眼,無奈道:“別沒話找話了,我是在氣我自己沒保護好你。”
溫楚擡起眼睛,心裏突然很不是滋味,認真地說:“可我們之間從來不是誰保護誰的關系。”
任何與保護、拯救相關的關系中都摻雜了利益,溫楚并不想讓利益這個詞出現在他和陸瑾之間。
然而陸瑾并沒有細想,火氣噌的一下上來了,刻薄道:“是啊,我們之間不過是一場合作,我還硬拉着你去查案。”
溫楚不擅長解釋,他不知道陸瑾這是誤會到哪了,也不知道自己剛才的話到底哪點讓對方産生了誤會,最終只是蒼白地說了一句“沒有”。
對錢初房間的查驗最終無功而返,除了确定錢初不是什麽好人之外沒別的收獲。陸瑾第一次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押了人,讓于峰把錢初先帶回署衙關起來。
又經過內院那片青灰色的地磚。溫楚心情不是很好,觀察力就驚人地敏銳,站在房門口的臺階上觀望整個鋪滿了地磚的內院,看了一會兒後猛然發現了一些細微的怪異。
此時內院只剩了他跟陸瑾兩個人,陸瑾步子邁的很大,就快出了內院了才發現溫楚沒跟上來,回頭看到他還站在臺階上盯着一小塊石磚發呆。
思想略微掙紮了一下,陸瑾認命地轉身回去,問道:“怎麽了?”
溫楚說:“你過來。”
陸瑾:“……”
“站在上面往下看,能不能看到些什麽不一樣。”溫楚看向陸瑾,說,“我怕是我眼花。”
陸瑾不明所以,但還是站了上去,目光掃着整個地面,看了一會,突然揚起了眉:“那塊石磚顏色是不是深了些?”
“是有點深。”溫楚點頭,“正常情況下,長年累月鋪在外面的石磚顏色應該越來越淺,這塊怎麽看起來還有點深?”
“說不定是意外脫落,錢景昌後來補的呢。”陸瑾說,“其實并無太大差別,很難發現。”
秉着“一切不對勁都是有鬼”的原則,溫楚下了臺階走到那塊石磚邊蹲了下去,一根手指在上面重重地刮了一下。他看着指尖微量的青灰色,湊到鼻子底下聞了聞,皺眉道:“這是刷上去的漆。”
聞言,陸瑾也快步來到了溫楚旁邊,抽出一把鋒利的短刀刮了幾下——每刮一下都能刮出一些青灰色粉末。
兩人對視一眼,陸瑾加快了刮的速度,一層一層地刮着,刮了足足十公分之深才将一小塊石磚的真實面貌刮了出來——那地磚泛着銀白色的光輝,用力刮還能刮出銀粉。
這竟是一塊銀磚!
随着短刀的動作,一股硫酸味散發開來。溫楚皺着眉用匕首撥了撥那些青灰色粉末,果然發現其中摻雜着微量的淡黃色,且絕大多數都被青灰色壓了下去,很難發現。
澆在銀磚上的硫酸……
“硫酸不能腐蝕銀。”溫楚幾乎立刻就想到了這個。那麽在這獨辟一塊地方鋪上銀磚,到底是為了腐蝕什麽東西呢?
這個時候就不再是淡淡的酸味了,任何一個聞過硫酸味道的人一下就能知道是什麽東西。
“會不會是要化掉人骨?”陸瑾猜道,“曾聽過一些傳奇故事,說有一種粉末撒在人身上骨頭便能頃刻化掉。”
“人骨材料特殊,濃硫酸也不能腐蝕人骨。”溫楚搖搖頭,但突然間又想到了什麽,皺眉道,“不對,這個東西的成分不僅僅是硫酸。”
如果有一個精通化學的人通過人工合成制造出了比濃硫酸腐蝕性更強、真的可以融掉人骨的東西……
那麽是否能确定這個時空有第三個穿越者?
精通化學……溫楚眸光一凜,想到了一個人。
那個在他六歲多就握着他的手掰斷了一只兔子的腦袋的那個人。
那個他曾經一槍打中他心髒的人。
溫楚臉色很差,盯着那堆青灰色看了很久,站起身來的時候眼前一黑,腦袋都是暈的。陸瑾立刻伸手扶住了他,皺着眉問道:“怎麽了?”
“蹲久了,沒事。”溫楚晃晃腦袋,眼睛重新聚光,看向陸瑾,“錢初一定有問題。”
陸瑾目光緊盯着溫楚:“你确定你沒事?”
慣性低血糖,不過片刻便能恢複。這近兩個月的時間在陸瑾各種甜點的投喂下溫楚已經很少犯低血糖症了。